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身邊的環境多么嘈雜,總有一種純真的感覺在心底和你默默私語。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就好像是加州湛藍的天空在輕輕撫摸你....
“說起那個加利福尼亞女孩兒啊,那簡直是歷歷在目...”
說完這句,石點,點著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后,眼神略帶迷離,不知是在體味尼古丁和神經摩擦碰撞時的火花,還是在咀嚼這句話后的回憶。
這是我第十次聽石點講起這個傳說中的加利福尼亞女孩兒。從最開始我以為石點在發瘋,到半信半疑,再到莫名的感動,今天我把這個故事也分享給你們。
那是石點到了東京留學的第二年。一來賺點學費,二來想體驗一下日本的民風生活,除了正常學業之外,石點一直在積極的尋找各種阿魯巴依多(日語打工音譯)的機會。終于在朋友的介紹下,找到了一份在一個雜志社的工作。這份工作最吸引石點的是這個雜志社出版的書籍雜志都有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主題,什么“東京十大讓你吃到吐的餐廳”,什么“秋葉原十大讓你high到翻的女仆店”,等等,都是雜志社的記者親身體驗后寫出來的。最近據說正在熱賣中的是“東京十大恐怖旅館”系列,出版了九期,讀者好評如潮,各種素材,各種線索,天天鋪天蓋地匯聚雜志社。石點的工作就是對這些信息進行分類,匯總,整理。
有一天,石點在密密麻麻的電子郵件中發現了兩封特別的來信。兩封郵件都來自同一個地址,東京的一家叫做加利福尼亞的酒店。
第一封(Sent Time:PM 21:57):
“看了貴社的十大恐怖旅館系列,真的很不錯。不過我覺得作為第十期,也就是最后一期,你應該來這家酒店試一試,記得要住1107房噢,相信我,你不會失望的。”
第二封:(Sent Time:PM 21:59)
“對不起,原諒我的玩笑,請忽略并刪掉之前那封郵件。請不要過來了。真的很抱歉!”
石點把這個情況匯報給了領導佐藤樹一。佐藤聽后,眨了眨眼睛,說了一句石點怎么也想不到的話。“有沒有興趣過去住一宿?”
荒川區日暮里三丁目16-3,按照郵件中的地址,石點果然在一處小巷的盡頭找到了這家加利福尼亞酒店。除了略微有點異域的裝修風格外,與其他酒店相比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來之前石點作了一點小功課,在雅虎中搜索了這家酒店,除了酒店廣告,房間介紹外,只在一個不起眼的帖子里有記述了幾次不尋常的經歷。1998年6月5日晚11點,住客鈴木從1107房赤裸跑出,大鬧前臺要求換房,但對原因只字不提,最后在警察勸說下離開,行李沒有拿。2002年7月9日晚9點,住客齊藤試圖從窗戶爬出到隔壁房間,被發現后由于慌張跌落,摔成重傷昏迷,至今沒有清醒。
“弄的蠻有意思啊”石點笑了笑。
狹小的走廊里輕輕地流淌著《JOE HISAISHI meets KITANO films》中的旋律,拿著房卡,石點站在1107房的門前,毫無違和感的環境反倒讓石點有些心跳加速。
嗶...隨著一聲解鎖音,石點推開了房門,昏暗裹著淡淡的抹茶香味朝石點溫柔的貼了過來。剛才在門前頭腦里縈繞不止的“1408幻影兇間”電影中的各種可怕鏡頭,倏地煙消云散。什么嘛...石點朝自己笑笑,走進了屋子。
屋子不是很大,但很精致。靠著窗邊躺著一張大床,被子松軟整潔,坐上去有種被陽光撫摸的感覺。沙發旁擺著一個原木色的日式小茶幾,茶幾上放著一小瓶酸奶,旁邊還體貼的立著一張晚安卡是用英文手寫的Good Night,石點用手背碰了碰酸奶,清涼愉悅,就像在觸碰女孩子的手。
洗手間里暖色的橘色壁燈讓人慵懶的想睡覺,石點玩了一會木梳,擺弄了幾下電吹風,對著鏡子梳了幾個發型,打了幾個哈欠。一切都是那么正常,石點開始發愁如何跟佐藤進行匯報。“這個酒店一定有點說道,至少一定有故事,我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現在公司人手緊,石點,拜托了!”耳邊又想起了佐藤的囑托。
