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朱小夏陪朱小秋聊天解悶,葉書推門進來。
朱小夏問:“小妹回去了嗎?”
葉書回答:“嗯,回去了?!?/p>
朱小秋說:“她的公司催著人上班,真沒人情味?!?/p>
朱小夏說:“畢竟是給人打工,不能任性。”
“三姐,你這腳還疼嗎?”葉書不想繼續那話題,他舍不得朱小暖回去,看著她過安檢的背影,幾次想開口喚她回頭。
“疼死了,要不你來試試?!敝煨∏餂]好氣。
“呸呸呸,說什么死啊的,不吉利,不許說?!?/p>
“是,是,是,二姐大人,我不說行了吧。”朱小秋翻了翻白眼,有氣無力地應道。
葉書看著朱小夏疲憊的模樣,“二姐,要不你先回去歇會吧,這里有我照看?!?/p>
“是啊,二姐,你這些天累得夠嗆的?!?/p>
朱小夏猶豫一下,點點頭,“那我回去睡會,葉書,有什么事記得打電話?!?/p>
“放心吧,我會的。”
朱小夏走后,朱小秋看著葉書,隨口問道,“葉小子,你怎么能不去上班呢?”
“我讓同事幫我請假了?!币詮堨`艾的身份請假,假期要多長有多長。
“女同事吧?!?/p>
“嗯?!?/p>
“長的漂亮吧?!?/p>
“是挺漂亮的。”葉書依舊漫不經心,卻不曉得,當女人問起這些事時候,絕對沒有好事。
朱小秋冷不丁問道:“她喜歡你是吧?”
葉書驟然意識到不妙,警惕姍姍來遲,“沒有啊,只是普通同事而已?!?/p>
“真的?”朱小秋似笑非笑,“她真不喜歡你?”
“不喜歡,她怎么可能喜歡我。”葉書繼續否定道,他又不傻,如果承認張靈艾喜歡他,肯定又會招來一大堆的問題,他怕麻煩,懶得一一解釋。
朱小秋瞬間翻臉,大怒道:“你再說一遍她不喜歡你。”
什么情況?怎么表情變得這么兇狠,難道她知道我在說假話?不該啊,我這般鎮定??伤袷侵牢因_她,不對,她在詐我,肯定是詐我,不能亂了陣腳。葉書心里小慌亂,嘴上淡淡應道:“不會的,我了解,她沒喜歡我?!?/p>
“好你個葉書,說起假話來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會告訴小妹的。”
靠,她真知道,她沒詐我。
“三姐,你聽我解釋。”葉書說,“我那同事是喜歡我,可我早跟她說我有女朋友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她也說愿意拿我當哥們看。你可得相信我,我真沒和她玩曖昧,我可沒對不起小暖?!?/p>
“行了,這話你說的是真的,我信你了?!敝煨∏锲财沧?,“瞧你那慫樣。”
葉書長長出了一口氣,嚇死了,不認慫能行嗎?以朱小暖對三姐的感情,朱小秋隨便說他句壞話,都夠他葉書吃一壺的。這朱小秋咋回事啊,火眼金睛?一臉篤定的表情是哪來?
朱小秋又冷不丁問道:“你和小妹上床了?”
“上了……”葉書本能應道,老臉微紅,“你是小暖的姐姐,問這個干嘛。”這事被女朋友的姐姐問起,真是件尷尬的事。
“我是她姐姐,不能問一下她有沒有被你欺負嗎?有問題嗎?”
