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內心的震驚并沒有讓我停止思考，我對現在的情況在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
這所學校有著那樣殘酷的“生存游戲”，但卻沒有人理會，顯然與學校的管理者是有直接關系的。不論這個游戲進行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可否認其反人類的本質。而有這種不合理，必然是有反抗的，這便有了反抗者。
方弋應該也是反抗者，這也能解釋他手中為何會有那么多高科技的武器。而且反抗者應該是由歷次游戲的勝者組成的，這樣的人既有著戰斗經驗，還有著對這個學校的失望，這兩點，恰恰是作為一個反抗者所必須的。而任何組織都需要一個領導人作為精神領袖，顯然，我面前的這個女人正好適合這樣的一個位置，看韓宇和雪尋的反應便知這個女人的厲害。
但她為何要見我，她到底知道什么而被稱為“先知”，這里為何有一個反抗者基地，誰建立的，哪里來的高科技設施......等等這些都是謎，而我，一方面有著對謎底的好奇，一方面又從心底感到害怕和恐懼。但有一點我是明白的，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韓宇帶著我們離開間接暴露了這里的存在，而游戲的又一次無法進行，很難想象外面究竟會發生什么。但由此可以看出一點，這個所謂的“先知”應該很重視我們，而且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讓她不得不冒著基地被暴露的危險也要將我們帶來。這樣看來，主動權應該是在我這邊的，這也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去解開內心困擾我許久的疑惑。
想到這里，我冷靜下來，決意打亂對方的節奏，把握主動權。“你好，”我有意地放慢語速，端起架子，“你這么大費周章請我們進來，還不惜暴露這里，不會只想單純救我們吧。你想讓我們加入你的反抗者隊伍？”
她莞爾一笑，竟讓我失神片刻，“那簡，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我來告訴你。而我相信當你知道全部后，會做出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她的話一出口，便意味著這個回合是我輸了，她十分清楚我內心所惑，而我卻并不了解她的目的。內心的不夠堅定成為我最大的障礙。我嘆了一口氣，只能主動示弱：“好吧，你告訴我這一切背后的真相。”
我看著她，似乎感覺她也松了一口氣，但又馬上換上那迷人的微笑。我想，我還是有機會掌握主動權的，只要我能找到一個突破點。在此之前，不如裝作被征服的樣子，讓她放低戒心，狐貍尾巴才會露出來。
她帶我走到操作臺前，一抬手，一個操作面板便在我們眼前。她點開一個文件，一個表隨即出現。我仔細一看，這個表格第一欄是姓名，后面是積分，最后一欄是排名，上面似乎呈現的是學校學生的排名罷了，我疑惑地看向“先知”，表示出我的不理解。
“這個是游戲的積分排名，那簡，每次參加游戲的參賽者都會獲得相應的積分。”她解釋道。
“不，不是，游戲的獲勝者只有一人，其他人都死了，積分還有什么用？而且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游戲的存在，為何會有這個排名，而你又是從哪得到這個排名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一把抓住她的袖口，問道。
“那簡，你別激動，我從頭來和你說。”她微笑地拍拍我的手，她的手非常冰冷，卻瞬間讓我冷靜下來。
“說實話，這個學校便是為這個游戲設計的，里面的工作人員包括老師都是機器人，而學生，是沒有自己的人生的，每個人的腦海里都被植入了一套程序，當廣播播到相應指令時，學生就會執行相應的命令而來到游戲中，他們所存在的唯一價值便是這個積分排名榜。這個學校最高指揮者，我們稱其為‘統治者’，由他來維護管理這個學校，并從排行榜中選出一名作為‘生存游戲’的‘管理者’，管理游戲的運行與參賽者和監督者的抽簽選取。學校里還有‘清除者’，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反抗或者逃走。而我，就是上一任的管理者。本來應該被清除的我逃了出來，只為讓更多學生知道真相——其實我們都不能稱作人，”說到這里，她的語速加快，臉色有些蒼白，“因為我們的生命最多只有三年，從高一開始，到高三結束。你從未真正死去，因為這所學校有一個基因庫，每當有人死去時，他又會被重新克隆出來，然后回到學校里面，繼續游戲，繼續循環。而統治者能管理每一個人的記憶，你不會記得上一次循環發生的事情，每次循環如同重生，唯一保留的是虛假的前十六年的記憶與潛意識中的戰斗經驗。
