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舊時光給我們幸福

①

王欣蔓跟大A分手了，她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還在床上做著春夢，我一臉懵逼地接起她的電話。

“啊客，我終于跟他分手了，我再也不用每次都為了一點小事而傷心了了。”她一邊哭著一邊對我說。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你終于擺脫啦！那你還哭什么？”我眼睛半睜半開的聽著她講，一只手放在我那像極了雞窩的頭發(fā)上。

“可是，我竟然有點舍不得。他明明全身都是缺點，可是我竟然有點舍不得。我該怎么辦？”我嘆了口氣，換個心情安慰她，“你想啊，離開了一個錯的人意味著就可以少做一件錯事，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她說，“你不懂，我用盡全身力氣去愛一個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并且比愛我爸媽還要愛的男人，突然覺得分手了，心里就覺得好失落好失落。以前每一天都有期待，現(xiàn)在連等待都沒有”。我突然說不上話來，電話里頭安靜地尷尬。

“哈，你是不是覺得我好傻？”她牽強地附會著，可是我覺得屏幕那頭的她心里悵然失落，“欣蔓，你要是覺得難受，你就哭出來啊。”她在電話那頭笑了笑，沒有說話，也沒有大哭。

②

王欣蔓認(rèn)識大A的時候是在高一。那時候，她是我們班里的班花兼班長。

高一這個時間段的男生女生很多時候都還沒擺脫掉初中的稚氣和單純。他們總喜歡坐在一起討論無聊的八卦。包括哪個老師普通話不標(biāo)準(zhǔn)，哪個年級的學(xué)長長的帥，哪個社團的學(xué)姐氣質(zhì)好。

我有時候很無語，但又插不上話。索性就用手枕著頭，靠在窗戶旁睡覺。一睡就睡到下課。而每次叫醒我的都是王欣蔓。

一次，王欣蔓叫醒我后很好奇地問了我，“為什么你朋友每次下課都不叫醒你？”我一時找不到理由，就隨便搪塞了一句:“可能是覺得我驕傲孤僻吧！”事實上，我從開學(xué)半個月以來，一句話都沒跟同學(xué)說過。每天吃完飯就開始躺在床上玩游戲，上課時候就趴在桌子上睡覺。在外人眼里看來，我可能就是驕傲孤僻的樣子，誰也看不起。

她故作所思的點了點頭，用手抵著下巴。我的記性向來很差，總是無端混淆了許多記憶。但我至今清楚地記得她之后跟我說了一句:“那我們做朋友吧！”我一臉詫異地看著她，不解地問，“為什么會想到和我做朋友？”“因為我覺得你很有故事。跟你做朋友應(yīng)該很有趣！”

事實上，她猜錯了。我從小到大，就是無聊透頂?shù)囊粋€人，我的童年枯燥乏味，因為爸媽工作的原因，經(jīng)常搬家，身邊從來沒有很要好的朋友。

但我很感動她的真誠，所以不忍心拆穿她。

③

在一次社團招生的時候，欣蔓偶然認(rèn)識了大A，她的初戀，也是大我們一屆的學(xué)長。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她每天都會在微信上跟我分享說他有多好多好，他會在情人節(jié)的時候給她買巧克力和鮮花，會在她經(jīng)期的時候給她弄紅糖水暖胃，會在她看電影的時候牽著她的小手，欣蔓從沒有被一個異性這么溫柔地對待和疼愛過，一下子就迷失了方向似的，跌進了愛的小沐河。

她會定期地在朋友圈里曬他倆的合照，當(dāng)然，這都是在屏蔽了她爸媽以及家里附近一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的前提下。

也因為她的原因，我也認(rèn)識了大A。發(fā)現(xiàn)，他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男生，陽光，運動，干凈，笑起來很青春。我們經(jīng)常一起約打籃球。欣蔓經(jīng)常在操場旁看著我們倆，夕陽里總是會有我們?nèi)齻€人參差不齊的身影。

我們喜歡去學(xué)校門口旁的混沌店吃混沌，一吃就停不下來。很多時候我們沒帶夠錢，老板隨手一擺，笑著對我們說，“沒事，明天再給我也行。”“好咧，老板真痛快。”我和大A經(jīng)常喜歡和老板開玩笑。每次吃完，順便就幫老板把碗給洗了，老板娘總是瞇著眼睛笑嘻嘻地看著我們。

高二暑假，我在家里附近的市場買了兩條金魚，每日總是定時的給它換水，喂食。欣蔓好奇，“你以前最煩這種瑣碎的事情，怎么現(xiàn)在突然想起養(yǎng)魚了？”我故作瀟灑地說，“因為我要嘗嘗人間煙火，畢竟神仙的日子過煩了。”其實，我是因為寂寞，說起來未免有點矯情。但是，在我第一眼看見它們在水里游來游去的時候，我忽然領(lǐng)悟，其實它們是多么的孤獨，一輩子作為一條被觀賞的魚，終身都只能在小小的魚缸里度過一生。真的有點太寂寞了。

