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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天空逐漸暗淡下來,很快就到了夜幕時分,我們打算就到附近的農(nóng)家投宿,明天去旅途的最后一站---新都橋。攔下過往車輛,車主爽快的答應了我們搭車。
? ? ? ? 顛簸了一天,就算再激動的心情,在此刻如夢前夕也該平靜下來了,折多山的“折”固然名不虛傳,只感覺到空空的車座內,身體一會兒傾斜左邊,一會兒又傾斜右邊,多次問到師傅什么時候能夠到達,他也不回答,用著我們聽不懂的藏語和車上其他幾位乘客談著什么,似乎是什么有趣的奇聞軼事,不時從他們口中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語。我也跟著笑起來。看著他們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又沉默乖巧的如同一只溫順的哈巴狗。
? ? ? ? 車載磁帶上切上《神奇的九寨》,空靈悠揚的旋律和容中爾甲特有的藏民唱腔的完美融合,是很適合此情此景的,云霧氤氳,雪山,飛鷹,白塔,經(jīng)幡……但師傅每次都不完整的放一遍,聽了幾句開頭又換另外一首,之后又切換回來,沒完沒了的循環(huán)往復。我在心中猜想,他或許和我一樣,鐘情于某種東西久了,對某些東西也就癡迷了吧,不知疲倦。
? ? ? ? 只看見日光一點點的消隱下山,夜一片片的覆蓋過來,最終黑夜完全戰(zhàn)勝白日,白日一切的喧囂榮光都歸于夜的靜寂。不時可見山坳一處的星星燈光,聽到幾聲犬吠,除此之外,只剩下汽車輪胎與瀝青地面的熱情輕吻聲,在萬籟俱靜的夜空下,顯得格外響亮。
? ? ? ? 汽車終于在一山坳停了下來,昏暗的燈光照亮我們的雙眼,卻格外刺眼。藏獒的吠叫驚吵出主人出來看望,我拉上佳宇向前商討住宿,留下琴子和阿姊在路旁等待。
? ? ? ? “今天玩得還不錯吧?”琴子吃驚的聽到從下午到現(xiàn)在阿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 ? ? ? “嗯嗯,還行,你呢?”
? ? ? ? “嗐,你看我問的……對了,今天下午你和何遠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
? ? ? ? “……”
? ? ? ? 一陣無言的沉默向兩人襲來,兩人分明可以聽見對方緩慢的呼吸聲。
? ? ? ? “快進來吧,這家店主人答應我們住宿了。”院子里響徹佳宇歡快的呼喊。
? ? ? ? “咱們進去吧。”琴子一邊回應著我和佳宇,一邊牽拉著阿姊走向小店。
? ? ? ? 進入屋內,爐火上的水壺冒著白氣,熱烘烘的暖氣溫暖著我們四個快要凍僵的人。環(huán)顧四周,整間屋子被打掃地一塵不染,地毯上,沙發(fā)坐墊上繡有藏族人民特有的精美圖案。各種家具裝飾相得益彰。
? ? ? ? 房主人是一個接近三十歲的大姐姐,因長期生活在高原上,臉上長出了高原人特有的“高原紅”,頭戴一頂毛線織的圓帽,樸素的裝束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整座小樓房就她一個人,她說她難得遇見像我們這樣的幾個漢族年輕人,她也仿佛年輕了許多,因為她從我們身上看到了十年前的她。
? ? ? ? 后來在與她的交談中才知道,她原來是來自江蘇的一個漢族姑娘,大學時的男朋友成了她現(xiàn)在的丈夫,后來丈夫到川西當兵,所以也沒有多想的跟隨他一起過來了。本以為幾年過后就可以榮歸故里,沒想到這一晃就是十年光陰。
? ? ? ? 當被問到這邊的生活狀況時,她似有無奈又似滿足的回答道,肯定比不上老家江蘇好呀,除了正常的穿衣吃飯外,其他方面還是挺不適應的,每次“出山”買東西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乘車,但無論條件怎樣艱苦,她也覺得她是幸福的,因為這里離她丈夫更近一些,她對于生活的希望也就更加濃烈了。就像甘醇的青稞酒,甘甜與火辣交融,飲后卻往往齒留醇香。人呢,有時候就是這樣,只要有了希望,就什么都無所畏懼了,什么困難挫折都能迎難而上了。
? ? ? ? 后來她又講述到,她們結婚快十年了,但是一直沒有要一個孩子,因為他怕她一個人帶不過來,自己也不放心她孤兒寡母兩人,說等到他過幾年了退伍了再說吧。說完又是一陣微笑,那微笑,流露出的是一種滿足和幸福,就像高原上盛開的格桑花,嬌妍似火。多少年過去了,在我心中,她的微笑至今猶如剛發(fā)生一般清晰可見。
? ? ? ? 有時候我會想,比起那些喧嚷地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愛情,比起那些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的誓言,相比兩個相識相知相敬的人并肩倚靠,生活在這雪山之前,看云霧漫漫,藍天白云更遜一籌吧?還有那些精忠報國的宏圖偉志,那些滿腔激情的熱血青年,相比這高原上默默無聞的邊防戰(zhàn)士,不是更加幼稚可笑嗎?有時候,人們喜歡那些虛幻的東西,因為它可以滿足你無知的虛榮心,可以為你家人贏得榮譽,但是往往是這些虛幻的東西葬送的你自己。
? ? ? ? 不知不覺中,夜已經(jīng)很深了,四下一片漆黑,只有繁星點點眨著它怪異的眼睛。要不是那位大姐姐的催促,我們依舊不愿入睡。分定已罷,我一人睡客廳,琴子單獨一間房,阿姊和佳宇一間房。催促完她們回房間休息,我也稍稍整理了一下床位就一頭栽進睡夢中了。
? ? ? ? 半夜中被一種莫名的恐慌驚醒,我仿佛夢見了十年前的自己,在哪里?似乎和折多山埡口相差不多,依稀夢見那里正下著鵝毛大雪,整片天空和大地都被白色籠罩。有些什么人?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小女孩和一個滿臉血跡的……我死于車禍的媽媽?……不,我媽媽沒有死,她怎么會丟下我不管呢,她只是殘疾了下肢……一個五六歲的身穿綠色外衣的小女孩兒倒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上。白衣女孩兒一語不發(fā),也沒有嚎啕大哭,她只是呆呆的看著我。那眼神,讓我不寒而栗。
? ? ? 在黑暗中,我一邊感受著室內暖氣的溫度,一邊任憑淚水流淌。頃刻間,我的頭腦也仿佛化作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留個不停。
? ? ? ? 第二天清晨,在高壓鍋蒸汽的“呼呼呼”聲中,我們四人相繼起了床只見餐桌已經(jīng)擺滿了豐盛的早點。有熱騰騰的酥油茶,有糌粑,還有拳頭般大小的麻花和各種叫不出的小吃。睡眼惺忪的佳宇看到如此多的美食,睡意全無,急忙洗漱了開吃,一邊吃還不忘一邊夸贊大姐姐的好手藝。
? ? ? ? 吃過早餐,我們四人辭別了那位好心熱情的大姐姐上路,沿著下折多山的盤山公路繼續(xù)下行就正式就去康巴藏區(q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