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桑麻
[1]
我家有片桔子園。陽春三月，桔子花便開了。一樹一樹，星星點點，綴滿枝頭。花兒一簇一簇，一朵挨著一朵，似冬天覆滿一樹的雪花。桔子樹下，掉落的片片花朵點綴了一地純白。微風吹來，桔子的花香便與輕風釀成一壺美酒，淡淡飄香。
【2】
我覺得母親像桔子花，是因為我跟母親那飄著桔子花香記憶。
十年前，母親和父親為了更好照顧我跟弟弟，放棄在外打工，回來在園子里種了上千棵桔子樹。桔子花開的季節(jié)，也是母親忙碌的節(jié)。每次花開，母親便會在這片桔子園里穿梭，把多余的桔子花摘掉，以保證桔子樹正常結(jié)果。
那時，才讀三年級的我，放學就跟著母親來摘桔子花。事實是，母親摘花，我在樹下拿著母親剛摘的桔子花一個人玩過家家。記得那時，母親眼睛含笑地說:“你這學費都要靠這桔子啊，桔子樹沒有結(jié)果，就沒錢交學費了。”
于是，從那時候起，我每天一到桔子園，就在樹下祈禱這樹多結(jié)點果子。母親看著我，搖搖頭，俯下身子，摸著我的腦袋，無奈地說了句:“小傻瓜。”便輕輕地牽起唇角笑了。
那時，我看著母親，母親恰好眼含笑意。那天，天恰好微藍，風恰好輕拂，空氣恰好清香，桔子花恰好燦爛，我恰好覺得母親像是是桔子花中的仙女。
至今，每次我想起家鄉(xiāng)那片開滿了純白的小花的桔子園，便會想起我的母親，想起那段被桔子花香透了的時光。
【3】
母親的衣著似這桔子花，淡雅樸素，簡簡單單，不妖不艷。
她平時的衣服總是素色的，很少有大紅大紫的衣服，多為淺白，淺灰，淺棕，淺藍。她夏天的衣服也是以T恤為主，沒有特別的圖案，沒什么特別的版型。我沒見過她穿過蕾絲雪紡的衣服，也沒見過她穿裙子。
我總覺得，母親的衣服從未換過新的。從我上高中到上大學，她穿的衣服來來去去總是那幾件。只是，有的被洗得微微褪了顏色。
有幾次，我實在受不了了，跟她說我要幫她買幾件新的衣服。她聽了，也只是微微笑著說:“干農(nóng)活，不用講究那么多，穿了新的還不得弄臟。”所以，母親每次去桔子園干活的裝扮總是大同小異:戴著一頂被太陽曬的發(fā)黃的草帽，穿著一件有點泛白有點臟的衣服，身上斜挎著一個長長的麻袋。
那時的我是極嫌棄母親這樣的裝扮的。現(xiàn)在，我覺得，穿著微皺泛白的衣服的母親，在這片白色的桔子花中，有一種別樣的美。
【4】
母親的性格也似這桔子花，溫和體貼，溫婉大方。
在我住的村里，很多家庭都存在婆媳問題。在我家卻沒有。母親不僅從未兇過奶奶，而且還將奶奶服侍的很好。
有一陣子，奶奶摔了一跤，把手腳都摔傷了，不能自己洗澡。每天辛苦勞作的母親就擔起照顧奶奶的責任，幫奶奶洗了一個多月的澡。連伯母都打趣道，我爸不知哪來的運氣，娶到性格這么好的母親。
母親待村里人，也是極好的，從不會與村里人起爭執(zhí)。有一次，不知哪戶人家的牛沒看好，掙脫了繩索，把母親辛辛苦苦種的菜給吃光了。如果是別人，可能早就上去把那牛打一頓，并找上門把那戶人家罵一頓了。可是母親沒有這樣做，她怕牛跑到別的地方，怕那戶人家找不到牛，就把牛牽回它的主人那里。弄得那牛的主人又是感謝，又是愧疚。
都說桔子花給人的感覺是溫和。我覺得母親的性格像是這樣一朵桔子花，不爭不吵，溫溫和和。
【5】
桔子花不奇特，不惹眼，它只是千萬白花的一種。母親的生活也似這桔子花，平平淡淡，是千萬農(nóng)村婦女生活的一種。
她不會玩微信，不會上網(wǎng)，不會跳廣場舞。所有潮媽會做的事她都不會。她也不經(jīng)常逛街購物。有時候，她想買的東西都是我?guī)退I回來的。
她的生活作息也很規(guī)律，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做早餐干活，晚上九點便去睡覺。她不會在夜里到處去朋友家串門，只會在家看電視，看困了便去睡覺。偶爾有朋友到家里來，她就很熱心地招待。每日如此，沒有驚天動地，只有平平淡淡。
我有時跟她開玩笑，說她不懂得享受生活。她也只是笑笑說老了，等你掙到錢你帶我去享受生活吧。其實我想，母親也和其他人一樣，也會想去逛街，想去沒去過的地方，想做沒做過的事吧。只是忙著要掙錢送我上大學，才放棄了這么多“想”的念頭吧。
從那時起，我就決定，等我以后工作掙到錢了，一定要帶母親去旅游，和她一起看遍美景，吃遍美食。
【6】
母親對我的愛也似這桔子花，不濃烈卻很純粹。
母親從不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即使我上了大學，出了省，甚至一個月也沒往家里打電話。她不會在我生日時跟我說生日快樂，不會有事沒事就往我這寄點水果或零食，也不會像其它母親，會在大學開學第一天送我去上學。
有時，我看著我舍友的母親天天跟我舍友視頻聊天，有事沒事就往舍友那寄東西，打電話問問自己的女兒的生活情況時，我甚至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我母親親生的。
但是，我知道，當我一個月不打電話時，母親會跟我弟抱怨我太久沒打電話給她。我知道，她會在我出遠門時，默默往我行李箱里塞吃的。我知道，她在家里，會把好吃的留著，等我回來。我還知道在我躺在手術(shù)臺那天，她站在門外，害怕到流淚……
她的對我的愛總是這樣，不濃烈，不會熱烈表達，只是把它放在心里。可是我知道，那份愛很純粹，很持久，像極了淡淡飄香的桔子花。
【7】
我曾見過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皮膚白白凈凈的，笑得很燦爛，像極了開得燦爛的桔子花。也許是長久地操勞，母親的皮膚變得黝黑，不似桔子花那樣白凈了。但是，她的笑容依然像桔子花燦爛。
母親著一身素雅衣裳，站在我身旁，帶著桔子花香，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畫面。而我最想做的事，便是捧滿一手的桔子花，送到最美的母親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