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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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田福家巴掌大的小院里人頭攢動,歡騰、熱鬧的氣流把他家低矮的院墻震得不住顫動著!

田福的四個閨女今天約好了回娘家,這個個拖家帶口的,大大小小加起來得有十幾口人,田福媳婦馬蘭忙得陀螺似的,一邊招呼大人孩子,一邊系上圍裙去廚屋準備飯菜,一道陽光打進廚屋粘貼在她滿是笑意的臉上,此刻的她是幸福滿足的!

有幾個閨女幫忙,一桌豐盛的午飯很快就端上了飯桌,馬蘭招呼一家人上桌吃飯,等他們都落了座,自己才得了空去院外喂家里養的那幾只大白鵝,她剛出院門就瞧見門口石窩上坐著個人,馬蘭嚇得"啊"了一聲,"二旺,干啥呢,怎不進門,木頭一樣坐著,也不言語""大奶奶,你小點聲,俺不進去了,你家來客了""啥客,幾個丫頭回來了,進去吧,喝…喝杯酒""不了,俺,俺走了,等會再來""你有事""沒事,沒啥事"二旺邊擺手,邊朝路上走,馬蘭喂著鵝,心里犯嘀咕"這二旺,大過年的,耷拉了個臉,說話半個舌頭,鐵定有事,但又能有啥事呢"

馬蘭回到屋里,也沒說在門口看到二旺,她知道家里除了田福,就沒有人待見二旺,包括她自已,幾個閨女和外孫每次來家里都要先打探一番,"二旺又去家里沒"如果二旺在,他們就會讓田福想法趕二旺回自己家,田福每次都不情愿做這事,因為在他心里,二旺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他在這礙啥事了,有什么不能說的"只有他覺得二旺人好,和自己能說上話,為這事,馬蘭和閨女與他爭執過,可沒奏效,田福和二旺該怎么來往,仍舊怎么來往,他們儼然一對好"閨蜜"樣,無話不說,整天廝守在一起,有酒一起喝,有肉一塊吃,馬蘭嫌二旺邋遢,剛換的沙發套,只要經他一屁股坐上去,準落一層土,還有狗毛,貓的毛,二旺平常喜歡抱狗、抱貓,村里的狗貓也都邪了門的喜歡圍著他轉,二旺自己家里也養了好幾只,他這個人也不注意個人衛生,幾個月不洗澡也是正常事,二旺每來一次家里,馬蘭就要收拾打掃一遍屋子,擱誰也不喜歡這號人來家,馬蘭不待見二旺,還有一點就是,她本來討厭田福在家里喝酒,沒人陪著喝田福還收斂些,二旺一來,倆人一說一嘮,喝起來沒完沒了,喝大了,吐得到處都是,馬蘭氣恨得咬牙,也咒二旺喝死了,可架不住田福喜歡,這個家馬蘭說了不算,她只有忍氣吞聲,默默收拾的份!

閨女外孫們不喜歡二旺,是因為二旺嘴欠,每次二旺見到她們,總問些讓她們不開心或讓她們尷尬的事,比如,"一年能掙多少,燒包,給老頭買這好酒,自己都沒喝過吧""天天往娘家跑,吃著拿著,家都讓你們搬空了"考幾分,沒考大鴨蛋吧,考了也沒事,背家來在你姥鍋里煮著吃""貸款買的車吧,受罪不"類似的話他可真沒少說,田福幾個女婿對二旺也沒好感,男人回老丈人家要的是面子,排場,被二旺這一頓問,弄得心里別別愣愣的,二旺盡說大實話,可這實話又有幾人愛聽呢!

田家村本來就不大,總共有三四十戶人家,但姓氏卻很雜,之所以叫田家村,田福小女兒香蘭說那是姓田人數占比例多,才給這村冠了名的,這孰真孰假我們就不去深刨了。

二旺和田福一個姓氏,先前田福和二旺在酒桌上深挖過家譜,按田氏姓氏輩份排,田福跟二旺爺爺是一輩人,但他兩家根上也只是同姓,并沒有血親關系,連五服(血親分支劃分)也算不上,田福兄弟三個,在家排行老大,所以二旺管田福叫"大姥爺",叫馬蘭"大奶奶"

