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試

? ? ? 時間并未讓她在深邃的時光里懂得些什么,如果非要說時間的雨滴澆灌了她這朵嬌嫩的花兒,更不如說那場未曾見到過的大雨已經將她澆的七零八落,差一點兒,便在寥寥無幾的幾片花瓣中奄奄一息,經不住風吹,經不住雨淋,經不住日光的曝曬。

? ? ? 初夏的風,有點兒像叛逆的早熟女孩兒,吹刮在人臉上,有一陣燥熱的難耐。這個正午的時光比起早晨的那陣涼爽來說,簡直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她走在路面炸響的街道上,還穿著早晨防寒的外衣,透不進一點兒的風,烈日當頭,不一會兒,她就感覺到了后背上的一層黏膩,緊接著,額頭上的劉海也在汗水的浸濕下,緊緊的,厚厚一層貼服著。這些都讓她難受到了極點,在走過前方那個紅綠燈路口,她已經在心里不下十遍的詛咒了這個鬼天氣。她掏出手機,想再次確認一下導航上顯示的地方,“吁”,她長舒了一口氣,終于要到了。她定了定神,按著導航上所指的方向,轉了個彎,果然看見了對面那棟氣派的大樓,她再一次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在紅燈跳轉為綠燈的當口兒,小心翼翼又步伐快速的穿過最后一個紅綠燈路口。她每次過紅綠燈路口的時候都是這樣,那些比較好辨認的倒還好,那些前后左右都有著紅綠燈指示的路口就讓她為難了,實在是不知道哪個燈亮起該走,那個滅了該留。人多的時候,她常常有些忐忑的跟在人群的背后,幾乎是帶著小跑的跑過紅綠燈路口,但像今天這樣,大太陽的中午,實在難找到一個一同過馬路的人,當她看著馬路兩邊空蕩蕩的街道,和幾輛在烈日下曬的發燙的汽車時,略略猶豫了下就一口氣沖到了馬路對面。

? ? ? 此時此刻,望著在太陽底下金光閃閃的大樓和透過玻璃的大門看到的,那些高貴典雅的裝飾,那些擺放的精致美好,沒有一點兒瑕疵的陳設品,無一不讓她心里顫動了一下,隨之而來的便是她心底里涌起的自卑,在透明的玻璃門前她徘徊不定,躊躇著是否要進去。她暗暗的給自己打氣,一只手已經伸到了門把手上,正準備一鼓作氣,推門而入,一群衣著正式,男人全都身著西裝,打著領帶,穿著光亮的皮鞋,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女人也是統一的正裝,短裙,踩著細高的高跟鞋,白皙的小腿肚在有些刺眼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的白皙,臉上精致的妝容,搭配著微卷的頭發,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無一不散發著女人的魅力。他們在她還未來的及推開門之前,將門從里向外推開,她一個不防,連連后退了好幾步,堪堪在高高的臺階邊沿站住。那些人匆匆的從她身邊走過,甚至沒來得及注意到她的存在,有那么幾個人注意到了,也只是略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步履快速的走開了。她只來得及聞到那股燥熱空氣中傳來的香水味道,以及那扇門內的清涼,她就又回到了剛剛站著的那個點上,陷入了深深地糾結當中。

? ? ? 她想她真是沒有一點兒勇氣再去推開那扇門,走進去。于是,她緩緩的轉過身,尋到一處陰涼的角落里,就著那時不時吹來的一縷風,無力的坐了下來。她將背包從肩膀拿下,抱在了胸口,埋伏在雙膝上,有些惆悵的看著周圍一棟棟精美的大廈,高樓,看著街道上三三兩兩穿行而過的車輛,看著對面那不大不小的花壇,看著那些頂著烈日依然嬌美的各色花兒,那種隨之而來的孤獨,壓抑,幾乎將她的眼淚逼出了眼角。她深吸一口氣,堪堪的將眼淚又逼了回去,她抬頭望了望幾乎快要被高樓遮蔽了的天空,她覺得自己就快要透不過氣來,她想著自己幾乎已經提不起來的勇氣,想著接下來,還要不要進去面試這份工作,她一籌莫展。她蹙著眉頭,望著那小的可憐的天空的一角陷入了深深地沉思,正如少女時期的她一樣,每次有了煩心事,就坐在家鄉田地里那方土坡上,用手拄著下巴,望著寬廣的天際,看著碧藍的天空,那幾朵漂浮的云朵,聞著這四野的草的香氣,泥土的香氣,那時候,總是輕易地就忽略了心情的好與壞,一坐上這土坡就是一個上午,一個下午的時間,腦袋里就是大人們口中,那個她向往的世界,那時候,也從未想過,時間可以流逝如此之快,僅僅托著下巴,對望著天空,就將一個下午或是一個上午揮霍掉了,而那些在她深深的向往里,甚至太慢太慢。

