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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子不是我親嬸子,她嫁給我爺爺的表弟的兒子整整十年了,因為我們兩家緊挨著,所以來往密切些。
他們兩口子的日常模式是這樣的:嬸子每天按時上下班,叔叔視天氣而定;嬸子一日三餐正常吃飯,叔叔視心情而定;嬸子化妝才肯出門,每天的穿著不重樣,叔叔從來都是拖鞋加很久沒洗的牛仔褲,上身是買東西商家做促銷贈的T恤,大紅大白或大綠顏色的,有時還破了幾個洞,整天油頭滿面,大老遠就能聞到頭上的味道。嬸子說,他成天不洗腳,那雙腳臭的呦,我嫌他臟,晚上從不讓他上床睡覺,他也樂意睡客廳的沙發。
我叔一米六八,嬸子一米七二。叔叔前幾年打架時腿上被砍了一刀,走路有點坡。這樣一來她們兩夫妻并排走在街上的畫面就很有看頭了,大老遠就開始有人指指點點,是所有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再說說她們的工作,嬸子在超市做收銀員,雖然辛苦,但薪水可觀,前途也不錯。我叔呢,本來在家里的生意上幫忙,這兩年眼看生意要做不下去,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賴在家里不出門。所以她們的生活開銷是這樣的:嬸子的工資只供自己花,我叔呢,沒錢了就找他爸媽要,要來了就逍遙快活幾天,要不來就耍幾天脾氣,等爸媽受不了了再去要一次。嬸子說:不是我不給他買衣服,只要他拿家里一百塊錢,我就再貼一百塊給他賣身衣服,可他一分錢都沒給我過。
他們有一個女兒,是結婚第七年的時候才有的。剛結婚時他們就開始要孩子了,第三年還沒懷上就去做檢查,具體是誰的身體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醫生給開了很多藥,而且嚴格要求他們的生活習慣,其中包括讓叔叔戒煙戒酒,但他從沒做到過,因為嬸子經常找我媽哭訴我叔如何酒后摔東西,如何關在電腦房里吸了一地的煙頭。最后能懷上孩子也算是奇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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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說他們的相識了。他們是相親認識的,那時嬸子還是高三的學生,因為多復讀了幾年,比別的高三學生年紀要大些,有二十一二了,叔叔比嬸子大一歲。農村人喜歡早結婚早生孩子,他們這一對的年紀在旁人看來也還算正常。而且那個時候叔叔家的生意有他爸爸支撐著,還算不錯,也是十里八鄉被旁人高看的人家。所以一米六八、初中文憑、其貌不揚的叔叔能娶到一米七二、高中文憑、長相出眾的嬸子也還算正常。
嬸子的父母是在街里擺地攤做小生意的,是那種要一分一厘掙錢的人。嬸子是家里的獨女,下面兩個弟弟,她一直被當成掌上明珠對待。在農村絕大多數女孩都早早輟學打工補貼家用,能有高中學歷很不錯的了,更何況她還是不是憑自己的真本事考上的,而是家里交了數額不菲的高價費才進的高中。嬸子說她是從學生直接過渡到婚姻中的,在結婚之前她從沒做過家務,從來都是父母做好飯才外出做生意,她睡醒后吃飯,吃完飯去玩就行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嬸子的時候,是我叔第二次接她去家里了。我叔的媽媽,我的舅奶奶樂開了花,得意洋洋的對我媽媽說:“人家姑娘不說分,我們是絕對不會主動提分手的。”舅奶奶拉著未來的兒媳婦四處轉悠,看她家的生意,看她家新蓋好的樓房,逢人就介紹嬸子。嬸子呢,亦步亦趨的跟在舅奶奶后面,四次觀望叔叔家的生意,默默思忖叔叔的身價。嬸子悄悄問我,蓋一幢你叔家那樣的樓房要多少錢?在你們村兒有這樣房子的人家多嗎?
第二次見嬸子,是他們要去買結婚的金首飾,舅奶奶想讓我跟我媽一起去參謀意見。在首飾店里,嬸子選了最重的戒指、項鏈和耳環,盡管她并沒有耳洞。她要再給叔叔選金項鏈,被舅奶奶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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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婚后兩人都沒有外出找工作,叔叔在家里幫父母做生意,嬸子做做家務打打下手。叔叔愛打牌,有點賭錢性質的那種,常常是把家里做生意的本金或是給孩子買奶粉的錢拿到牌桌上。聽村里人說,有一年過年叔叔輸了八萬多,那個年過完后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去舅奶奶那兒吃飯。
叔叔嗜酒,而且喝多了特別愛耍酒瘋。有一次我跟嬸子逛完街回家不久,她急急忙忙的提著新買的鞋到我家了;“你叔又喝酒了,讓他看到我新買的鞋一定會給我剪了。”她說上次就把她的長筒靴剪得稀爛。
叔叔還愛吹牛,他家生意好的時候經常揚言要去市里買房子,剛開始嬸子只是笑笑不說話,后來嬸子會默默嘆氣:“哎,又說大話。”
他們婚后不幾年叔叔家的生意開始不好,叔叔就開始整日整日的在家躺著,有人勸他家里的生意不好做了,干脆像別人一樣外出打工掙力氣錢吧。叔叔說,不舍得家里人,不舍得孩子啊。還是整日在家躺著。嬸子很生氣,卻拿他無可奈何。
去年年底,叔叔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要債的常常堵到門口。村里人又開始蠢蠢欲動,說愛慕虛榮的嬸子一定會鬧離婚。又一次嬸子跑我家里哭訴,說我叔如何不務正業,說家里如何艱難,我媽聽得怒火中燒,也跟著嬸子一起罵起我叔來。說到動情時,我媽把村里的流言說給嬸子聽,嬸子聽后苦笑說:“這么多年都過來了,現在他家敗了,我如果這個時候跟他離婚,村里人該怎么說我呀。”嬸子說希望收秋后叔叔能外出打工掙錢,她把孩子送去幼兒園,找一個工資更高的工作,她說自己不用叔叔養活,只要他能拿回家錢養活孩子就夠了。
這是我嬸子和叔叔的真實生活,一種我不能理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