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關人1

初春,大散關外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周圍的荒草卻已經長出了綠葉。清風吹過,荒草搖曳,露出了地面上的尸骨。宋室南遷后,宋與金進行了長達幾十年年的拉鋸戰。戰爭也擊垮了兩國的財力物力,最后雙方決定以淮水大散關為界劃定國界,而代價是宋向金稱臣。這片土地下的亡靈并沒有被人遺忘。總會有一些人選擇反抗,他們抱著恢復大宋往日輝煌的理想,一次接著一次的向金發起了起義。

金國的邊境內,離大散關五里處有一家客棧。規模不大,房屋也因為年久失修,而經常漏雨。只要遇到大風天,這座客棧便在風里跳起舞來。清晨,老板娘早早的起來,她伸了一個懶腰,衣服便從肩上劃了下來,露出了如玉般的肌膚。懶散的把衣服拉了回去,便靠在門口,回頭喊了一聲:“王二,時候不早了,起火做飯。”然后從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炊煙緩緩的升起,這是百里之內唯一看見青煙的地方。

已到午時,老板娘覺的靠在門口嗑瓜子還是太累,于是叫王二搬來了一把躺椅,沏上一戶高茉。她坐在躺椅上,喝了一口茶,又懶散的看向了遠方。在這茫茫無際的原野上出現了兩個黑點,緩緩的向前移動。老板娘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又對著屋內的王二喊道:“王二,給我打水洗臉,再做幾個燒菜,有客人來了。”

一老一少,走進了客棧,坐了下來。老者雙目有神,身材不算魁梧,卻十分精神。少年,白皙干凈,衣著華麗,眼神里充滿了仇恨。

“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啊。”一位衣著艷麗的女子從里屋走了出來,朱唇青絲碧目,一只手提著一個茶壺,一只手拿著兩個茶杯。她輕輕的把茶杯擺在這一老一少面前,一邊倒著熱茶一邊說:“二位客觀,我這小店沒有啥好茶,只有這高茉,多有得罪,不要往心里去。”

少年從腰間掏出了兩錠銀子遞給了老板娘:“別這么多廢話,老板娘好酒好菜上來,銀子少不了你的。”

“王二,快上菜。”女子嬌滴滴吆喝了一聲。

一個矮胖子從廚房走了出來,把一盆羊肉端到了桌上:“二位爺,盡情享用。”

這少年看見了座上的羊肉,原先的傲氣與風度瞬間沒了,抓起羊肉就往嘴里塞。老者只是一邊吃著肉一邊嘆著氣。

“小哥,慢點吃別噎著。”老板娘從柜臺拿來一戶酒,給少年倒了一杯。笑著說:“別小看我這小店里的酒,可不必那開封府差。”

話音剛落,少年痛苦起來,大喊道:“開封!開封!孫仁,我定要殺了你!”

老板娘一時慌張:”客觀你這是怎么了,我給你陪不是了。”

老者揮了揮手說:“沒事,他太累了扶他進房休息。”

王二扶起了哭的如同爛泥的少年進房,老板娘坐在了老者的面前,滿臉歉意的給老者滿上了一杯酒說:“小女我見識淺薄,得罪了二位,這酒就當我請二位喝的。”

老者微微一笑:“老板娘,這和你沒有關系。”

老者又從腰袋里掏出了一貫錢說:“我們是講規矩的人,這酒錢還是該付的。”

老者又喝了一口酒,又倒給了老板娘一杯,說起了他與少年來道這邊關的原因。

這位少年名叫周勇父親是周康,周大人。祖上原本在開封府當官,金兵南下后,他為了保全家人,便降了金。可是周大人雖說投降,卻“身在曹營,心在漢。”,暗中與抗金義士合作。結果被金人發現,梟首示眾。

在下是周勇周少爺的教頭,姓梁名超。因周大人心懷名族大義,故土被賊人占去,怎么有心去讀那圣賢書。于是叫我教他這唯一的兒子棍棒槍法,建功立業,報效國家。可惜啊,周府被抄,我與少爺費勁心機逃出了開封府。

