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家邊上有一對老夫妻,自我有記憶起他們就住在那里。妻子很勤勞,家里破舊但卻干凈,干完活兒總是習慣出來走走,串個門兒,拉拉家常。老頭總喜歡搬把椅子,坐在路邊,穿著敞衫,露出通紅又干癟的肚子。手里的大蒲扇缺了好幾縷,偶爾用它拍拍肚子,悠閑,愜意。他喜歡和路過的人聊天,如果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會很興奮,哈哈大笑,露出一口不那么整齊的牙齒。兩顆大門牙不知何時私奔了,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
? ? ? ?我和他們混得很熟。小時候,每次有空,總跑到他家去“蹭吃蹭喝”,好不愉快。他們很節約,看到路邊的塑料瓶總是會撿回家,今天一個,明天兩個……一點一點籌起來,等到了一百個就賣給收破爛的。這也算是他們唯一的收入來源了。我也是有樣學樣,看到塑料瓶就撿去送給他們。老人會拍拍我的小腦袋,開玩笑地說:“謝謝,真是個好孩子,長大了給你買紅頭繩呢。”從那時起,我一直期盼,我的紅頭繩。
? ? ? ? 然后,日子無聲無息地過去。我一天天長大,上小學,搬到鎮上,中學,高考……連我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他們與我的交集越來越少。偶爾遇到,也不過說一聲:“水福師傅好。”有時候會突然覺得老婦的頭發變得花白了,老人枯瘦的身子彎得更厲害了,再下一次看到,竟發現老婦的手里已多了根拐杖。想努力記起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卻是空白一片。
? ? ? ?時間仁慈又殘忍,我正青春,他們干枯的身軀卻再也擠不出半滴晶瑩。
? ? ? ?一天放學回家,媽媽冷不丁地說:“水福師傅死了。”我愣了一下,忽而心里掀起巨浪。怎么可能呢?村里人都說他長壽,他怎么會就這么死了呢。可愛的笑容,通紅的臉,大蒲扇,紅頭繩……一幕幕掙扎在腦海里。只有前兩個星期,我還看見他坐在路邊,手里搖著十年前的破蒲扇。
? ? ? “水福師傅,儂好,吃過飯了嗎?”
? ? ?“吃過了。”
? ? ?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咧嘴道:“你看起來沒有你媽后生。”
? ? ?“怎么可能哦,你肯定是視力不好。”
? ? ? ? ……
? ? ? ?現在……他死了……帶走了我和他之間的交集。他離開了,又有誰能證明我的記憶曾經真實的存在過,等到老婦也離開,他的存在又有誰來證明。還有人記得我的紅頭繩嗎?
? ? ? ?關于他們的記憶,在那個夏天,化作一個氣泡,只一閉眼,就消失了。空氣安靜得像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有心里那顆鈴鐺,寂寞地小小地響了一下“叮鈴”。
? ? ? 腦中只揮散不去那根鮮紅的并不重要的紅頭繩,我知道,我只是害怕忘記那些曾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