二旺也有自家兄弟姐妹,可他們一樣不待見二旺,他們不待見二旺的點又好像和馬蘭她們不一樣,他們嫌棄二旺不服管,二旺沒家室,卻霸著老爹撇下的田,老爹原先住的三房瓦房,兩間土砌偏屋二旺也占著,田種不好,甚至長了荒草二旺也不愿給哥嫂種,哥嫂生氣不管他,又怕遭別個議論,想給他說個媳婦,落個清凈吧,二旺一鍋臺雞屎嚇跑了人家姑娘,哥嫂說他故意的,可二旺若能使喚一群雞跳上鍋臺拉屎也算神通,他家本來就那樣,田福是知道的,香蘭也曾捂著鼻子從二旺家出來,她是去尋田福的,可剛進二旺院子就被熏跑了,回了家還跟馬蘭說"真想不明白,爹在二旺家怎么下去嘴吃飯的,就不怕吃到雞屎"馬蘭笑得前仰后合的!

二旺的婚事就這樣擱淺了,一直淺到他四十歲,四十歲之前,他就沒想過女人,這話是田福說的,二旺心里是否有波動,誰也不知道。四十五歲,二旺要結婚了,當田福告訴香蘭回村喝喜酒時,香蘭著實嚇了一跳"誰,二旺,和誰,多大歲數"從二旺手機像冊里,香蘭看到了他們的婚紗照,一個沒了青春的瘦弱女人,第一次穿上西裝的二旺,羞澀澀的笑著,香蘭這才相信二旺這棵鐵樹終于開花了!

馬蘭每提起二旺這媳婦都要咯咯笑一陣"閨女給親娘老子找下家(老伴),頭回見,真稀奇"聽村里人說二旺這媳婦是自家閨女牽的線,說是先前親爹不正經過日子,喝大酒,還賭,動手打女人,閨女心疼親娘勸離了婚,又打聽到二旺這么個人,有房,有田,還有手藝,能讓她娘過好日子,說起二旺這手藝,先前沒提及,是因為它真的算不上什么正經手藝,平日里村中有人犯了沖(撞了邪),想給故去親人燒個衣物的,以求心里安慰的,都會找二旺來辦這事,按理說市面上也有賣這些的,可有些事,還是暗中進行的好,自個家不如意自個知道就行,不分享也少招人議論,再說二旺做這事還挺再行,能按主家意思把物件做到你意想不到的效果,鞋子,衣服啥的做的跟真的似的,誰誰生前愛穿的款式,顏色,只要你給他說一遍,他竟也能拿捏個八九不離十,對這種事,二旺嘴也嚴實,不該說的,絕對不說,村里有小孩驚嚇,也找二旺瞧,二旺眼一閉,嘴里嘟囔一陣,在孩子?頭上吐口氣就能成事,香蘭說這是迷信,村里人卻信二旺,逢年過節,二旺家里的果子糖可沒少收!

閨女把自個親娘嫁了,這事在十里八村傳開了,鉆進人堆中就了精,和瓜子成了伴侶,也難怪馬蘭笑得止不住!馬蘭開心的點還有一個,二旺成了家,有了媳婦,就不會再來家里找田福,也不會再賴著不走,蹭吃蹭喝了,這些年,家里搭了多少糧食,還有孩子們送來的好酒,想起這些,馬蘭都覺得虧得慌!

二旺媳婦采蓮人很瘦弱憔悴,見人低聲說話,也不敢抬頭,采蓮比二旺大八歲,可實際看她要更顯老一些,許是因為跟著前面的男人沒過好日子吧,跟著二旺半年時間,采蓮整個人都精神了,也愛穿衣打扮了,說話聲都響亮了,她不光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地里的活也干得明明白白的,哪塊田種什么,怎么種,啥時施肥龔苗,她門清的很,二旺回家就能吃上熱乎的,小日子過得甭提多舒心,本想著二旺會守著媳婦熱坑頭,不再來叨擾田福,可馬蘭這還沒清凈幾天,二旺又進門了!

馬蘭拿碗去廚屋盛口湯,一扭臉,看見二旺低著頭又在石窩上坐著,本想裝著沒看見,正屋自己一大家人歡聲笑語的,真不想因為二旺壞了這氣氛,但看著二旺一副慫包樣,心里也不落忍,她端著碗走到二旺跟前"大奶奶,你吃好了""我說你這個乖乖,有啥事,你講,大過年的,喪個臉,誰少你錢,采蓮呢,在家""俺想…找俺大姥爺,想讓他幫勸勸,采蓮東西都收好了,要走…她最聽俺大姥話"馬蘭愣了一下,想了一會,還是進到正屋"那個,她爹,你出來一下"田福和女婿正喝到興頭上"弄啥,什么事,說""你出來,磨嘰個啥"田福瞧馬蘭一臉嚴肅樣,放下筷子走了出來!