“這樣，積分便有了意義。每次參加，殺人就有積分，獲勝者有積分，而殺死一個積分很高的人則能獲得更多積分，如此不斷循環，形成了你眼前這張表格，”她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為什么要排名對吧？因為統治者要選出戰士或者游戲管理者，如果管理者位置空缺的話。每當有人的積分達到1000分時，他就會離開這所學校，作為戰士到外面去，可能是與其他學校選出的戰士戰斗。我們就如同螻蟻一般渺小，任他人肆意蹂躪，我們視為珍寶的記憶被他人一次次踐踏，隨意修改，參加過游戲的參賽者都對死亡麻木了，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嗎？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
“開，開什么玩笑！”我搖著頭，似乎想告訴自己她只不過是在騙人罷了。若真如她所說，那我們真不能被稱作是“人”，我所熟知的世界是假的，我唯一能證明自己活著的記憶是被無數次修改過的，每次循環我一定都有不愿忘記的人，不愿忘記的回憶，或好或壞，但對于統治者而言不過是垃圾。若這次，我又死了或者僥幸活到高三結束，然后我又會忘記這一切，忘記我的好朋友，忘記方弋，忘記發生的一切！我不愿意！說好聽點，我們人類終于找到了永生之法，說不好聽，便是我們從未活過！
人生已被局限到短短三年，那又有何意義。正如“先知”所說，我們不過是螻蟻，不知為何戰斗，更沒有了活著的意義。我笑了，自嘲亦或是絕望。怪不得，“先知”那么有自信我會加入反抗者，這樣活著真不如賭上一起去反抗。
但是她的說的真的就是事實嗎？她的話語真的很有煽動性，但我還是注意到她話中曾出現過“可能”這個詞，再加上一些話語中的漏洞和她極力掩飾的似乎是緊張的情緒，這背后一定還有隱情。我冷靜了一下，并決定賭一下。就算人生如她所說，那她反抗的目的應該也不單純吧。
我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沒想到我能這么快的冷靜下來。“如果，你說的是事實，我也不是非要加入你們，不是嗎？我就這么活著，也沒什么不好。”
果然，她的笑容不那么自然了，臉上轉瞬即逝的慌張盡收眼底。我見此，膽子更大了，乘勝追擊馬上說：“你們反抗者應該近期就有行動了吧，因為今天你已經將你的基地暴露給統治者了。既然這樣，你應該早就做好準備了吧，那即使沒有我們的加入，你也有把握會贏的對吧。不是的話，難道是我們有必須要加入你們的原因，而你則有把握一定會說服我們加入嗎？很顯然，你被稱作‘先知’不過只是因為你知道的比我們多一點罷了，只有一點點，因為這個游戲真正的目的你也不確定，不是嗎？而此次又冒險救下我們，可見你心急了，可你到底在著急害怕什么呢，‘先知’。”看著她的微笑一點點消失，我嘴角浮上冷笑，這一局，是我贏了。但贏得僥幸，如果不是因為我對她的認知為非常危險，對她一直存有戒心，恐怕就憑她剛才那么富有煽動性的話語，我一定會腦子一熱加入反抗者隊伍的。
她嘆了一口氣，露出無奈的笑容，“果然沒看錯人呢，那簡，你果真不好對付。你也不必叫我‘先知’了，加我白蕊吧，被逼到這個份上，還真是狼狽。”
“白蕊，你為何這么著急在力量還尚不足的時候發動反抗？”我問道。這是我推理出最合理的情況。她冒著巨大風險也要把我們帶到這里，因為她需要我們，顯然，她現在的隊伍并不足以對抗統治者。
白蕊看向我，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語氣說：“因為，我沒有時間了。”
從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成功地克隆出一頭羊開始，克隆動物早衰的問題就一直是限制克隆技術進步的一大難題。哪怕到現在，我所認為超高科技時代，這個問題仍存在，這也是為何我們人生只有短短三年的時間的原因。無數次的克隆，我們雖然只有十來歲，但我們的基因已經很老了。白蕊告訴我，現在的科技能抑制端粒的縮短，防止基因的凋亡機制啟動，但只在十六歲到二十歲這個區間內有效。
而白蕊，逃過了清除，卻面臨著早衰的問題，按她的話來說，就是“不久于人世”，并且這次死亡無法再重生。這逼著她必須提前反抗計劃。但正如我推測的那樣，反抗者現在力量尚不足。
“在我當管理者時，我發現這套統治系統是存在漏洞的，應該有特定的人能沖破這套系統，而那個人，我一開始以為是雪尋，這里有游戲系統的復制系統的，所以昨天游戲的經過我也知道，”她解釋，“游戲幾乎沒出現過故障，而雪尋的金屬環卻失效了，于是在昨天晚上，我便親自說服雪尋加入了我們。”“什么！雪尋加入你們了？”我驚訝地問道。
“對，方弋和云軒也是我們的一員。但今天你被追捕讓我意識到我可能判斷錯了，那個能帶我們沖破禁錮的人，應該是你。而更讓我意外的是，打斷追捕的不是方弋，而是游戲。游戲現任管理員強行又組織了一次游戲，間接地救了你，所以我將韓宇安排到游戲中，就是為了帶你過來。其實，游戲管理者救你，我一點也不吃驚，說你特殊，我也不意外。那簡，你曾是最強戰斗力的那個。”白蕊說著，手一揮，我便看見表格被重新排序了，這次是按積分多少排的。而排在第一個的人，是我！后面的數字更讓我嚇了一跳——950分的超高積分！
950分，我之前殺了多少人才能拿到這樣的成績！那一定是殺到麻木了吧。我內心感到一陣惡心，那真的是我嗎，還是說，現在的我才是虛假的！
