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知道,高峰期的交通工具里,既擁擠又枯燥。
當我小心翼翼地把沙拉護在胸前,第四次從熱門微博里刷出“三里屯街拍”的時候,我深深地對自己是否生活在北京產生了懷疑。
微博為什么要給我推薦這種聚焦于女孩大腿根的穿搭指南,甚至一次就是四條?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街拍”的行列里除了國產影視劇小花機場擺拍照、超模維密試鏡秀,還新增了ZARA人偶模特全套穿搭和各種顏色絲襪特寫的色情擦邊球照片。
當我又一次刷出“三里屯絕美黑絲帆布鞋街拍”字樣的穿搭微博時,我臨時決定下車換乘,挎上我的小GR相機,混進三里屯街拍客里一探究竟。
三里屯街拍客們到底在拍些什么東西?
這些街拍客盤踞于三里屯已經有幾年光景了,索尼佳能甚至徠卡,各種牌子的相機各種型號的鏡頭從三里屯的紅綠燈一路排到喜茶。
掏出懷里的沙拉杯,配上一杯冰美式,我站在高處觀察了他們一小時。
如果你想在三里屯get到最棒的攝影師給你街拍,或者你和我一樣有一個引人注目的超長脖子,想躲過這些咔咔就是拍的狂人,這份三里屯(躲避)街拍指南你可要mark好。
這些街拍客分布在三里屯的主干道上,如鬢狗一樣,小范圍地巡邏,等著獵物走進各自占領的區域。
三里屯優衣庫:
中年街拍客的鏡頭,永遠為你的裙底準備著
站在最靠入口開闊地的是一群中年男性街拍客,多穿著緊身polo衫、牛仔中褲,標配瑞士軍刀雙肩商務包,全身上下只寫著三個字:不時尚,拿掉單反說他們是碼農你都會同意地拍手。
他們是這群街拍客里包容度最高的人群。雖然是各自為戰,但彼此距離靠得很近,沿著路燈在路中間排成一列,偶爾還能進行一兩句惺惺相惜式的商業互吹。
他們一般都不會征求街拍對象同意,但愿意張口詢問的那位大哥,一定能瞬間捕獲一群同行崇拜贊許的目光。
如果你在廣場入口就答應一個街拍客擺拍,那你一定會被一群眼力見滿分的長槍大炮逼到優衣庫的店門下,展開一場堪比愛豆走紅毯的閃光燈轟炸。
不過如果你在這個階段就被拍了,除非真的自信老天賞飯吃,不然最好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穿搭。
他們對時尚的容忍度也是最高的,選擇拍攝對象的標準都非常中年直男審美。
長發紗質衣物女孩是他們的最愛,暖色調優勝于冷色調,牌子包括但不限于少女快時尚品牌,最好再配上一款海藻般長發。
只要露了腳脖子和腋下,你在他們鏡頭里就是最大膽最潮的女孩。要是能露個肩膀或者“絕對領域”,中年街拍客們立馬就能荒木經惟上身了。
一個小貼士,如果想被這些中年男性街拍客鎖定,山本耀司和三宅一生還是趕緊脫下來吧,除了眼仁兒,身上一點黑色都不要有。
在這里拍到的照片一般會被賣到各個微博“街拍大V”,這些中年男性街拍客基本都是拿錢辦事。
遇到膚白貌美的高加索人種小哥哥小姐姐,一路小跑著給人堵到電梯里都很正常,堪稱時尚界的戰地記者了。
如果你碰巧穿了絲襪和高跟鞋,那還是快速穿過吧,尤其在剛進入商區的開闊路段。
有人專門聚焦女孩的長腿和裙底,然后發到網上隨便套一些“裸腿、絲襪、少婦”等打擦邊球的詞兒,流量嘩嘩地漲,比我直播吃仙人掌都快。
三里屯中庭:
街拍只是大爺大媽們挑兒媳婦的幌子
中庭比較開闊的地方,常有體驗展舉行,這里被一群穿著工裝馬甲、斜挎鏡頭包的大爺大媽們包圍了。
一般兩三人為伍,不同陣營的活動范圍不重疊,不互相交流,也不像前頭那幫人那么頻繁地舉起相機。
他們和身邊的老李頭、老張婆一邊拉家常一邊等著面善的小年輕路過,偶爾拿出泡著枸杞茶的保溫杯。
這些大爺雖然拍照頻率不是最高的,但提出擺拍的次數卻是最多的。
他們大多邀請獨自出行的姑娘,而且fashion與否也不是唯一選擇標準,可以說是懷著挑兒媳婦的熱情在物色小姑娘了:白凈、穿衣青春、最主要的是看著善良、性格好。
如果你抱著寵物一蹦一跳地穿過三里屯的中庭,那你基本就是這幫大爺心里最可愛的姑娘了。
我抱著我的小相機去跟大爺們搭訕,再怎么說我也白花花毛茸茸的,姑娘抱起來應該也很討大爺大媽喜歡。
“請問,能給您拍張照嗎?”
“給我們拍照?這不行”,大爺們迅速收起笑容四處看風景,“拍照的人不互拍,這是這兒的規矩?!?/p>
“為什么呀?北京別的地兒也這規矩嗎?我這就拍拍作業。”
“不行,這別人看了容易引起誤會。”大爺擺擺手,“不信你去問問,看有人沒有人同意(給你)拍。”
除了老年攝影協會,這塊區域還零星散布著初學攝影的小伙子。這些人找不到妹子練人像,技術不精,微博上又找不到人約拍,他們就混在同為攝影愛好者的大爺們里面。
要么是長時間地看著人群沉思,要么是對著一個人一陣狂拍。
這幫人一般站在路牌下,穿著簡單的優衣庫印花T恤,自帶憂郁氣質,安安靜靜,活動范圍也很小,基本上不動彈。
如果不是身前掛著的長槍短拍,看不出來和攢了半個月工資來三里屯吃一次飯的小年輕有啥區別。
這塊以攝影愛好者居多,氣氛跟入口那塊比起來就是工作日的朝陽公園和早高峰CBD的差距。
三里屯野區:
專業攝影師圍獵帶貨女王的天堂
再往深處走,人流比較分散,潛伏在周邊小路入口的攝影師開始有帶著工作證的了。
無論是選人還是自己的穿著上,野區的情況總算比較像“街拍”了。
他們舉起鏡頭的次數更少,甚至很長一段時間站在角落抽煙玩手機,只用余光瞟一瞟行人,有時也會站在自拍的姑娘們后面默默地觀察著。
那些所謂街拍的照片,不僅體現著被拍者的穿搭,更大程度上傳達的是街拍攝影師們的審美。
三里屯的街拍照大多變得土了吧唧的,不是去三里屯的妹子變了,而是站在鏡頭背后的那些人變成了以街拍為生、毫無美感的街拍客。
借著街拍這個被貼上“時尚”標簽的行為,街拍客們和出入三里屯的少女們完成了對彼此的消費:
拍攝者欣慰得到了街拍攝影師的標簽和金錢,少女們收獲了被街拍肯定審美的虛假滿足,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就是不知道去年去世的街拍師祖Bill Cunningham 的棺材板,還壓不壓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