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還沒等我長大,你就老了
現在滿大街都是賣杏的攤位,忍不住買了一斤。回家后滿懷期待的洗干凈,拿起一個后就再也沒拿起第二個,因為酸到掉牙。
我吃過最好吃的杏是在姥姥家,小的時候姥姥家房子前面有一棵杏樹,每年暑假我都會去住上個幾星期,把瓜果梨桃的都吃一遍在回家,但不知怎么的,我只對杏印象深刻。
那年暑假,黑云壓城,一陣狂風暴雨蓄勢待發,遠處的閃電把黑黑的小屋照的明亮,我和妹妹躲在屋子里趕緊捂起耳朵,怕雷聲鉆進耳孔。
“不行啊,這一場雨肯定得把一樹杏全都打掉了,我得去都摘回來。”姥姥趕緊拿著筐,往外走。當時不太理解,這馬上大雨將至,被雨淋一場何必呢?但是又拗不過姥姥,我和妹妹也沖了出去。
我們像抗洪的戰士一樣,搶救那一顆顆熟透的杏,妹妹爬樹摘杏,我從下面接著杏往筐里放,姥姥在一旁摘一些踮起腳能夠到的杏。最后我們凱旋而歸,在暴雨即將砸下來的那一刻,我們成功的跑回了小屋。
我們望著一大筐杏,聽著外面大雨狠狠的打在地面上的聲音,心里有一種像老天宣戰后勝利的快感,別提多開心了。妹妹搬來小板凳,我拿來一個很有年代感的鐵盆,迫不及待的把一部分杏洗來吃。
雨在外面不依不饒的下著,屋子里沒有開燈也暗暗的。我和妹妹抱著一盆杏坐在小板凳上吃著,那時候沒有手機,下雨也看不了電視,但卻從沒覺得無聊,反而有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食物的本身,而現在的我再也沒有那份專注了。
因為沒有打過藥,杏的外觀痕跡斑斑,我都是先挑看起來舒服的吃,最后沒辦法了,再把看起來丑的吃掉,所以說人都是視覺系,都對看起來美好的事物充滿熱情,美女自然不愁嫁。
后來,我好像再也沒有吃過那么甜的杏,即使它不好看,甚至掰開還會看到小蟲子安營扎寨的身影,但是杏的汁水滲出的那份甜,留在了記憶里,再也難遇,也許是因為當時摻雜一種得之不易的喜悅,也可能是因為以后沒有了那樣的生活。
從我認識姥姥那天起,她的眼睛就一直不好,鼻梁上挎著一個厚厚的眼鏡,瘦小的臉好像要被眼鏡壓得抬不起頭,她那個年齡有很多老人不識字,但她卻能連貫的讀出課文。我以為她以前是個老師,但沒想到她所認識的這些字都是后來自己一點點自學的。很多人都說到了這個年歲,子女也都安家立業,在小村子里安享晚年就好了,認字做什么?但她就像是與自己較勁,就像小孩子一定要得冠軍一樣。
姥姥一生節儉,我們小時候蓋的被子,穿的棉襖都是她一針一線做出來的,只是長大一些以后覺得做的棉襖太過臃腫,也不再穿了,后來姥姥也不做了。但是長大以后才幡然醒悟,她的眼睛允許她盯著一個地方一針一線的縫上一整天嗎?我有些自責。
后來我長大了,學業的負累奪走了我的假期,在姥姥家也只能匆匆來去,那一樹的杏成了我心中的某種情懷。我心里想著高考結束,我再來多住幾天,就像小時候那樣。
只是我沒能等來高考。
她,在一個微雨落花的季節走了,恰逢杏花壓枝。那一天世界好像變成了古老的照片,我的滿眼只有黑與白兩個顏色,不時有哭聲入耳,總能帶動我的情緒,讓我掉下眼淚來。
我望著這個小院子,想到上次來時還是過年,我穿著紅色的小棉襖,雖然是毫無生機的冬天,但四處張燈結彩充滿喜悅。而今我站在這,穿著肅穆的黑色,肩膀上別著一塊黑布,布的上面寫著刺目的孝字。春天來了,但我感受不到那份活力了。
我在同她下葬的圣經里寫:來世我們還做家人。我不相信轉世輪回一說,但又不得不承認,今生的緣分就到這了,但我想求來世,我還想遇到她。
而那棵杏樹好像通曉人心一樣,在姥姥離開的第二年不再開花結果了。后來那個地方也被磚瓦圍成了一個小院子,種些蔬菜。杏樹孤零零的立在那,好像是個遲暮的老人,夕陽落山了,它也要歸去。
昨天問舅舅,姥家門前的那棵杏樹還在不在。舅舅說:樹死了,砍掉了。
我突然想起學過的一篇文《爸爸的花兒落了》林海音在文末寫到: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姥姥連同那棵杏樹留在了我的記憶里,讓我回憶過往時總會第一個想起在姥姥家生活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想起她聽力不好,和她通話總要重復幾遍;想起她說她夢到我,喊我名字把自己喊醒;想起她步履蹣跚卻執意要送我到車站;想起每次去看她,剛進院子,她就會馬上出來迎接我們......
想她的時候忍不住的矯情,姐姐勸我說:她會在天堂會保佑我們的。可是我才不想要她的保佑呢,我只想她回來。
杏花不會在開了,她也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