“現任管理者是凌若冰，你曾經最好的朋友。本來她的積分并不高，而你則再參加一次就能成為戰士，但你卻和她同時作為參賽者參加了游戲。我當時還是管理者，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情況，你居然在殺了其他參賽者后，讓凌若冰殺了你，讓她最后贏得了游戲，更得到了超高積分獎勵，成為了新的管理者。而我，因為違反規定而要被系統清除，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她呼吸變得急促，顯然是提到了她的痛處，“但我還是可以知道游戲里發生了什么。但是讓我最吃驚的是，那簡，從那之后，你再未參加過這個游戲。我想應該是凌若冰動的手腳。哪怕她知道就算你死了還是會重生，卻仍固執地要保護你的純真，不愿你再變成那種只會殺人的機器，真是個傻姑娘。”
聽到她的話，我頓時愣在那里，回看表格上我950分的積分，覺得無比諷刺。我想要保護我的朋友，卻沒有這個能力。而在此之前我曾有能力的時候，我卻將我最好的朋友推向地獄。現在的凌若冰，那么麻木，那樣冷漠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能不說是因為我，而她卻一直在努力著保護我！那簡啊，那簡，你真無能，到頭來，就算失去一切也只是活該！
當白蕊臉上又一次浮現自信迷人的微笑時，我知道她已經知道我的軟肋所在，而她也沒有失去這次機會，她的話讓我在難以保持冷靜，再難去思考。
“那簡，你想加入我們嗎？”這次，換白蕊出招了。我卻不愿再理她，現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待一會。我搖搖頭，用手扶著旁邊的桌子來支撐自己不倒下去。
“我們反抗成功后，你就能救所有人出這個困境啊！”又是這種煽動性的話語，真是能適時示弱有能適時奪回掌控權的聰明人，怪不得韓宇能被她馴服。
“我，我不知道......”她的確令我動搖了。
她突然打斷了我，然后用輕快的語氣說：“我們的隊伍集合了，方弋也在其中，你想見他嗎？”
想用方弋來說服我，怪不得她如此自信能說服我。之前她的漏洞也可能是她故意留給我的陷阱。能逃過統治者的追殺，又能組織起來這樣一支隊伍，這樣的女人，我無法戰勝。要是說韓宇讓我害怕，是因為他對人命冷漠的態度，那這個女人最讓我害怕的是她的心機。在她面前，沒有人能避開她的算計。畢竟她活了這么多年，而我們只不過是一群只能活三年的菜鳥。
最后，我只能用自嘲的笑來面對自己的失敗。
反抗者隊伍集合，顯然是在為之后最后的斗爭做準備了。而白蕊也沒有繼續逼我，而是讓方弋來找我。她將我們安排到另一間純白的房間里聊天。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反抗，因為從心底，我是那樣膽小。從來都是一個聽話的學生的我，突然有一天被要求反抗，我只怕我會失去更多。但現狀如此，我只想躲起來，什么都不聽，什么都不問，只希望就這么單純開心地與他做朋友。然而現實卻逼我做出選擇。我明白，這次選擇要是選錯了，一定會讓自己后悔的。
“那簡，你想出去嗎？”方弋歪著頭看向我問。“外面是怎樣......”他一問，我的思緒也隨他一同跑到了學校圍墻外。
“先知說，我們對外面的認知都是虛假的，哪怕是寒暑假所謂的回家，也不過是被強行灌輸的記憶罷了，”方弋嘆口氣，“所以，那簡，和我們一起吧，這里太虛假了，一切都是假的！”
“不，方弋，我們之間的記憶是真的。我和雪尋、靈渲的友誼是真，云軒對靈渲的感情是真，我對你......方弋，反抗真的有意義嗎，如果外面并不美好呢，那個先知也并不知道外面是怎樣的啊！”我感覺到淚水留下了，濕了臉龐，現在這樣的生活，又豈是我想看見的，沒有尊嚴，連生命都不屬于自己，周圍的人都保護不了，只能任他們走向毀滅。我在一瞬間明白了云軒對靈渲的感情，那不只是簡單的愛，靈渲甚至已經成為云軒心中超越生命的最珍貴的事物，當對一切都失望而冷漠時，保護靈渲便成為支持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所以他才能為靈渲毫不猶豫地放棄生命。
但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哪怕，哪怕人死了還能再活一次，但那個復活的他還是他嗎？沒有了記憶，死了便是死了，這一點從來不會改變。
“那簡，如果這些記憶有一天全都被刪除了呢？如果再見的時候，我們都不認識彼此，忘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凌若冰與你曾是最好的朋友，她曾是你盡全力想要去守護的人。而現在呢，你忘記了她，忘記了你們的友誼......小簡，我不愿有一天也那樣面對你，忘卻所有記憶地面對你，只要我現在一想起來就會無比痛苦。這個游戲是錯誤的，讓我們一起推翻它，然后一起到外面的真實的世界看看，好嗎？哪怕外面的世界并不完美，也好過在這里面虛假而又冷漠地活著！”
“明天，便是決戰，小簡，我明天等你的答案。”方弋的最后一句話如是說。不得不說，他說動我了，參加反抗的話，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不是嗎？追求真實，不也是我所希望的嗎？可是，可是，我為什么這么害怕呢。
默默地哭了好久，我終于睡著了。
而我，卻在打算加入反抗者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