“???沒問題?!比~書反駁不了。
“那不就行了。”朱小秋不屑說道。
葉書暗嘆一口氣,真心不想繼續聊這話題了。
“小妹的胸大吧?”朱小秋壞笑問道。
“大?!比~書想都沒想就應道,隨即氣急敗壞跳起來喊,“神經病啊,有意思嗎,你哪里像個姐姐?!?/p>
朱小秋大笑,豪笑,笑得肆意狂放,“葉小子,你別激動,我是逗你的。哈哈哈……你這樣子太好玩了,我就是忍不住想捉弄你,太有意思了?!?/p>
葉書黑著臉。朱小秋似乎笑得扯動了傷口,疼得直咧嘴,平緩一下情緒,“你和其他人聊這話題肯定不會這反應,就因為我是小妹的姐姐吧?!?/p>
朱小秋這話說的沒錯,這事要是和陳宗然聊,葉書說不定還會興致勃勃,一臉嘚瑟的炫耀??涩F在是朱小秋在說,是小暖的親姐,才會如此尷尬。
“不和你開玩笑了,你坐下來?!敝煨∏锶套⌒σ?,“和你聊正經的吧。”
葉書繃著臉坐到凳子,不悅地說:“你要還這樣,我就閉嘴?!比遣黄?,躲得起,任你說的天花亂墜,我自神游太虛。
朱小秋得意洋洋:“小子,敢騙本姑娘,你道行還淺著呢。”
葉書心里那個郁悶,沒有誠意說道:“對對對,您說的都對。您英明神武,明察秋毫?!?/p>
“我知道你不服,可我專治各種不服,看你以后敢不敢說假話?!?/p>
“不敢了不敢了?!比~書認輸道。
常見的假話有兩種,一是利己性的假話,一是習慣性的假話。葉書是第一種的,因為怕麻煩,懶得去解釋,屬于利己的范疇;而第二種則是隨時隨地的說假話,就算被拆穿也無所謂,純粹圖個口嗨罷了。
朱小秋眉毛一揚,“葉小子,你沒騙過小妹吧?!?/p>
“哪能啊,我可沒對小暖說過一句假話。”葉書心虛說。
“你個混賬東西,才剛說了不敢,這會又說上假話了。”朱小秋氣得胸脯起伏顫動,“等二姐來,看我拆穿你的虛偽?!?/p>
“我是對小暖說過幾次假話,但都無傷大雅的?!比~書嘴硬地爭辯道。
朱小秋順了順氣,“這個我知道,小妹也知道?!?/p>
葉書這下子徹底服了,“為什么你能看穿我說假話啊?”
朱小秋沉默一會兒,答非所問地道:“其實你也騙不過小妹,她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對你一些謊言也不放在心上,沒有拆穿你。”
“好像是,以前我幾次逃課去約會,騙她說不用上課,她會耍小性子,搞得我莫名其妙?!?/p>
朱小秋說道:“我勸你一句,千萬不要騙小妹?!彼睦镞€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就是:即使你騙了小妹,她還是會傻乎乎被騙。就像朱小夏一樣,愛一個人太深,明知道被騙,還傻乎乎等了那么多年。
葉書點頭,把這句話聽進心里。
朱小秋悠悠說:“你是不是很好奇,你明明把假話說得那么真,還被看穿了?”
葉書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朱小秋看向天花板,輕聲說道:“村里重男輕女的觀念很重,爸爸做夢都想有個男孩,懷小妹的時候,期望是最大的,可就因為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小妹出生,爸爸連抱一下都不愿意,名字也懶得起,‘小暖’這個名字還是大姐起的,爸爸對小妹,又打又罵,難聽的話張口就來,總說她是個多余的孩子,小妹小心翼翼看著爸爸的臉色長大,生怕觸怒他,等到大姐二姐相繼出去打工后,我出去和同學玩都會帶著小妹,她又小心翼翼看著那些同學的臉色,生怕被嫌棄,怕連累我被同學笑話。正因為這樣,小妹學會察言觀色,可以通過微表情識別真假話。”
葉書一臉心疼,眼神含著憐惜。朱小秋看著他的臉色,心里又柔軟了一些,男人都害怕女人有看破謊言的能力,而葉書卻心生憐惜。
“至于我,我當然也有這能力,我怕小妹被爸爸打罵,怕小妹被我的同學欺負。但沒有小妹那般敏感細致,她怕我擔心,總會把委屈埋在心里,她藏的事,比我要多得多。”
“那大姐二姐也能嗎?”
“就我和小妹而已?!敝煨∏镎f,“她倆都是溫婉的性子,說難聽點,就是逆來順受,從沒想過反抗,但她們也是有底線的,我和小妹就是底線,當年我能堅持讀上高中,是她們的支持才做得到的。”
“既然你也能識別真假話,為什么還……”葉書欲言又止,他不明白,以朱小秋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她男朋友的懦弱,那樣沒有擔當的人,根本就不配當朱小秋的男朋友。
朱小秋接口道:“你想問為什么還選了那只兔子當男朋友?”
“兔子?”