所以，很多時候，一切都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④

在高三的時候，大A的父親出車禍不幸過世了。一瞬間，大A就一個天真爛漫，無所顧慮的孩子變成了扛起了一個家的男人。他的眼里多了很多憂愁和落寞。

高三，對于大A來說是一個沉重地話題。我們都避而不談，像年幼時為了一個約定默契的守護著。在弄好他父親的葬禮之后，他便向班主任請了一個月的假，他沒有告訴我們，我們也不知所以然。

一個月后，他來找欣蔓，向她借了1000元，欣蔓畢竟是個讀高三的女孩，一時拿不出那么多錢，她也不敢向家里頭拿，便問我和一些朋友湊夠了金額。

他看起來很憔悴，身子瘦弱了很多。他在廁所里吸煙，被我撞見。我納悶:“你以前不吸煙的。”

他沉默地吐了一口煙，然后低著頭，轉(zhuǎn)而看了看墻壁，“我以前也從不向女生借錢。”他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經(jīng)過我身旁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認(rèn)真讀書！”

我不知道他當(dāng)時講這句話對我而言要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我沒有轉(zhuǎn)頭，他已經(jīng)離去。

他休學(xué)了，但我們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是在一個星期之后。班主任在一次班會上突然鄭重其事的跟我們說，“同學(xué)們，你們不要因為一點挫折就突然半途而廢，生活總是不如人意，但我們?nèi)绻麑λ讌f(xié)了，就意味著什么也沒有了。”很多人不以為然，全然當(dāng)聽了一次雞湯。

但他沒有跟欣蔓提出分手，彼此依然保持聯(lián)系，周末的時候偶爾也會約出來相見。欣蔓不知道他們這種關(guān)系算什么，不明不白。但她也不想說出那一句話，可能是為了那一點不值錢的自尊。

高考后，我和欣蔓分別去了上海不同的大學(xué)讀書，我們經(jīng)常會視頻聊天，會關(guān)注彼此的朋友圈，也許久沒有聽她說過他的消息。

過年回家的時候，欣蔓約我去了高中學(xué)校旁的炸雞店，她坐在我對面，面無表情地咀嚼著食物，我低頭不語，玩著手機。

她突然面無表情地說，“他坐牢了”。

我很驚訝，我說:“什么時候的事？”

“今年十月份，跟人起了沖突，用鐵棍打了人家的頭，賠了很多錢。”

不用她贅言太多，我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她說:“我想去看看他。你可以陪我嗎？”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總覺得監(jiān)獄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當(dāng)我真正踏進那里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高大的圍墻，和站在門口嚴(yán)肅的獄警。

空氣中沉重的讓人感覺到壓抑。

我和欣蔓在一旁坐著等候，我看到她緊緊地躥著自己的雙手，用力地拉扯自己膝蓋處的裙子，臉上卻沒有任何一絲表情。

他被兩個獄警牽著出來，手上腳上都套上了重重地枷鎖。

她看到他，瞬時紅了眼眶。

他變得很脆弱，臉上滿是稀稀疏疏的胡渣。
他拿起旁邊的電話，用哽咽地聲音對她說:“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來看你啊。”欣蔓一邊哭著一邊笑著，眼淚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止不住的流。

大A也哭了，他們相對而望。他們沒有說很多話，我想，是不知道要說什么。

最后，是我拿起了話筒調(diào)侃了幾句，卻發(fā)現(xiàn)心酸的笑不起來。

她一個人站在外面等我。

“啊客，你要照顧好她。她是一個傻姑娘。你知道嗎？我不忍心傷害她。我父親走了沒多久后，我媽也因為承受不住打擊，得抑郁自殺了。一下子，整個家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在家里，自言自語，都能聽到響亮的回音。你知道那有多恐怖嗎？我突然間就覺得活著沒什么意義，愛的人都不在了。我本來想大哭一場的，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突然哭不出來。我一個人在客廳坐到了天亮。在房間里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天，我想死，卻又不敢死，你說我多懦弱啊！”他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對我說了好多不敢說給她聽的事。

他在窗口的那邊哭的像個小孩，眼淚和鼻涕不知道哪一個先流下。

我陪著他哭，不能自已。

后來，因為探視的時間到了。我們放下彼此沉重的話題。他在最后轉(zhuǎn)身的時候?qū)ξ倚α诵Α?/p>

他說:“好好活著。”

我想，很多人一生中都可能沒法得到自己最愛的人，渾渾噩噩也就過去了。可是，我遇見了，卻也為此收獲了成長。

只是，我心中，再也沒有熱烈燃起篝火般的溫度。

在很久以后的歲月里，欣蔓遇到了一個很愛她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像極了當(dāng)時的男孩身上的干凈，帥氣，還有認(rèn)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