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轉折點

我已經走過了很長的路，一直波瀾不驚的，終于在高一下學期開始迎來了我人生的轉折點。一是我在這一年的時光里長高了足足十五公分，終于像一個大男生了；二是學會了跳投，在空中完成投籃是妙不可言的。這兩件事的意義在于：前者雪中送炭，后者錦上添花。

我就讀于鄰鎮的一所高中，高中在我家東北方向，騎車四十來分鐘就到了。去高中的路和市區反向，一路上都是化工廠、鋼鐵廠、輪胎廠、鍋爐廠……聽老人說這一帶二十年前是沒有工廠的，盡是些荒地。道路兩旁有些低矮的磚房子，黑夜里透出微弱的燈火，星星點點地散落在無邊的曠野。幾年前政府開始爭創文明衛生城市，高污染的企業就都被遷到鄉下了。一座座嶄新的工廠拔地而起，鄉下再也不寂寞了。

我騎車穿過坑坑洼洼的鄉間小路，兩邊綿延不絕的大棚菜地像電影中的原野鏡頭一樣飛快閃過，泥土散發出腐敗蔬菜和糞便發酵的氣味。穿過七里八拐的村社，312國道突兀地逼近，一排排紅磚煙囪直挺挺立在國道兩旁，晝夜不息地吞云吐霧。到學校身上就蒙了一層厚厚的灰霾，拍打不干凈，得水洗。幸運的是，高中是寄宿制的，一個月放假一天半，我不用天天吃灰。

高中能打球的時間不多，因為課程緊湊，作業量也大。體育課短短幾十分鐘，熱身活動做完，留給打籃球的時間少的可憐。為了練球技，我每天放學都會和三五好友一起打球。我們每天都會安排同學下課第一時間去占場地，否則就只能看著別人打球，有時候為了爭場地，兩撥人會鬧得面紅耳赤。

高中的籃球場一如我見過的格調，灰色水泥地上白漆劃線，兩頭對稱擺著綠漆球架。不同的是，球場東邊一面五米高的鐵絲網隔著一條黑色臭水溝。我們戲稱為“黑龍江”，上面偶爾會浮起一兩只泄了氣的籃球?！昂邶埥睂γ媸且粋€技校的足球場，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經?？梢钥吹侥心信刂闱驁稣勄檎f愛。可惜技校在我高二那年就搬走了，我們再也看不到對面足球場上的風花雪月，野草倒是更茂盛了。

地理課上，老師告訴我們學校、居民樓、醫院等建筑不應該建立在污染企業的下風向，否則會影響人的生活。我一度沾沾自喜，因為我家在上風向。然而好景不長，一到冬天，學校里隔三差五就充斥著化學藥品的氣味，原來學校在下風向。冬天打球的時候，我們總會罵罵咧咧地抱怨空氣不好，打起球來才消停。

關于我長個子這件事，有一點我必須提一下。那段時間我打球很賣力，放學就直接跑去球場，等晚自習開始前五分鐘才一身臭汗地回到教室。晚自習第一節課時間很長，足足有七十分鐘，全部用來做數學作業。這是個漫長的折磨，本來就沒吃晚飯，又做燒腦的數學，肚子餓得不行。一下自習，我就跑去小賣部買泡面，再溜到開水房偷別人水瓶里的熱水泡面。偶爾會遇到幾個眼熟的家伙，但我們彼此心照不宣。狼吞虎咽之后回教室繼續上自習，做不完的作業……我一直懷疑自己那段時間營養沒跟上，不然會再長高點的。

跳投這件事也順便提一下吧。我練習了大半個學期才掌握其中的訣竅，又苦練了半學期才能穩定跳投，真是不容易呀。我曾幻想過自己要是學習能這么執著就好了，可我骨子里是個貪玩的人，怎么可能對學習那么上心呢。幸好我后來想明白了，沒耽誤自己。

看路遙的《人生》的時候，書的封面上有一句話——人生的道路是很漫長的，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尤其在人年輕的時候。是柳青說的，我挺贊同，就寫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