“一遇到事情,跑得比別人都快?!敝煨∏锍靶Φ?,頓了一頓,“我知道他的性格懦弱,當初找他做打手,揍那個糾纏二姐的王八蛋,嚇得他找借口來搪塞,以為我不知道,切?!?/p>
“既然你早知道,那你還選他?那種人,不值得依靠?!?/p>
朱小秋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哈哈哈,我朱小秋是什么人?會依靠別人?我選他,是因為那混蛋對我是真不錯,還能讓著我,關鍵是長得也帥。如果人生能平平順順,不需要找有擔當的男人。”頓了頓,“我一直覺得,女子不輸男,我這樣的女子,讓男人來依靠我,也是可以的。對他本來就沒有依賴的期待,他一走了之也就是了。只不過那么多年感情,他偷偷走就是,可撂下那樣的狠話,當時我心里也不好受?!?/p>
葉書嘆了口氣,就是因為朱小暖有這樣的三姐,才會那么倔強,總是自己扛著一切,累了,疲了,還是笑出聲來說沒事。
朱小秋繼續說道:“那混蛋太小看我了。不過他跑了也好,決裂徹徹底底,省得將來麻煩。”
“將來麻煩什么?”
“因為我從沒想過嫁給他。”
“啊?”
“啊什么啊,大驚小怪。難道女子就必須嫁人嗎?難道就必須依賴男人嗎?難道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歸宿嗎?這是什么狗屁觀念。”
“原來你是不婚族啊?!?/p>
“不婚族咋了?沒有法律約束,好就合,不好就散,簡單利索不麻煩?!?/p>
“你真沒想過嫁人嗎?”
“咋了?小子??瓷夏闳懔??”朱小秋壞笑道,“要不便宜你,我和小妹一塊嫁給你算了,雖然法律不允許,但我不在乎,陪你睡覺,給你生孩子,咱們三人幸福美滿一輩子?!?/p>
葉書被朱小秋這話雷得不輕,劇烈咳嗽,緩了緩氣,苦笑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p>
“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小妹應該會同意吧?!?/p>
“有趣你個頭?!比~書沒好氣說道,“你和小暖那樣驕傲的女子,怎么可能會二女侍一夫?!?/p>
“哎喲,你挺了解我的嘛?!?/p>
“我是了解小暖,她是你教出來的。”葉書頓了一頓,“有時候我真不知該怨你,還是該謝你,把小暖教得那般倔強,既讓人心疼,又招人愛惜。每次我想幫她的時候,她總說一個人就能搞定,不用我插手?!?/p>
“我打小就和她說,女子不是任何人的依附品,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個性,不需要討好誰,做自己就好。告訴她不必去討好爸爸,哪怕爸爸嫌棄我們,我們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敝煨∏锍聊蹋半m然如此,但我還是希望小妹有個依靠,葉書,這次小妹回來,我看出她已經很依賴你了……”
“她都不收我的銀行卡,哪里依賴我了。”
“你聽我說完,你說的這是兩回事,相信我的判斷,她很依賴你?!敝煨∏镎f,“關鍵是,她在恐懼著什么,這正是我不放心的,我知道就算我問了,她也不會說的。之所以和你說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夠幫助她?!?/p>
“小暖在恐懼著什么?”葉書緊張問道,“她不是因為你出事才擔心受怕的嗎?”
“不僅僅如此,一定還有更深的恐懼,她有跟你說過其他的嗎?”
葉書想了想,說:“她說害怕我離開她?!?/p>
“你會離開她嗎?”
葉書迎上朱小秋目光,沒有任何回避,“不會。只要她不離開我,我說什么都不會離開她。”這個問題他想了無數次,得出的結果都是一樣。
朱小秋和葉書對視片刻,看出他的認真與堅定,如釋重負。
葉書說:“我蠻羨慕你們四姐妹的,時刻都在為彼此著想?!?/p>
“有什么好羨慕的,爹不愛娘不疼的孩子,除了彼此相親相愛,還能有什么其他溫暖?”朱小秋滿不在乎說道,轉而好奇葉書的家庭情況,問,“對了,葉小子,怎么沒聽你提起過家人呢?我問過小妹,她也沒說?!?/p>
葉書沉默一會兒,開口道:“我是個孤兒?!?/p>
朱小秋心有了然,知道小妹為何不說葉書家里人的事情,歉意道,“對不起?!?/p>
“這沒什么,我都習慣了?!比~書輕笑道。
朱小秋神情黯然,葉書心里也藏了太多苦,卻還是能笑出來。
葉書看著朱小秋這模樣,“三姐,這哪像平時的你啊,我真沒事,真的,都這么多年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朱小秋語氣輕柔:“能和我說說嗎?”
