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邊俯瞰,手上是剛熄滅的煙,耳邊在放趙照的《當你老了》。你知道嗎,我很想你。
——小記
她是我來杭城碰到的第一個姑娘,當時住我對門。這個故事是她的,她花了整整一個小時講這個故事。適合娓娓道來。
她搬家的時候我去幫了忙,相互蹭了幾次飯,便熟稔起來。她是那種里里外外看都很好的姑娘,家里,自己都拾掇得好,一個人也活得詩意。
那時我初到杭城,第一眼看到她,心里想法就是,我也要活成她那樣。
大概是某一天的晚飯后,她發來信息,說許久不見你了,能不能來小坐一下。
當然好。
她那天來的時候化了精致的淡妝,氣色很好,可能還泛了點不易見的暈紅,但我沒留意。可你仔細看,能看到她眼睛里,是帶光的。
她說他們公司領導給她介紹了個山東小伙,剛剛她領人家在樓下散了幾圈。長了她幾歲,方方面面都好,重點是山東人。
她說,真的是,這么多年了,對山東人,沒有一點抗力。
我知道,故事開始了。她的初戀,是山東青島人。
北方男人較于南方男人不一樣的地方,那種恰到好處的大男人主義,豪爽,會疼人。
‘網上熱帖,你十八歲喜歡的人現在還喜歡嗎?為什么不,就可以毫不猶疑毫不顧忌就說,喜歡啊。那個時候沒見過世面,現在見過一些了,也還是喜歡。’
‘真的,我遇到他的時候,十八歲,真的是十八歲。像所有故事的開端,最最青澀最最懵懂的時候,打扮,讓自己好看一點,不會的。不修邊幅,素面朝天。真的,我最丑的樣子,他都見過。’
她大一的那年他研一。彼時她還籍籍無名時他已在學生會混到了主席的位置。新生晚會典禮上,他以學生會主席兼主持人的身份出現,而她被選為禮儀小姐。彩排場上,他禮節性的一一同她們握手。獨獨她。她不愿握,就不握,為什么握。
看到這你可能覺得特別像青春小說里狗血橋段,像啊,我也覺得像。
她的通篇故事都是像的,我先打預防針。
后面她與他的好幾次照面都是以這樣的形式在舞臺上相見的,亦或者說整個大學里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都是以這樣的方式見的。不見得話,就是他坐在觀眾席里看她。當然這都是她后來知道的。
又一次晚會上狹路相逢。他口型說,散場后等他。等,怎么可能。禮儀小姐的任務一結束就竄逃了。怕他堵她,高跟鞋都脫下了,打赤腳跑的。
反正整個大學里,她就像耗子躲著貓,大多避不見。室友問為什么呀,挺好一男孩子。她說害怕呀,沒想談戀愛的,沒想談。
研三離校,他說想走前見她一面。她推拒了。他在她寢室樓下等她,她就不出寢室。迫不得已要出,就讓室友打掩護。他為她推遲改簽了班機。她也是人啊,會心軟的。含糊遲疑間,室友說要去買衣服,她忙說要陪同一起去。心里松了一塊石,又放了他鴿子。
畢業了,他走了。她也沒去見他。她以為就這樣了,故事到這就終結了。
她也沒意料到,故事到這,才打算開始。
時間又過去半年,大四的第一個學期就要過去了,她也即將出去實習。他也一直沒再同她聯系。很突然,學期末的一節課上,她收到了他的短信:
我來學校了,能不能見你一面。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半年前放他鴿子的愧疚亦或實在躲了他太多次。不管什么,總之她答應了。安全起見,她拖上了她三個室友,在學校新開的咖啡屋里,待過一個下午。
第一次,她說,她覺得他沒那么可怕了,還挺好的。
或許,他們可以試試。
于是,又聯系了幾次,她答應做了他女朋友。畢業她來了杭城,而他剛剛考上青島本地的公務員,異地戀。
他跟她說他可以放棄青島的公務員來杭州的,沒關系的。她頭搖的像撥浪鼓,不要不要,你就待在青島好了,不用過來。