說完,老板娘對著這位梁教頭行了個大禮,于是又滿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原來二位是義士,小女怠慢了。”

梁教頭謝過老板娘接著說道:“少爺是周大人的唯一的血脈了,我一定要把他安頓好,這樣周大人也能瞑目了。”

老板娘皺了皺眉頭說:“可是這大散關不是這么好過的,這守關的賊人叫耶律青,是降金的遼國皇室后裔。雖說是滅國之仇,這廝卻像狗一樣的忠誠。查起人來可是出了名的嚴格,二位義士不好蒙混過關。還是找個村子,隱姓埋名躲起來吧。”

梁教頭笑道:“老板娘大可放心,這一點我早有打算,我這又幾件舊衣服,我們可以裝扮成跑江湖賣藝的,說是去宋國投奔親戚。”

老板娘覺的自己勸不動這位梁教頭,于是又敬了一杯酒。

夜深了,周勇的心情也已經平靜下來了。梁教頭從包袱里拿出舊衣服,給周勇換上。他拿起燭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少年,梁教頭笑道:“真像一個鄉野小子。”

周勇抬頭看著窗外的大散關說:“梁教頭,南邊就是大宋了嗎?”

“是的啊,到了那邊就是大宋了,那邊可比金國富裕多了,我年輕那會....”剛想說什么,梁教頭嘆了口氣語氣低落了下來:“我年輕那會,開封府還叫東京汴梁,事到如今一切都變了。”

“到了大宋,我就用剩下的錢給你買個門面,你就隱姓埋名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了。”

周勇“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熱淚從眼眶涌出:“好男兒怎能扔棄吞聲,我與孫仁與金人勢不兩立。我要入伍從軍!我要做大將軍!我要直搗黃龍!我要把孫仁的心肝掏出來祭天!”接著周勇對著梁教頭狠狠的磕了三個頭道:“以前學生愚鈍,沒有用功練武,還請梁教頭繼續教我本事。”

梁教頭生出雙手要扶起周勇,周勇任然不起。

“梁教頭要是不答應學生,學生就不起了。”

這個多年沒有落淚的老者,此時流下了眼淚:“不愧是周大人的兒子!好,我答應你。到了那邊我依然教你練武!”

周勇與梁教頭相擁,今夜是他們在金國的最后時光。

天微微亮,這一老一少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老板娘看著眼前的這位邋里邋遢的少年,與昨天那風度翩翩的樣子判若兩人。她笑到:“真沒有看出來這是昨天那位少爺。”

少年也很謙遜的向老板娘行了個禮:“老板娘,昨天失態了,請見諒。”

“沒事,沒事,那也怪我,做了這么久的生意了還是不會說話。”

老板娘叫來了王二,給這二位一人倒了一杯酒,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說:“二位,請喝了這杯酒吧,畢竟西出陽關無故人啊。”

晌午,二人已經來到了大散關外。零零散散的幾個行人,騎著驢車拉著行李,往返與大散關內外。守關的守衛十分嚴厲,每個過往的行人都要出示通關文牒。一個面目和善,白皙干凈的青年站在中間,他穿著一身官府,與顯得與周圍的士兵格格不入,他就是耶律青。

梁教頭看了一眼周勇嚴肅的說道:“一會到跟前,你切記不要說話。”

周勇點了點頭。

梁教頭走了過去,向各位守衛行了個禮,來到了耶律青面前:“我與我這侄子是江湖賣藝的,這大金朝我們爺倆都跑遍了,那些把式大家都看膩了,想去那宋國發展發展。”

耶律青笑道:“確實是的,我大金朝國泰民安,什么樣的把式沒有看過,真是勞煩您二位,跑到那宋國受苦啊。”

“謝謝大人關心,我們跑江湖的賤慣了,又口飯吃就行了。”

“瞧您老說的,跑江湖的怎么就比別人底一等了,大家都是為了吃飯。”耶律青伸出手來:“二位,通關文碟拿出來看看吧。”

梁教頭上下摸索了一些,突然拍了一些腦袋,故作驚訝道:“大人,實在不好意思,我早上從客棧出來時還在身上來著,現在怎么就沒有了?”