葉書心想,要從哪里說起呢?
童年應該算是幸福的,除了爸媽以外,還有爺爺,奶奶,姥姥。葉書是班里唯一有雙休日的,沒有被逼著去參加培訓班,媽媽督促他做作業,爸爸慫恿著他去玩,幫他寫作業,還去學校請老師不要布置太多,說小孩子就應該好好玩,學業的事不要著急。
因為這事,媽媽氣得拿拖鞋板抽他,姥姥心疼女婿,會阻攔媽媽,可爺爺奶奶叫媽媽好好教訓爸爸這混賬。家里雖然熱鬧,但葉書覺得很開心,很幸福,天真地以為這就是永遠。
可這個世界,是沒有永遠的。
小學畢業后,一家子決定旅游慶祝,姥姥身體不好就沒跟著,說要留下來守家。當時爸爸駕著車,媽媽坐在副駕駛座位,葉書和爺爺奶奶坐在后排,葉書在中間,車里歡聲笑語,葉書唱著歌,這樣很幸福。
可太多幸福的人會招來死神的嫉妒,于是安排了一場車禍,葉書是這場車禍的唯一幸存者。死去的人簡單死了,可活下來的人卻還要痛苦活下去。爸爸死了,媽媽死了,爺爺死了,奶奶也死了,葉書就只剩下姥姥了;姥姥早年喪夫,晚年又喪女,她也只剩下葉書這外孫了,一老一小相依為命。
姥姥終日以淚洗面,思念成疾,在葉書初中畢業的暑假里病逝,死之前抓著葉書的手,“孩子,不要哭,姥姥只是去見你媽媽。本想看著你長大成人,結婚生子的,可惜姥姥撐不住了,姥姥太想你媽媽了……”如果不是放心不下葉書,這個老人在女兒死去時就會跟隨而去,命運對這個老人實在不公,先是奪去了她的丈夫,又奪去了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兒。
那個暑假是葉書生命中最黑暗的時期,他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他害怕一個人,經常會坐在樓梯口發呆,渴望有人上樓時能停下腳步,陪他說一會兒話,可惜沒有,每個人加快腳步,甚至像躲避瘟神似的躲著葉書,生怕沾染到他的霉運,葉書討厭甚至害怕寒暑假,那對于他而言,意味著就是一個人,也討厭每個快樂的節假日,因為不快樂成倍增加。
高中時,葉書大多時間住在學校宿舍。他成績很好,是班里的尖子,他學習也不是為了高考,只是沒事干才讀書,只是為了合群,因為高中生談最多的,就是學習,就是夢想,可惜他不愛笑,不然會結交很多朋友。班里也有幾個女生偷偷暗戀著葉書,成績好,天生帶有一種憂郁的氣質,容易吸引女生注意,遺憾的是沒有一個人能走進葉書的世界,她們只是覺得他酷,卻感覺不到他的憂傷,聽不到他無聲啜泣。
原來的四居室被姥姥換成二居室,她說兩個人住四居室太大,也太浪費了,其實老人是害怕回想起以前的歡聲笑語。姥姥走后,二居室對于葉書來說也太大了,寒暑假回到家,客廳空蕩蕩,臥室空蕩蕩,廚房空蕩蕩,陽臺空蕩蕩,廁所也空蕩蕩,葉書經常會把水龍頭擰開一點點,讓自來水滴答滴答出來,這樣做能讓房子里有個聲音。空蕩蕩的房子,裝滿一個人的孤獨。大半時間他都在睡覺,閉門不出,出門的話就是去買生存必需品,他學著做很多精致菜肴,什么菜式耗費時間就做什么,經常是做了也不吃,直接倒掉,改吃泡面。偶爾還會在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要是在公園看見別人開開心心的,像遛狗一樣的遛孩子,便返回家睡大覺或者做家務,或者一個人發呆。
中學同學對葉書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面癱不笑。這種狀態直到大學才被改變。他被學校安排到和師兄同個寢室,陳宗然也在這一間寢室里,他沒事就拿葉書開玩笑,插科打諢地破了葉書的面癱功法,教了葉書許多東西,教他泡女生,教他講葷段子,教他死皮賴臉,教他甜言蜜語,教他假不正經……陳宗然的口頭禪是,“聽著,師弟,師兄教你一招?!?/p>