她其實是害怕。怕耽誤不起人家。怕人家來了覺得杭州不好,畢竟公務員那么難考。
她媽媽說她在感情方面一直少根筋。是呀,確實少根筋。她自己也承認,她不知道怎么處理,都是被她生生掐斷的。
她只身來杭城,人生地不熟。她說剛開始最難的那段日子,都是他。他即便在青島,即便對杭城也全然不熟,他也還是遠程‘操控’她。她租的第一套房子是他找的,查交通查路線,查周遭超市便利店。給她很多生活上的幫助,職場上的意見…反正大小事,她都同他報備,他是她的軍師,都是他。
‘你們別看我現在這樣,好像事事周全樣樣都好,但我以前真的,也是個什么都不會,遇到一點事就愛大發脾氣,特別糟粕的人。都是他,一點一點讓我變成更好的自己。你生命里曾經被人這樣愛過,你才能帶著這份愛,更好的去愛別人。’
聽到這我眼眶微濕了。是的,前面我只是在聽一個故事。就只是一個故事。可是這里好像撥動了我心底的一根弦,關于愛與被愛,關于青春,關于曾經。
當然他們沒有在一起,到這里顯而易見。
他給她寫過很多信,當然她也有寫回信。寄來過很多明信片和照片集。都是他當年坐在臺下給她拍得相片。她才知道。原來《初戀這件小事》里的情節,也發生在她身上過。
他也來杭城找過她幾次,端著戀人的身份總處得別別扭扭。線上總不如線下來得自然。后來,她提出了分手。
分手了也還是一如既往,他一如既往的照顧她,幫她,大小事一同分擔。他們之間其實過了朋友已經處成了親人。他是她無條件可以傾訴和信賴的人。
感情上的事他比她通透得多,他一眼相中她,并執念的用自己的方式對她好。他以為終究能等到她,她也以為他們能一直這樣。
七夕前一晚,他給她打了電話,那一通打到了凌晨。他說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打電話,明天我就要去領證了。對方是個宜家宜室的好姑娘,很適合我,父母也很喜歡她。青島本地姑娘。畢竟年紀到了這時候,要給家里一個交代。從今往后我不能像從前那樣了,你一個人在杭州,照顧好自己,也希望你早日找到幸福。
這一通電話后她就不行了,哭得天崩地裂。同公司請了一禮拜假,回老家。把自己一個人鎖屋里,她感情上缺根筋,后知后覺。
他給她寫得那么多信,拍得那么多相片,封鎖在那本筆記本里,不能看,看一次哭一次。
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她知道的。他找得必定是很好的女孩子,他會對人家負責,對人家好,她知道的。
而她此去經年,再也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男孩子了,也再不可能遇到比他對她更好的男孩子了。
她都知道。
故事到這她也哽咽了,卻也在之后突然揚起了笑。這件事是真的很難過去,卻也是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她哽咽著笑,“故事到這就結束了嗎,誰說得準呢。他娶了別的人,可以后的事,多少年后,他與妻子離異或是她妻子先他離世都有可能。我可能也會嫁給別的人亦或是就不嫁人了。五十年六十年后再相逢也不一定,來段黃昏戀。誰說得準。”
臨走前我送她到門口,她是突然停住,“他那時給我打過一通電話,那么久了…當時我就站在陽臺上,電話通了,他說,
“我站在窗邊俯瞰,手上是剛熄滅的煙,耳邊在放趙照的《當你老了》。你知道嗎,我很想你。”
泣不成聲。你知道嗎,她說,過慶春隧道的時候要一分零幾秒時間。我數過的。首站的公交車,我一定要坐第一排靠窗位置。塞上耳機,聽那首《當你老了》。過了慶春隧道就好了。
現在也是。
就這一分零幾秒,要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