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本想在家午休,但想到手頭還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飯后急匆匆地趕到辦公室,忙這忙那。突然就想起了學生×××。因為上周五晚上,一個家長給我打電話找這個學生,說他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在某個網吧。
我想,我得找他聊聊。于是,放下正在改的試卷,走到教室喊來了這個學生。
他本質并不壞,也很懂禮貌,見到我從來都是“老師好”!可就是吃不得苦,沒有定性,自由散漫慣了,尤其是對學習沒有一絲興趣,成績自然一塌糊涂。我總認為,這樣的孩子,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或許我和他聊聊(其實已經聊過多次了),給他點希望,沒準他就能改變呢,哪怕是一點點。
做老師這么多年,就是改不了自己的一廂情愿。
走進辦公室坐下來,開始了如下的對話:
“你每天在學校里上課,感到不快樂嗎?”
“不快樂,我不想上學。”
“不想上學,為什么還要來上學呢?”
“我不想來,家里硬逼我來的。”
“你還挺聽話的,家里叫來就來了。不想上學,想干什么呢?”
“想玩。”
“說說,平時你都玩些什么啊?”
“不一定,有時玩游戲,有時玩手機,有時看電視,有時上街轉。”
“那你玩的時候,花不花錢啊?”
“花。”
“花的錢從哪里來呢?”
“問俺媽要。”
“噢,如果,如果百年之后你媽媽不在了,你花錢問誰去要呢?”
“我自己掙。”
“你自己靠什么掙呢?”
“……”終于停下來,沉默了。
“我給你分析一下吭,你看,像老師、銀行、政府等這樣的職業,你這輩子是做不了了,因為這需要知識,需要學歷,你不想上學就失去了這些就業的資格。你能做什么呢?理發?理發也要學習,你要服從老板的管理,一天到晚是不允許坐的,一開始,你可能只能站在大門兩旁迎賓,或者是做一些給客人洗頭等打雜的活,不吃苦不用心,學不好,客戶不會找你理發的,老板也不會雇傭你的。”
“做廚師?你也得學習,開始時也得先從洗菜、洗碗、刷盤子等做起,晚上只要有客人,無論多晚你得等著,等你手藝學好了能掌勺了,哪怕天再熱你得在火爐邊站著,這苦你能吃不得起嗎?!好像不能吧?!”
“學習修理汽車之類的,你得懂線路,這更需要艱苦的學習,無論寒夏只要有車修 你就得鉆車底,有可能出來就看不到臉皮了,這份苦更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你看你能做到嗎?”
“老師,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想做,以后再說,現在我就想玩。”
說了半天,這生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沒事人似的回了我這句話。
我走上前,笑瞇瞇地但卻是很用力地打了他一巴掌。
義正言辭地對他說:“你現在就想玩是吧,我現在就想打你呢,你看行嗎?你想不聽課就不聽課,你想不寫作業就不寫作業,我也是,我現在就想打你,你贊同我這樣做嗎?”
一巴掌下去,他的眼淚唰地流了出來,怔怔地望著我,顯然是鎮住了,他全然不會想到,我竟然會打了他。是的,我用他思考問題的方式教育了他一巴掌。
看他淚眼婆娑的樣子,我的心里漾起了一絲希望,拉過饒老師的椅子讓他坐下來,心平氣和地繼續下面的談話。
“我告訴你,現在你拿自己不當回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總有一天,會有人教訓你的,你不要仗著父母和老師對你的愛,肆意橫行,未來生活的坑都是你現在挖好的……”
接下來,我和他聊起了上學期共同經歷的一些事情,告訴他他曾留給我的好的印象,我相信他的善良,也相信他的潛力,然后給予他生活上的目標和希望。
“我們訂個合約吧,一點一點朝前走,等中考時爭取能考個三百來分,去讀職業高中,到高二的時候參軍,這是對于你來講最好走的一條路,也是最好的一條路。”
“但是,你要好好表現,每天都要來上學,堅持寫點作業,課堂上盡可能地聽課,不要違反學校和班級的規定,不然,參軍時老師不給你寫在校的證明材料。”
……
他擦開眼淚,鄭重地點頭,表示會和我一起努力的。
我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思維與智慧》遞給他,告訴他每天晚上在家堅持讀兩篇文章,一周把雜志讀完,下周再拿到我這來換新的,堅持做一點摘抄,堅持寫一寫自己的收獲和反思,每周我們一起聊一次天,他很堅定地一一答應下來。
看到他和來時截然不同的態度,我很感動,真希望他從此就能改變吧。我從手機里翻出了一個視頻,內容是《繼母的賬本》,我示意他看完。
他坐在那里認真地看著視頻,漸漸地進入角色,不覺又哭泣起來,一定是感動了,是的,所有曾經的嚴厲里都包著一份濃濃的愛呵,為什么當初卻不知呢?!
我看著他不停地擦著眼淚,趕緊遞紙給他,這樣一個內心柔軟且這么容易受感動的孩子,怎么會是一個壞孩子呢?
我對他充滿著信心,也對自己充滿著信心。
送走了他,此時,下午第一節課已經上課十五分鐘了,為了這個孩子,我整整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放下了我手頭那么多的事情。
我一邊改語文試卷,一邊在心里告誡自己,孩子畢竟是孩子,還是要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堅持,多一些希望,不放棄,不嫌棄,沒準就是一次挽救呢。
我甚至在心里認為,這是我一天中做的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可是——
今天早到校,當我拿起聽課記錄準備聽麗的課時,班主任王老師朝我走來了:“你昨天批評×××了嗎?”
“不能算是批評吧,我和他談了一個中午,怎么了?”
“他媽媽說,老師打他,他不想來上學了。”
我瞬間石化了,孩子啊,告訴我,我該拿什么才能拯救到你?
你吃不得半點苦,受不得半點委屈,課想不聽就不聽了,作業想不做就不做了,學想不上就不來上了,你想玩游戲就去網吧,你想玩手機父母就給,你想看電視就看,你想要零花錢,父母就乖乖地掏,有沒有想過,你會給自己一個怎樣的未來?
我想到了那個因為作弊被老師批評而跳樓的女生,竟不寒而栗起來。在大肆宣揚賞識教育的今天,老師們還能用什么來拯救家庭教育不好的孩子?
晚上,我和先生說起了這件事,先生說:“以后啊,再有學生這樣,你就把他叫到跟前說一句‘乖乖啊,得好好學習吭’,凡事盡力而為,而后順其自然,就行了。”
是的,凡事盡力而為,而后順其自然,我的先生,如何來理解這“盡力”呢?
笛卡爾說:“不知道在適當時候糊涂的人,就是一個不清醒的人。”
此刻,我暈在教育的光圈里,我是糊涂呢?還是不清醒呢?我不知道了。
今生,趕在功利化教育的泥淖里,活得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難吧。
老師難,學生也難,要把握好真教育與假教育的度更是難上加難。
鑒于最近的一系列事情,我竟也和那生一樣,不想來上學了,可是,我不能不來。但我決定,從今往后,不與人為難,不與己為難,繼續努力地學著與這個白花花的世界好好相處,等我的樂樂初三畢業,另謀職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