如果說,朱小秋是讓朱小暖能笑出來的存在,那么,陳宗然就是讓葉書能笑出來的存在。葉書珍惜所有對他好的人朋友,珍惜每一抹溫暖,珍惜每一分善意。葉書的大學開始有了陽光,開始有了歡笑,再后來,有了朱小暖。遇上朱小暖,是一件讓葉書慶幸的事,他常想,當初之所以會尾隨著朱小暖,興許是在她身上感受到憂傷的氣息,兩個憂傷的人,就該相遇相識相愛。朱小暖,就是葉書的溫暖。
“葉書!”朱小秋見葉書走神,不由提高音量,“如果不愿說就算了吧?!?/p>
葉書回過神來,“我只是在想怎么說?!?/p>
“唔?!?/p>
“小學畢業后出自駕游,出了一場車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死了,我因為被保護著才幸存下來,后來我就和姥姥相依為命,姥姥思念成疾,在我初中畢業的暑假也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葉書平靜地說道,心想,原來所有悲傷的故事,只要化作三言兩語就能概括。
越是平靜,越叫人心疼。
“你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嗎?”朱小秋輕聲問道,停頓了一下,說,“或者是其他親戚?!?/p>
“沒有,我爸媽是獨生子女,我也是。”葉書淺淺微笑,“我爺爺那一輩應該有,只是都沒聯系來往。”
葉書沒有解釋,當年辦喪禮時,姥姥曾和親戚們有過一席談話,他被姥姥支開,不知道談話內容,等他被鄰居帶回來,姥姥摟著他一個勁地哭,說,孩子,姥姥沒用,姥姥對不起你。那次以后,姥姥就再沒提起親戚的事了,葉書有次隨口說了一嘴,惹火了姥姥,也惹哭了姥姥,打那以后,葉書就再不敢說了,搬家后,更是和所有親戚斷絕了來往。
長大后,葉書慢慢回味過來,估計姥姥和親戚談了撫養他的問題,畢竟姥姥老了,身體不好,她寄希望于親戚們,結果不言而喻,一定是談不攏,所以姥姥才那么傷心,傷到了死心。
“原來獨生子女不止承受著家人所有的愛,也承受著所有的苦?!?/p>
“所以我才羨慕你們四姐妹。”
朱小秋沉默了三十秒。“所以你才會那么看重小妹,由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為了她和人打架,被打得遍體鱗傷,還差點鬧出人命。”
葉書搔搔頭,“小暖跟你說了啊,其實沒那么嚴重,就是拿磚頭砸破他們腦袋而已。我也是腦袋發熱,一見他們調戲小暖,沖上去就和他們打起來了。那時候是嚇壞了小暖?!毕肫饋碛悬c后怕,當時要不是朱小暖攔住了他,說不定他真會瘋狂地打死人。幸好校方念他事出有因,加上好幾個老師出面力保他,才沒被開除。
朱小秋繼續說:“所以你是真把二姐當親姐看,才會為了她下重手揍她前男友?!?/p>
“我也是把你和大姐當親姐看的?!比~書適時的加上一句,免得被朱小秋抓住把柄。
“葉小子,我終于明白你性格暴烈的一面了,平時看似好說話,可一旦觸及你的底線,你比誰都瘋狂。”
葉書拍拍胸膛,“你就放心吧,小暖交給我,我拼了命也會保護好她的。”及時表態是明智的,畢竟想娶朱小暖,必須得過了朱小秋這一關。
朱小秋沉默下來,沒有繼續說話。三十秒,一分鐘。
難道我剛才的表態太浮夸了?三姐不信?不該啊,她不是能識別真假話嗎?應該知道我沒吹牛才對。葉書忍不住開口問道:“三姐,你是不信我會拼命保護好小暖?”