梁教頭偷偷遞給耶律青一袋銀子:“大人,我老糊涂了,麻煩通融通融。”

“別啊,老師傅,你這叫我很為難啊。”耶律青一臉尷尬的說。

“唉,大人這話說的,你看兄弟們這么累,就拿去給兄弟們買酒吃吧。”

“這樣吧,老師傅,我也是個愛武之人,我們兩比劃比劃如何?”耶律青轉了轉眼珠子說。

“可這....要是傷了大人可怎么辦啊。”梁教頭低下了頭,滿額頭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

耶律青拍了拍梁教頭的肩,笑著道:“你我自有分寸。”

守衛們驅趕了來往的人們,然后他們圍成了一個圈,里面站著耶律青與梁教頭。

“老師傅請”

“大人請”

雙方擺好了姿勢,此時的大散關格外的安靜。微風吹過,一片樹葉落在了地上。耶律青猛一抬腿,向梁教頭的胸前踢去,梁教頭雙手擋下。身子狠狠的向耶律青頂了過去。耶律青又是一掌打向梁教頭的腦門,梁教頭歪了一下腦袋,躲了過去,握緊拳頭準備打向耶律青的腹部。突然梁教頭的手收了回去。梁教頭心想:“如果打敗了這個小子,讓他在手下面前出丑,他定會氣急敗壞。那樣過關就更麻煩了。”接著耶律青又是一腳,踢到了梁教頭的腹部,把梁教頭擊倒在地。

梁教頭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拱手對著耶律青說:“真沒有看出來啊,大人武功了得,小的甘拜下風。”周圍的守衛也跟著奉承道:“大人文武雙全。大人力比項羽。”

耶律青哈哈大笑:“好吧,放他們過關吧。”

周勇與梁教頭相望了一下,也都笑了起來。梁教頭揉了揉腹部,扛起行李笑著對所有守衛說:“謝謝各位大人了。”

“等一下。”耶律青攔下了從他身邊經過的周勇。

“老的受了傷,你這個晚輩怎么不拿行李啊。”

豆大的汗珠從周勇的額頭冒了出來,梁教頭連忙打圓場說:“哎,這孩子都被我平時慣壞了。不過沒關系,我是練家子,大人你放心。”他拉著周勇,準備向關外走去。

“老師傅,別急嘛。”耶律青又笑著攔下了他們,他拖著下巴,上下打量著這位少年。

“真是奇怪啊,這小子是跑江湖的,怎么皮膚這么白皙啊,莫非是.....”耶律青的臉色突然猙獰起來:“莫非是逆賊周康之子周勇!”

梁教頭仍下了行李,推開了周勇。拔出了旁邊守衛腰間的佩刀向耶律青砍去。耶律青側身躲開,一只手按住了梁教頭的刀說:“梁超,梁教頭是吧,剛才的比試你是故意放水輸給我的對吧。”周圍的侍衛瞬間圍住了梁教頭。

“快跑!”梁教頭一邊招架著守衛,一邊回頭對著周勇喊道:“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待王師北上為你父親報仇。”

周勇沒有回頭,只是哭著向大宋的方向跑去。此時的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要報仇,要為父親報仇,要為梁教頭報仇!一定要活下去,如狗一般的活下去!求生的信念與復仇的怒火驅使他不停的向前奔跑,依然不顧后面飛來的箭雨。

第二天,大散關的城頭掛著兩個人頭,一個是老者一個是少年,這兩顆頭顱的眼睛都睜的大大的看著遠方。

耶律青,擊殺逆賊二名。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