? ? ? 一陣吵鬧聲將她的思緒拉回到這炎熱的午后時光,她悄悄探出頭去,原來是剛才那一群人又回來了,她們明顯的是酒足飯飽的模樣,而時不時飄進她耳朵里的對這一餐飯菜的評價,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原來,都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了。那剛剛幸好沒有推門進去,不然這個點就太尷尬了。按著短信上的時間,上午10點到下午4點都是面試的時間,她從八點半就從住處出發,沒想到她在這里兜兜繞繞,竟然用去了這么長的時間,那這份面試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呢?她望著鏡面墻壁里的自己,先前汗濕的頭發早已經干了,有些硬邦邦的搭在前額上,先前梳的服服帖帖的馬尾辮,似乎也松散了些,有幾屢不聽話的碎頭發亂糟糟的冒在頭頂上,顯得頭發有些散亂,沒有經過化妝品打理的臉,兩頰有些被曬的紅暈尚未消退,在有些偏黑的膚色里,沒有一點兒女孩子紅潤飽滿的美感,學生時期穿的藍色外褂,洗的發白的牛仔褲,為了彌補身高的缺陷,穿著顯得有些笨重的增高鞋,她望著墻面上倒映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傷心,難過,她從小就不喜歡把這種突然而來的憂郁情緒告訴任何人,可是這一刻,她很想念,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很想告訴她們自己現在的難過,傷心,告訴她們自己在這座城市里就快要支撐不下去,想要向他們傾吐她的軟弱,她在面對這些時的恐懼,不安,她迫切想要他們的一句安慰,要他們一句關心,她想讓自己覺得她并不是一個人在這座不熟悉的城市里,但隨之而來的,她那份隱秘的自尊心,又死死的壓在她的胸口,讓她必須將這所有一瞬而來的情緒全都悄悄吞咽,她必須要硬著頭皮走下去。她死死的盯著玻璃墻面上的自己,從未如此的審視過自己,除去那丟進人群里就找不到的外殼,她看到的是那個懦弱的自己,習慣于沉默,習慣于痛苦的回憶這一切,又只能無可奈何的面對這一切,她看著那樣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

? ? ? 一陣莫名的煩躁讓她有些頹然的站在這熱氣依然不見消退的午后時分。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有憤憤的向父親抱怨,抱怨那座落后,封閉的村莊,抱怨那里的人們守舊,刻板,愛管閑事,抱怨他們用一張嘴就讓她感到窒息,壓抑;她想起,一心籌劃著走出那座山村,再也不會回去;她想起,當第一份有關前程的“審判書”送到她的手里,她內心的失望,不甘,和那些永遠在她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欲望,幾乎讓她陷入絕望;她想起她帶著不甘的心度過的那三年失魂落魄的時光;想起,雖然驚險卻也讓她躲過了一劫的那些揮之不去的陰暗;她想起,她重新燃起希望的那一刻,那些心里的酸楚和著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讓她在白日里歡心鼓舞,在夜晚備受煎熬,讓她如在撕扯著自己一般,皮開肉綻的疼痛,和那些隱隱的解脫般的快感;她想起那些終于像是找到了寄托般的日子,那些隨著街邊的人流隨意的穿行,聽著風從橋上吹拂到橋下,從柳條抽芽的日子走到冬雪覆蓋整個世界的繁華,從一切的繁美到那個素簡的世界,她確信無疑,她愛上了這樣漫步的時光。那時,一個人從日升走到日落,似乎從不去過問她身邊的世界,那些偶爾的小煩惱,總是輕易的就在消磨的時光里走散,然后又回到了她不驚不喜的步調里,回到她簡單的有些枯燥的日常里。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想著這些,那些同現在如出一轍的往事,只不過換了個時間,空間,只不過,在她年歲漸長的這些年里,慢慢的,如同永無休止的循環一般,從未停止過。

? ? ? 她再一次望了那四角的天空一眼,一道長長的飛機飛過留下的痕跡,原來,就在剛剛不久,還有一架飛機從她頭頂的上空飛過,只不過,那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她曾無數次的望著天空,那里高飛的鳥兒,那里潔白的云朵,那里緩慢而過的飛機,在整個春天,那樣天朗氣清的日子里,甚至會飛滿天空的風箏,她總是輕易地就被這些東西吸引了視線,她有惱恨自己的心不在焉,即便是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她一樣飄飛了思緒。她再次拿出手機,時間顯示已經是下午兩點鐘的光景了,她感到了口渴,她早已經忘記從早晨到現在,她還沒有吃過一點兒的東西,她也不覺得餓,她只是口渴,她迫切的需要喝上一口水,大大的一口水。然后會如何?她想,管他會如何,至少她知道,現在她是不會逃避了,她會走進那棟大樓,然后有些拘謹的完成今天的面試。她迅速的從背包里拿出在家灌好的水來,咕咚喝了好大一口,又對著墻壁看了自己最后一眼,用手扒了扒那有些亂糟糟的頭發,舒了口氣,推門走進了大樓里。

? ? 在走進大樓的那一刻,她想,還是這樣,一點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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