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與蒲公英-18

“喂,阿山嗎?老海被抓了。”

?“被抓了?哦,又被抓臉了吧,叫蔣小米別那么粗暴,要‘溫油’。”電話那頭傳來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得,我正團戰呢,不說了。”于是電話那頭傳來一竄忙音。

阿山是我的舍長,他的日常就是呆在宿舍打網游,也正因為他幾乎寸步不離宿舍,所以才成為了我們當之無愧而又名副其實的舍長。有一次我特地搬回宿舍來住,想給蔣小米和老海創造一個“二人世界”。沒想到這前腳剛走,老海和蔣小米就跑來把我拉了回去。老海一個勁地指著自己臉上網格狀的指甲痕向我告狀,說是給蔣小米撓的。

?“喂,高遠嗎?是這樣的,老海給公安局的抓了。”我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被抓了?我剛剛還在‘旭日廣場’看到你。”

“我沒事,是老海出事了。”

“老海?海童?我說林微夫,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會被抓了呢?是想拖稿吧,我告訴你,要是......”

我趕忙掛了電話,因為接下來他要說什么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高遠是美術系編輯部的部長,老海經常往他那兒投稿。他那個人就是這樣,只要你準時交稿,就不會管你的死活。

“是我,林微夫,是這樣的老海被抓進公安局去了,能麻煩你找找關系去撈下人不?”

“老海被抓了?這是一個玩笑嗎?哈哈,請你往左邊看。”

于是我往左邊看,就看到了程智。我站在操場邊上,程智就在操場那頭。雖然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看到了他那閃亮的黑超,以及懷中摟著的妖冶的師妹,看樣子今晚他又要夜不歸宿了。

“今晚沒空陪你們dota了,別想騙我回去。”程智掛了電話,遠遠地沖我揮了揮手,接著他掀開一輛718的車門,和妹子一同鉆了進去。

“鵬哥,你沒在忙吧,能找你幫個忙不,老海被抓進局里面去了,你辦法多,咱們一起合計合計。”

“誰?老海是誰?”對方一陣疑惑。

對了,我想起來了,鵬哥根本不認識老海。

我瘋狂地打電話,到處找人幫忙。然而除了我幾乎沒有其他人關心老海的事情,要么以為我在開玩笑,要么一笑置之。這也怪老海,平時揣著藝術家的范兒跟大明星似的,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到頭來只有我這么一個朋友。

讓我始料未及的是,當我急沖沖地找到楚姜的時候,她的反應居然也是那樣的不近人情。

“林微夫,你醒醒吧,忘了老海,好嗎?”

這叫什么話?老海根本沒有殺人,怎么就能不管了呢?

“你走吧,我們的事不用你管了。”我冷漠地說。

楚姜不再說話,頭側向一邊地抹著眼淚,最后她仿佛下定了決心,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我沒敢把老海的事情告訴蔣小米,可是蔣小米很快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抱著我一直哭,說:“不管老海最終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支持他,我支持他。”

我有些感動,又有些尷尬。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欺”,雖然我也沒有欺負蔣小米,雖然蔣小米也不算是老海的女朋友,然而她這樣摟著我,我心里仍覺得對不起老海。等蔣小米哭得不那么厲害的時候,我輕輕地推開了她,才發現我整個胸口的衣服都濕透了,下意識地想“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因為哭了太久,蔣小米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偶爾還會不自主地啜泣,就像是打嗝會有慣性那般。最后,蔣小米淚眼汪汪地看著我,說:“我也支持你,不管你最后的選擇是什么。”

幾天后,公安局的人通知了老海的父母。兩老連夜趕了過來,看著他們操碎心的樣子,我哭得比老海還厲害。海父勸老海好好接受教育,要是能出來就別再畫畫了。老海很倔,他說吃一塹長一智,他是絕不會放棄他的理想的。他們兩父子大吵了一架,要不是在公安局怕是要打起來。海父一氣之下來到我們地下室,燒光了老海所有的畫。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老海的時候,他那顆熾熱的心終于熄滅了,放棄了抗爭。

最終,老海被判處了五年有期徒刑。?

由于沒能幫老海洗脫罪名,我總覺得這似乎是我的過錯,便再也沒有臉面去面對他,即使是在他服刑期間,我也沒能鼓起勇氣去探望他。仿佛是天道有輪回,在失去老海這根主心骨之后,我發現自己做任何事情都變得猶豫怯懦,仿佛一夜之間被打回原形,變回了那個認識老海之前的懵懂小孩。因為沒有老海,我沒有了去楚老家的借口,也不敢獨自面對楚姜。我更不敢面對蔣小米,我虧欠了老海,也就是虧欠了她。

老海入獄半年后,我順利地完成了論文答辯。之后拍畢業照,吃散伙飯,畢業工作,一切順理成章。似乎大家都已經忘記了老海,就連我也快要想不起他的樣子了。時間就這樣在不經意間飛馳而過,等到驀然回首的那一刻,才發現很多人和事都在時過境遷之后都變得冷漠與陌生了。楚姜躲著我,我躲著蔣小米,我們最終成了最不想相逢的陌生人。

雨越下越大,“黑貓”酒吧里的燈光不再明亮,樸樹也終于唱完了他的《那些花兒》,然而記憶中蔣小米那段哭泣的獨白,卻在我耳邊縈繞不去: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where the flowers gone?

where have all the young girls gone?

where did they all gone?

where have all the young men gone?

where the soldiers gone?

where have all the graveyards gone?

where have all they gone?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我喃喃自語,像是在回應幾年前的那個蔣小米。然后情緒上來,我不停地給自己加戲。我學著電影里面的情節,開始在雨中奔跑。我不斷地向前跑著,跌倒了,爬起來,又繼續。很顯然,現實生活不適合濫情,這樣做的后果是換來一整晚的高燒。高熱中我不停地做噩夢,我夢見自己變成了老海,我夢到了老家那個被大火燒毀的牛棚,那堵余焰未湮的墻頭還在冒煙,我以老海的樣子蹲在墻頭下面哭泣。那時候老海一家還沒有搬過來,那時候我還不認識老海。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

  • 和楚姜一起回來的是個打扮得很靚麗的女孩,一身潮流,染成茶色的長發在頭頂盤了一個髻。 “林微夫,楚楚的畫畫好...
    昱黃大帝閱讀 494評論 0 18
  • 之后,每當我走在校道上時,總會有人搭訕道:“嘿,這不是童老嗎?” 然后我便在她們的笑聲中解釋:“我不是...
    昱黃大帝閱讀 414評論 0 23
  • 火車到達時已經是19號晚上九點多。老海和蔣小米剛出站就完全恢復了以往面貌,像是武功被廢的人吃了無上圣藥瞬間...
    昱黃大帝閱讀 566評論 0 26
  • 2012年12月21日,老海凌晨四點多就把我們叫了起來,并且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們,“末日之旅”的重頭戲來了,要...
    昱黃大帝閱讀 457評論 0 5
  • “我們那會兒,見面的時候真的好投緣,我超級享受的。” “他為了見我,他還找人頂替,結果差點兒被查出來。” “他放假...
    一點點易易閱讀 474評論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