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眠

幾天沒睡好的人都會失去耐性。

他是個例外。

理了理衣領,把包甩到身后,他推開酒吧的門。

走進煙味與香水味的擁抱當中。

凌晨2點,玩咖已經散去大半,連續播放的Ray?Charles讓剩下的人都昏昏欲睡。

她是個例外。

胸衣堆出的雪白,在迷幻的霓虹中流動。

修長的腿倚住吧臺的高腳椅,紫色的高跟鞋不斷調整著著地姿勢,有點局促。

精致的妝容底下,沒有表情。

他踱著步,慢慢靠近。

失眠的人,找到了床。

男人:能借個火嗎?

女人(轉過頭來,沒有說話)

男人:噢,原來我今天帶了火機,你有煙嗎?(掏出了火機)

女人(輕輕哼了一下,眼角含笑)

男人:好吧,其實我也帶了煙。(摸出一根七星,點著。又摸出一根,遞給女人。

女人(接過煙,在手指間把玩):你一般說幾句話,女人會跟你上床?

男人:想上我床的女人,五句話就會跟我出門。我想跟她做愛的女人,一年只見到一回,每次說五六個小時的話。我想跟她做愛的時候,她都已經睡著了。

女人:已經說了四句,你還是覺得我會跟你走?

男人:我失眠幾天了,你也需要睡眠。我知道個地方,床很舒服,舒服很重要,不是嗎?

女人:跟女人做愛才能睡著嗎,荷爾蒙動物?

男人:上床跟做愛是兩個世界的事。上床,才能睡覺。以前老媽總說,很晚了,快上床睡覺吧!床這么冷,怎么睡呢。總要有人,上來給床一些溫暖,我才能睡著。暖床的女人,不需要想睡著后的事。

女人:你覺得我會為了一個什么理由為你暖床?(微微靠過來一些)

男人(轉身向酒保打了個響指,端來兩杯威士忌,把少點的那杯推到女人旁邊):唇色很好看,是Lancome的迷戀么?

女人:是的,薔薇色。喝了酒會再深一些。(拿起酒杯,紅唇浸過琥珀色酒液)

男人:這個顏色很適合跟我做一個游戲。

女人:游戲?

男人:對,我們可以一起投幣。

女人:要怎么投,你能付多少?

男人:我把一個東西放在這個美麗的顏色里,摩挲一些時間,我就能給你兩個億。從一到兩億,比煙花和彩票都好玩。還有,床也暖了。

女人:這個理由還不錯。

男人:無論是暖床還是做愛,男人總有讓你到床上的理由。你覺得我的煙和香水放在包的什么地方,猜中了,我們開一瓶05年的Ausone吧。(把包取下,撫摸著皮面)

女人:煙在暗格,香水跟錢包在中間的大格。

男人(把包遞給女人):你自己看吧。

女人(揭開袋口的翻蓋,拉開拉鏈,里面空空如也,女人抬起頭,盯著男人,嘴唇動了一下,眼神凜冽)

男人:什么都沒有。錢包和手機在褲袋,煙在外套的暗格。包里面,什么都沒有。我背著它每天大搖大擺,很多人說好看。它只是個裝東西的皮囊,皮囊里面有什么,誰在乎呢。男人也一樣,需要找一個好的皮囊,抱著睡覺。而皮囊里面要裝什么,只有皮囊在乎。男人換皮囊可以比投幣快,但皮囊只要裝了不同的東西,就不再只是停留在背上,或者床上。不安分的皮囊,才有不安分的際遇。皮囊底下的經營,全賴手工,費時間,更要費得起時間。我想找的那個皮囊,偷走了我的睡眠,帶著她所有的福樓拜、梭羅、卡夫卡和少得可憐的存款,跑到一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年才回來一次。我只能一個接一個地找暖床的皮囊。而你嘛,是時候好好睡一覺。

女人(眼神柔和下來,慢慢喝完杯子里的酒)

沉默在此刻顯得最為合適。

女人:我拿到的東西太多了,男人在我身上吹的牛逼比他們一輩子做的好夢都多。那些美好的東西,都上不了我的床。不是自己的,身體接受,床和睡眠不依不饒,我睡得不好。

男人:既然剛才沒猜中我的問題,就回答幾個問題吧。不要想。

男人:喜歡什么顏色?

女人:黑色。

男人:養狗嗎?

女人:貓。

男人:習慣睡哪一邊?

女人:右邊。

男人:最近一次喝醉在什么時候?

女人:沒醉過。

男人:上次做愛是什么時候?

女人:早上。

男人:最想在夢里看到什么?

女人:睡著的自己。

男人:走吧,再喝你也不會醉的。不醉又不裝醉的女人最麻煩了。現在這個時候,除了床,還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去的。今天我來暖床,我們嘗試睡著。如果睡著可以做愛,我們就做愛。

男人(付了酒錢,把外套脫下,披在女人身上,掛上包)

女人(從挎包里掏出小巧的唇膏,又涂抹了一層):來吧暖床動物,我們去睡覺吧。

男人的床很大,大圓床。

有天窗,可以看到黝黑的夜空,和幾顆星。

鮮艷的薔薇紅在散漫的發絲中隱現,上下起伏。

男人還穿著襯衣,但還是感到,床暖起來了。

他握住了腮邊顫動著的雪白腳踝,吐出一口煙。

投幣換來的溫暖,讓男人和女人,慢慢失神。

男人沒有脫下襯衣,手環過女人的肩,在囈語中沉沉睡去。

女人握住一簇長發,放到鼻尖下,有淡淡的煙味。輕微的鼾聲在耳際浮動,她閉上眼睛。

男人睡了一覺。等他醒來,身邊已是冰涼。

從被子里解放,他看到床頭放的一張便條。

“一般情況,我會拿走你的錢包和手機。但相對于錢和人,我更喜歡這個皮囊。我的營生,費時間,現在還算費得起時間。昨晚我有睡著,沒有夢。”

他回頭看,包已經不見了。

便條的落款是“從不失眠的Susie”

上面壓著一根煙。

他給她的七星。

晨色中,她挎著一個大包,不緊不慢地走著。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