“不是?!?/p>
你這個表情幾個意思啊你?難道是在同情我是個孤兒?你不像這種人啊。葉書試探問:“你是聽了我的身世,覺得我可憐?”
“不是。”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不會是無意中得罪了她吧,她氣得臉紅了,什么表情嘛,這么怪異?!叭?,你的腳很痛?”
“不是?!?/p>
“三姐,你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說啊,我看你表情,好像不對勁。”
朱小秋咬著牙說道:“我……尿急?!?/p>
“什么?”葉書不知所措,朱小秋一只手骨折,一只腳斷了,根本沒辦法自理的。
“你鬼叫什么?還不快幫忙?!?/p>
“哦哦哦,好,我去叫護士?!?/p>
“你回來。”朱小秋急聲道,“來不及了,再說她們也沒空搭理這事,前幾天都是二姐和小暖幫忙的?!?/p>
“可是二姐這會不在啊?!比~書說,“我一個男的……”
“別磨嘰了,趕緊幫忙,我快忍不住了?!?/p>
“可……怎么幫?。课也粫??”
“聽著,我說,你做。”朱小秋也顧不得了,“把被子給我蓋上?!?/p>
“蓋被子?你小便也要蓋被子?”
“混蛋,不蓋被子,你還想看啊?”
葉書急忙把被子蓋上。
“手伸進來,幫我脫褲子?!?/p>
“?。俊比~書臉色微紅,這個人可是女朋友的姐姐啊,親姐啊。
“快點。”
葉書顫著手伸進被子里,小心的把褲子拉下來,手指不小心觸摸到她的屁股,心神一蕩漾,沒想到朱小秋的雙手和臉蛋看著粗糙,可臀部的皮膚居然那么滑膩。
“把床底下的尿盆放上來,抱我放上去。”朱小秋強自穩定心神,“別動到我的腳?!?/p>
葉書輕輕把朱小秋抱起來,比朱小暖要輕一些,他在心里比較。連人帶被放到尿盆,幸好病床上半部分可以搖起來,不用葉書去支撐著她。按照指示做好一切后,葉書局促站到一邊??蓻]多久,葉書又尷尬了,因為尿尿的聲音,清晰地在耳里回蕩,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伺候一個女子尿尿,還聽著她尿尿的聲音。
朱小秋怒道:“把耳朵堵上?!?/p>
葉書立馬照做,他從來沒有這么尷尬過。
過了一會兒?!翱梢粤??!敝煨∏镆娙~書沒反應,聲線提高,“可以了。”
葉書這才聽到,于是又把朱小秋抱下尿盆,拉上褲子,然后把尿盆放回床底。
“把尿倒了啊?!敝煨∏锎舐曊f道。
葉書又把尿盆拿出來,可鬼使神差端著盆子盯著尿液看了一眼。
“你有病啊,有什么好看的,趕緊倒了,用水沖洗一下?!?/p>
葉書老臉漲紅,趕緊照做。做好一切后,葉書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該坐還是該站。
朱小秋看著他那尷尬的模樣,心里不由好氣,我一個女生都沒像你這般德行。
病房里氣氛有點尷尬啊,兩人都不說話。
“你過來。”朱小秋首先開口,“坐吧。”
葉書老老實實坐過去,不敢開口。
“沒想到我朱小秋也有這一天,淪落到讓你伺候著小便?!?/p>
“三姐,你別介意。”葉書看到朱小秋神情黯然,知道不能再沉默了,“我……這事……”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如何說,于是干脆又閉嘴得了。
“我知道這事怪不得你,沒辦法的事嘛?!敝煨∏镎f,“但是……你脫了我的褲子。”
葉書聽到前半句,心里松了一口氣,可一個轉折,他的屁股又跳了起來,急聲道:“三姐,這是你叫我的,你可不能怪我?!?/p>
“別急別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敝煨∏镉制鹆俗脚~書的念頭,“你還摸了我的屁股?!?/p>
這哪是不怪人的意思啊。撒尿要脫褲子,這事好說,可摸屁股,這怎么說啊?不小心的或者是成心的,這怎么分得清楚啊。
葉書無力解釋道:“我真不是故意的?!?/p>
“沒事,你故意的也無所謂啦,我又沒生你氣?!?/p>
“這事你得說清楚,什么叫故意的也無所謂?”