"釆蓮要離婚,你去勸勸,二旺來家兩趟了"田福"噢"了一聲,穿上棉襖向門外走,屋里一桌人大眼瞪小眼!

田福去了二旺家,一直到下午四點才回來,幾個閨女都沒走,其實田福前腳出門,香蘭就纏著馬蘭問事了,聽說二旺媳婦要離婚,她們幾個都笑趴了,"這女的幾婚幾嫁了,還鬧離婚,難不成二旺在外找小的了"她們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坐等田福回來!

"您老這任務完成的咋樣了,二旺下半生的幸福可全靠您了"香蘭笑著看田福,"不走了,采蓮笑嘻嘻地說聽我的""噢,不錯,還是您有魄力,改天,二旺得請您喝一壺"香蘭撇嘴笑著看向馬蘭,馬蘭白了香蘭一眼。

自打二旺爹娘去世,二旺就把戶口就遷到哥嫂的戶口簿上,他現在住的房子,房證上也是哥嫂的名,就連家里的田,戶主也是二旺哥,以前二旺單著,對這些事他也不上心,只管種田,有房住就行,可如今有了采蓮,這事就得另說了,可二旺還是不上心,他們倆結婚那會就因為扯證去向哥嫂要戶口本而置過氣,他哥本意不想讓二旺和采蓮扯證"幾十歲人了,還值當去扯證,能不能過下去還說不準,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安啥心"二旺被他哥這一說,心里也有顧慮,在這事上也和采蓮打馬虎眼,可采蓮對名份卻看得很重"沒證,俺這明不正,言不順的"因為拿戶口本,采蓮和二旺大哥紅了臉,二旺哥看實在說不過去,又怕外人議論說長道短,只好把戶口本給了他們!

這回采蓮要二旺去變更房子的戶主,二旺也去公社問了,可手續繁瑣,也需要他哥嫂一同過去辦理,二旺說不動他哥,采蓮著急上火,倆人在家爭吵,話趕話,就說急了眼,二旺嫌釆蓮事多,也說不如一個人過舒坦,采蓮一聽立馬說要離,起身就收拾東西,二旺眼啾采蓮動真格的了又慫了,這才跑去找田福!

二旺沒有離婚,也不全是田福在中間起的粘合作用,更像是采蓮想通了"事情要慢慢辦,不能著急,著急也不趕趟不是"這是采蓮和馬蘭閑聊時說的,其實采蓮背地里也找人打聽過,有了結婚證,就是合法夫妻,以后的事總歸是有保障的!

自打出了離婚事件,采蓮的兒女們來二旺家里的次數勤了,每到年節,他們拖家帶口來二旺家,一住十幾天不走,吃喝拉撒全由二旺出錢,二旺除了種地有些收入,哪還有其他來錢路,給人看事,也只收果子糖,有講究的也給塞個百八十的,可講究的人他也不多,二旺沒有辦法,農閑也去附近村子給人打零工,采蓮閨女生孩子,他掏錢,孫子辦升學他掏錢…二旺和田福酒后算了筆賬,自打和采蓮結婚,他兜里就沒余過錢,全他媽撒在采蓮這幫兒女身上了,他也問自己值嗎!

村里開始有人議論采蓮,"這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呢,為了要房本,要起訴二旺哥嫂,一般婦女,哪懂這些""要本干啥,有想法的女人,得防著"也有人替二旺擔心"二旺這憨狗,替人養孩子,哪天人拍屁股走了,還要分房,分錢給人,冤不冤""若哪天二旺得病不能勞動,她能侍候二旺到老,不太可能吧"反正說啥的都有,可田福卻愿意相信采蓮"人,不是那人"馬蘭聽了直翻白眼!

二旺又和以前一樣沒事就朝田福家跑,哪怕采蓮在家煮好飯,他也會跑去找田福,他一來準和田福喝大酒,沒完沒了的嘮,也哭,也笑,也回想以前的日子,回家也罵采蓮,日子久了,采蓮對田福和馬蘭也有了敵意"大奶奶,別讓俺大姥灌二旺這么多酒,喝多了,恁沒事,俺可遭罪了"馬蘭氣得說不出話"俺這又搭酒,又搭菜的,還落一身不是,找誰說理去,找誰說理去""田福,你個龜孫子,再讓二旺來家里,咱們就離婚"香蘭說長這么大,頭回看見馬蘭發火"俺娘也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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