冬山起日時
古有冬山。
冬山有個釣魚士，精通釣魚之術(shù)。可惜山太高，等不來命里姬發(fā)。故潦草一生，只以靈意留下黑白兩筆，于橫，于豎，立于冬山之北。橫者有名，守墓刀；豎者有名，無字棍。
一刀一棍歷經(jīng)數(shù)千萬劫，只等傲人來會。釣魚士節(jié)氣比天高，故黑白兩筆，即橫豎兩物，口上不稱等有緣人，心中卻渴求萬山之中的苦俠客共勉一杯酒，一盆火，一次人生，一個天上有星的夜晚，以了此生寂寥恩怨。也算是不負(fù)天下蒼生心愿，不負(fù)無魚可釣了。
梨林有酒，喝酒者總不少于三人。梨林無梨，喝酒者不吃梨。梨很健康的。
梨林，大溪滿最有名的梨園。梨林沒有老板，有一個老板娘，人稱一號華先生。好名字。梨樹，無花則無果，春日里開花，夏末初秋時結(jié)果。一棵好梨，七次風(fēng)雨瓜葛。
1.
華梓童，是七年前入的江湖。在那個年間，白云蒼狗，人尋私利，天氣不好。老政治家成了老藝術(shù)家，老藝術(shù)家成了老政治家。是個高人喜歡唉聲嘆氣喝喝茶的年代。
有錢人無事可做，吃喝玩樂；貧窮的人更無事可做，無書可讀。華先生的父親是一位奇人，無書可讀，卻甚喜觀棋。
那時，寨門口老醫(yī)師家的院壩是下棋的佳處，有棋盤，有板凳，有上癮的人，日夜下棋。上癮者是兩個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
胖瘦二人是華梓童出生前三日來到寨門的，風(fēng)塵仆仆似從遠(yuǎn)處而來，說的卻是本地的話，像是做生意歸來的人，但在寨中卻無人知曉這二人的來歷。
華家寨里有一個小子名叫華福，當(dāng)時不過十一二歲的身材，但卻有二十的年歲。什么病，老醫(yī)師雖老，卻也不知。老醫(yī)師只醫(yī)治會醫(yī)治的病，照著藥方熬一輩子的苦水，也不愿醫(yī)一個死人。
華福有一日在寨門河溝處撿溝螺，忽看見有二人自遠(yuǎn)方山灣處緩緩走來。華家寨地處偏遠(yuǎn)，平日并無遠(yuǎn)客。華福好奇，以為是縣中衙門的官役，心中有鬼，想扮個角色，做個說書人口中的小人—— 也算是入了書了，故走進(jìn)觀瞧仔細(xì)后，發(fā)現(xiàn)來者二人有一胖一瘦，胖的那人，背上背著一塊方正的大木板，上面有黑線布的方格，而腰間則系者一根麻帶子，掛著兩根木板凳；瘦的那人，挑著一條扁擔(dān)，前后兩頭各系著一個小麻木袋子，穿著黃布靴子——甚是比他的臉還黃著許多。
華福喜笑迎對向著二人歪著步子走去，還沒走到跟前，只見那胖子瞇著眼開口先問了一句話：“又喝酒了？”
華福紅著臉笑著應(yīng)道：“啊，是的，是的。喝得算是多了？”
胖子瞇著眼，停下了步伐，說：“啊，哈哈，是的，是的。”，說完瘦子不樂意了，也停下了腳步，說：“就在這里下棋？”，說完皺著眉側(cè)頭望了望山旁的蘆葦，又說：“你倒是又胖了不少。”
胖子聽完這話，悶哼一聲，立馬揭開腰間的麻繩，摔下兩個木凳。
那瘦子也幾乎是同時放下了扁擔(dān)，把兩個麻布袋子磕在了地上。一個麻布袋子在胖子腳下，一個，在瘦子身旁，都順勢順力開了布。只見胖子的手往背后一攬，那大木板翻了個背朝著瘦子摔了下來。瘦子用手一接，胖子把四指一翻面，抬著棋盤。二人隨即立身而坐，正好坐在板凳上。
“小子！”，那瘦子吼道。
華福一愣，問：“你在叫我？”
“沏茶！”瘦子繼續(xù)吼到，“沒得茶就燒酒。只一盤沒事。”
華福心想：看著招式，若不是耍藝的人，就是高人。都是有本事的人，我惹不起。茶沒有，酒可以來。只聽說過醉拳，沒聽說過醉棋。若是真有幾分模樣，那就是高人。若是說大話，就是藝人。
想到這里，華福一聲道：“等會兒，先別急。有茶，有茶的。”
不過一刻鐘，華福端著兩壺燙酒回來了。呈到胖瘦二人面前，不知所措。正打算問放哪里時，瘦子眼不離棋盤——此時黑子已落，平靜說道：“前壺端著，后壺拿給我。”
華福哪聽清楚前壺后壺，只聽見要將酒端上前去，于是也就端上前去了。而那瘦子也沒管到底是哪壺酒，眼依舊不離棋盤，一把拿住了酒壺，張口就倒。
華福正遞酒時，心想著這二人絕非凡人，哪里顧得上你高我低，張口結(jié)舌，緊張罵道：“這是酒！”
而胖子也張口，說道“你張口，他張口，我豈有不張口的道理？”與瘦子同時奪過酒壺，也張口灌酒。
三人同時伸手，同時張口。酒盡后，瘦子笑了，把酒壺放在地上，在地上拿了個白子，落于棋盤時說道：“好酒。”
二人如此下著棋，有時也向華福問酒。不知不覺酒已經(jīng)喝了幾百壺，月亮已升上天空不知幾夜。華福也倒地不起不知幾日。
有南雁北歸時，山彎黃土也青綠的那一個旁晚，雖看著像是正午，胖子落下最后一顆黑子，放下了酒壺——從前都是丟掉的，長嘆一聲，說道：“唉，你也不過如此。”
瘦子把酒壺向天一扔，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輸了一盤棋從來都閉口不言，上次有一個來月，一句話都沒有說。今日卻不想竟開了口，還這么犟嘴。”
說完。萬山寂寞了一小會兒。瘦子也長嘆一聲，開口道：“你雖然最后也算是認(rèn)了輸了，但也卻沒什么意思了。”
胖子側(cè)頭看了看山彎下的小河，聽了聽小河流淌的細(xì)語。不等多時回頭對著胖子微笑道：“也不盡然，我還沒輸。我還有最后一個字沒落。”
瘦子那本暗淡無光的黑眼睛一亮，問道：“有意思，來？”
胖子慢慢用雙手拿住棋盤，放在地上說：“我要跟你打個賭。”
瘦子道：“廢話少說。”
胖子笑著說：“這個時候，小童也應(yīng)該去了私塾了吧。我跟你打賭，那姑娘長大，必當(dāng)上皇后！”
瘦子差點(diǎn)沒把胃里的酒噴出來，赤臉瞪眼罵道：“我呸！”
“那我賭她做不了皇后。”
“哈哈哈哈哈，那你想想，下一步棋，如何落子如何？”
2.