“好好好,都說你別急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是能分辨真假話嗎?”
“行了,說點其它的,這事就過去了?!敝煨∏餄M不在乎的說。
葉書急忙點了點頭,緊張的心放了下來。
“屁股滑吧?”朱小秋冷不丁問。
“滑?!痹捯粢宦洌~書暗叫糟糕。
“呵呵,都在回味那觸感了,還敢說不是故意的。你這種人,叫我怎么放心把小妹交給你?!?/p>
“你就饒了我吧?!?/p>
“你別急,我逗你玩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p>
“三姐,我真的錯了,你別說反話了,你想要怎么懲罰我,我都沒二話?!比~書很沒出息的求饒道。
“真的不怪你,反正這事你還得再做些日子,摸一下無所謂啦?!?/p>
“什么?還來?”
“不然呢?小妹回去了,二姐又不可能時刻守在我身邊,除了你還有誰?放心吧,小妹會諒解的,只是摸幾次屁股,又不是摸其他地方。”
朱小秋老是在強調“摸”這個詞,硬是說他是故意的,還口口聲聲說沒關系,整得他就像一個禽獸一樣。
“求你了,別說‘摸’這個字了?!?/p>
“淡定,都是成年人了,不用避諱嘛?!敝煨∏镙p笑道。
葉書實在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了,幸好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他第一次覺得鈴聲這般動聽,急急道,“我接個電話。”
“回來,就在這里接,跑什么?”
“三姐,這是我師兄的電話。不是小暖的。”葉書解釋道。
“你脫了我的褲子,你摸了我的屁股。”
“我在這里接?!比~書認命了,接起電話,“喂,師兄,有什么事嗎?”
陳宗然的聲音響起,“師弟,手頭寬松嗎?借我點錢。”
“師兄,你需要多少?我轉賬給你?!?/p>
“你先借我五千塊吧。”
“嗯,行?!敝煨∨瘺]要自己的那筆錢,剛好可以用來借給陳宗然。
“謝了,師弟?!?/p>
“和我還客氣什么啊?!比~書猶豫一下,擔心問道,“師兄,你出什么事了?”
聽筒那頭沉默了十幾秒。“我讓一個女人懷孕了。”
“什么?師兄,你不是沒女朋友嗎?這么會有這事,你這錢是想?”
“嗯,你猜的沒錯,是準備做人流手術的?!?/p>
“可是人流這事……”
“師弟,你今晚有空嗎?咱哥倆喝一杯,我再和你說?!?/p>
“好。今晚老地方?!?/p>
掛了電話,葉書對朱小秋說道:“三姐,今晚由二姐來守夜吧,我有點事?!?/p>
朱小秋神色不善,盯著葉書:“男人都不是好東西?!?/p>
葉書說:“你聽到了?”
“我耳朵又沒壞?!?/p>
“其實我這師兄人還是挺好的……”
“哼,男人就這德行,爽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懷孕?懷孕了就想打掉,也不考慮后果是女人在承擔的?!?/p>
師兄,師弟只好對不起你了。葉書大聲說道:“你說的太對了,我這師兄太過分了,怎么能這樣呢?我一定好好罵罵他?!?/p>
“我告訴你,你要敢這么對小妹,我可不會放過你?!?/p>
“我不會這么對待小暖的。”葉書信誓旦旦的說道,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這幾天朱小暖一直都沒讓他戴避孕套,還那么瘋狂,說不定真有可能懷孕了。葉書內心一驚,“懷孕?現在要是有小孩,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呀。可是,如果小暖真懷孕了,那我就當爸爸了,小暖就當媽媽了。葉書爸爸?小暖媽媽?好像感覺蠻不賴。孩子取什么名好呢?這個得好好參詳一下。”葉書突然發現這是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壓力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想著想著就傻笑了起來。
“葉書!”
“嗯?怎么了?”
“你在傻樂什么?”
“我樂了嗎?有嗎?呵呵,我怎么不知道?!?/p>
“快說在樂什么?”
“真沒有啦?!?/p>
“你脫了我的褲子,還摸了我的屁股?!?/p>
“求你別說了,我告訴你。我在想我要是和小暖有的孩子,該叫什么名字好。葉書暖?葉暖書?”
“俗!”
“我覺得不錯啊。”
“叫葉暖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