石點開始瘋狂的搜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神情專注的就像一個臨危受命的私家偵探。拉出抽屜小心翼翼的查看,希望里面有某個住客刻下的神秘求救信息,結果除了酒店介紹手冊外,只有一張干洗衣服價目清單。猛地打開衣柜門,期盼破舊的密室通道赫然呈現眼前,結果除了兩件浴袍外,只有一瓶空氣清新劑掛在側壁,拿起來噴了兩下,空氣中抹茶香味濃度驟升,就像連吃了三個京都宇治冰淇淋。石點開始有點焦躁,沖進浴室,扯開浴簾,甚至喪心病狂的企望背后藏著一個五花大綁被凌辱多時奄奄一息的漂亮女模特,結果只有花灑噴頭被擺放的一絲不茍,金屬鏡面連半點水漬都看不到。
搞什么啊....石點放棄了其他匪夷所思瘋狂的念頭,一屁股坐在床上,拿出一罐冰柜里的啤酒,一口氣干掉,扯過被子準備睡覺了。迷迷糊糊間,隱約聽到有敲門聲。“誰啊?”石點迷迷糊糊的問。“不好意思,打擾了,我的錢包丟了,能請我吃點東西嗎?”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不合理的時間,不合理的情景,不合理的要求,夠瘋狂!石點頓時睡意全無,腦袋飛快的運轉著。要不要打電話給酒店前臺,說1107門前有個瘋女孩兒。拿起電話的手,遲疑了一下,又放下了。“我是來干嘛的啊,不合理就對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有什么名堂。”石點深吸了一口氣。
慢慢打開門,盡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結果還是讓石點吃了一驚。門前站著的是一個舒服的讓人難以言喻的日本女孩子,看上去二十歲出頭,皮膚很好,穿著一件藍棕色格子的短裙,白色的襪子把一雙油亮的小皮鞋襯托的活潑可愛。厚厚的圍巾裹在披在肩膀上的長發外面,頭頂的頭發被不經意的隆起,跟著呼吸在JOE HISAISHI的旋律里輕微起伏。一切準備好的質問,此刻都沒有了意義,“沒問題,走吧!”
酒店一樓大堂的拐角處有一間小咖啡店,名字叫做Ms Cat。只有三兩個客人,里面還有一個駐唱小樂隊,平時唱一些美國的鄉村民謠歌曲,烘托烘托氣氛,如果碰上客人有興致,也可以自己唱,讓樂隊伴奏。
“就這里吧,你覺得的呢?”石點有點拘束,像是偵探在詢問線索。
身旁的女孩微微點點頭,沒說話。搭在肩膀上的頭發滑下來一小縷,飄過來一股淡淡的仙人掌果的香味。
女孩子點了一盤海鮮意面,一盒蔬菜色拉,外加一小塊烤雞胸肉,之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追加了一份酸奶,并且囑咐一定要將酸奶均勻的澆在蔬菜色拉上。石點什么也沒點,什么也沒問,只是靜靜地看女孩子吃東西。
“不問點什么?”倒是女孩先開了話頭兒。
“...一直這么吃?”石點想了半天,問了一句,臉有點燙,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個三流偵探。
“什么嘛..這什么問題啊”女孩樂了,掛在嘴邊的半截面條晃來晃去。
“一直..這樣把酸奶澆在色拉上吃?”石點有點慌。
“嗯,從小不喜歡吃蔬菜,色拉醬也太膩了,酸奶恰到好處”女孩子沒有抬頭,眼睛盯著蔬菜葉,仿佛在目測酸奶混拌的均勻度。
女孩真的是餓了,點的食物一掃而盡。“再來點喝的?”石點有點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女孩咬著叉子,歪著頭,笑著點頭。
這家咖啡店,樸素,低調,飄散在店內的咖啡香讓人很舒服。之所以叫Ms Cat,估計和那只一直蹲在柜臺旁邊的貓應該有很大關系。可能店主在店里飼養多年的緣故,貓的舉止神態仿佛與小店渾然一體,恰到好處,朦朧之間有時甚至分辨不出究竟這店是店主的,還是這只貓的,究竟是店主開店順便飼養了貓,還是只是在為這只貓打工。
石點雙手順時針慢慢轉動奶白色的咖啡杯,一邊沖女孩講自己對店,貓,店主之間的第一印象。
"好奇怪,不過...能理解,感覺。"女孩略有所思的說。
女孩沒有點咖啡,只要了一小杯熱巧克力。拿起杯子,放到嘴邊,輕輕的喝了一小口,像是在整理思緒似的低頭停頓了兩秒鐘后,女孩接著說,"來這家店,是因為人少?還是因為那只貓?"女孩模仿石點的語氣,半開玩笑的問。
"主要是因為人少吧,清凈,顯得自在。"石點仿佛在自言自語。
"不喜歡人多?"女孩抬了抬頭小聲問。
"嗯..倒不是因為討厭別人。"石點看著女孩杯里旋轉的熱巧克力說。
"總感覺身邊的人的人生都在飛奔向前,而自己總是在原地徘徊,慢慢就隔閡生疏了"石點接著說。
"嗯...."女孩想要說什么,不過又咽了回去。