健忘的人是種不出好梨的，結(jié)不了果。
寶劍如美人，都是英雄物。俠客說一劍指南方靠的是膽大，而和尚娶媳婦，也正是修緣，都是破戒佛。
與其說江湖是愛恨情仇，不如說是五顏六色。懂得了這個道理，人人都是畫家，你又何必冒火。
哦，照你這樣說，我就是那紅！
嗯，紅顏薄命。
你想成萬山敬仰的大家，若只是寫大字，寫一輩子也成不了。
放屁。
你可以成，但那卻是死路一條。
為什么。
因?yàn)槲乙蚕矏酆染啤?/p>
你雖喜歡放屁，但可惜的是你放的屁比別人都香。
為什么。
因?yàn)槟惴诺氖蔷破ā?/p>
暗火易燃，但燒不起來。
你是沒那干柴，沒那秋草，怎燒得起來？人生如草木，一世一秋，又怎燒不起來？
說的在理，但我只燒天下，不燒人的。
你他媽滿肚子酒肉，做甚和尚！
不，我這是滿腹的經(jīng)綸。
我是大才子！睡覺，也要摟抱著才氣睡覺。你是好色鬼，天天睡覺，卻總少不了一個老婆的。我懂。
你說天理難容，但有時老天爺出招，卻是出其不意。一不小心，墳冢上連你的名字也刻不下了。實(shí)在不行便出家吧，去做萬人迷。這樣也罷，眾生雖看不見你的模樣，但還是愿喝你廟里的井水的。等到下一次改天換地時，說不定你就轉(zhuǎn)世成人了，成了聰明的人，他媽的花開云開見牛羊。
現(xiàn)世是沒有天才的，天才是尋找孤獨(dú)的怪人。如同試圖描繪上帝模樣的瘋子，或詩人。
上帝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也是個瘋子。
不，你是傻子。
他憑什么這么老啊！
因?yàn)樗鸵粋€真正的世界已經(jīng)在被人們遺忘了。
他被遺忘了嗎？
不，他愛世人，聞一朵丁香花。然而山坡上已漸漸開滿了那花，所以，他不得不老了。
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不說。
潦潦草草，瘋瘋癲癲，想入非非，也過了一生。還好，我早就已經(jīng)怕死了，現(xiàn)在倒沒有當(dāng)初那么驚喜。
你的命是父母給的，你的一生是父母養(yǎng)的，而你卻很少努力過，對于你而言，你的命真的不算太貴。
你錯了，錯在一生的悲痛，錯在一生的沉沒。我的命，還是很值錢的啊。因?yàn)槲覐奈匆氲竭^去死。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命。
“又幾次皺眉，忘了該說的話，忘了該做的事。痛苦地沉睡著，直到疲倦后才清醒。天亮之后繼續(xù)把生命交給負(fù)心人，贈一朵玫，跳個舞。
月亮究竟有多遠(yuǎn)，追夢的盡頭是死亡嗎？把死亡浪漫之后，離死又又多遠(yuǎn)，又幾次皺了眉。而這個世界又是多么地完整啊，忘我不食人間煙火，豈不是太丟臉。于是又幾次醒來。”
這就是戰(zhàn)爭的由來？
是的。
可我聞不到硝煙的味道，看不見血流成河，聽不見炮火連天的聲音，也無法抗拒死亡的平等。戰(zhàn)爭又從何而來？
皇上皺了皺眉。
但是戰(zhàn)爭必須有個理由啊，而每次皇上想的都不一樣。
皇上想的，也不一定每次都對。
哼，壞皇上。每次都想錯。不如我去當(dāng)皇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還當(dāng)不了皇上。
先生笑個屁！我雖然還年輕，我至少還沒那么傻！
不，你連年輕都還談不上。你還小，而且你還差一句話。若是懂了這句話，以后做做皇上又何妨。
你說，我記住便是。
“真理可以不對，但是不能不錯。”
。。。
唔，我討厭戰(zhàn)爭。
那你還可以做個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