"倒不是因為自己不努力,只是在某一個瞬間后,莫名就邁不開步了,但身邊的人還在結著團,組著隊呼呼在在往前跑啊,怎么辦,于是弄了個跑步機,像模像樣的跟著一起擺開兩臂,甩開雙腿,倒弄了好一陣子,不過卻只是在原地徘徊罷了。身邊的人的面孔越來越陌生,又不好開口叫回前面的隊友,于是慢慢就這樣了。"石點一口氣說了很多,好像喝的不是咖啡而是燒酒,自己不是偵探反而是一個怯生生被審訊的嫌疑犯。
"就像是《1408幻影兇間》里的主人公?"女孩終于憋不住似的問。
"嗯?"石點好像也想起來似的。
"興致勃勃的打開窗,卻發現窗外是一堵墻。精疲力盡的結束一輪游戲后,時鐘歸位,電話響起,新一輪游戲重新載入,的這種感覺?"女孩拿起杯子的手有一點顫動,濃稠的熱巧克力在杯子里滾起一陣波紋。
聽到這里,石點一直半低著的頭忽然抬起來,好像在重新審視眼前的女孩一樣,努力睜大了眼看,隨即又瞇起眼不易察覺的點點頭說,"不知道是周遭塑造出了這種精神,還是精神演繹出的這種場景呢。"
"總之人很低落,就像是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只有屋外池塘里一群青蛙在鳴叫,突然間青蛙們集體沉默,那種瞬時而來的寂靜給人的逼仄窒息感?"女孩一字一句幾乎是鼓起勇氣般,努力的問道。
“..嗯...不過...其實也沒那么糟糕...也還是有辦法的...”石點喝了一口咖啡,溫柔的補充。
晚上九點五十九分,這時候樂隊的伴奏響起了一首很好聽的California的前奏旋律。
“好比...就好比如這首歌吧...仔細聽..有很多人還是和你在一起的”石點眼睛閃爍,就像是在傍晚的沙灘找到了一只漂亮的寄居蟹。
石點走到了樂隊中間。
無論身邊的環境多么嘈雜
總有一種純真的感覺在心底和你默默私語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就好像...
就好像是加州湛藍的天空在輕輕撫摸你....
hey friends, I think you should move to California
close your eyes, listen... can you hear her calling you?
Yeah and California skies are always blue
唱完歌,回到座位,女孩已經離開了,只剩下杯中還在旋轉的熱巧克力。
第二天,石點從浸滿了陽光的大床上醒來。一夜平安無事。
回到雜志社,見到佐藤,石點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和愧疚。還沒等石點開口,佐藤倒是先發話了。
“你小子挺滋潤了,什么都沒發現,白住了一宿酒店不說,還一個人晚上去酒吧吃喝唱歌,你小子是不是太寂寞啦,沒聽說過一個人大半夜跑到酒吧點了蔬菜色來,還拌了酸奶,然后再一個人傻乎乎的唱歌的!!”佐藤真的生氣了。
“你聽我解釋,我哪里一個人啊...”石點想要盡量挽回點什么。
“還裝,算了,和你說吧..其實之前沒有和你講,我們恐怖旅館系列其實每期除了記者親自體驗住宿外,都會暗中有人跟蹤拍攝,為了增加臨場真實感嘛. 這次我們在你住的1107房走廊暗中放置了攝像機,另外你晚上出門后也有助手跟蹤全程拍攝的,你過來看看!”佐藤一口氣說道。
石點頭皮有些發麻,扶著桌角探頭看佐藤播放的錄像畫面。
晚上7點,Bi的一聲解鎖音后,石點笑了笑推門走入。
晚上9點06分,石點從屋里打開門,遲疑了片刻后,走出房門。
晚上9點12分,石點一個人出現酒店大堂,并走入了Ms Cat咖啡店。
晚上9點26分,石點在點單,比比劃劃地示意服務員一定要在色拉里面撒上酸奶
晚上9點59分,石點走到樂隊中間,朝著吃飯的地方唱起California
后來的幾個星期,石點一直沒有再去雜志社,至于最后東京恐怖旅館系列第十期究竟刊載了哪個酒店,記述了怎樣的驚魂一晚,已經不得而知。但每每聽到,California這首歌曲,石點總會感嘆,說起那個加利福尼亞女孩兒啊,那簡直是歷歷在目啊..
不知道是那晚的酸奶色拉的清新引起了女孩的好感,還是熱乎乎香醇的巧克力讓女孩動了惻隱之心,再或者是那首California的旋律引起了女孩的共鳴,總之,那晚石點好端端沒有發瘋。
荒川區日暮里三丁目16-3 一家叫做加利福尼亞的酒店。
如果你也碰巧預定了1107房,我勸你要帶好澆上酸奶的蔬菜色拉,另外最重要的,要記得事先準備學會唱這首California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