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見過無數燈紅酒綠的風景,卻只想在一個地方慢慢老去。? ? ? ? ? ? ? ? ——題記
上一次去杭州,正值春末,陰沉沉的云和接天連地的煙雨,讓西湖濕潤而又明媚。也許是天氣太過潮濕,游人寥寥,倒是湖邊的鴿子得其所哉,昂首挺胸步子踱的不亦樂乎。樹上的小松鼠時不時閃電一般沖下來搶點糧食又飛速撤回,躲在葉子背后竊笑不已。
上次看到松鼠還是在某處深山老林,不想它竟然也有大隱隱于市的時候。
畫舫停在岸邊,碼頭上標著不同的目的地,往日在書本里看到的西湖十景乍然成為現實,倒叫人一陣恍惚。
行在湖面上,雨下的更大,站在船尾,雨點不住打在透明的雨衣上,灰色的蒼穹透出白色的光芒。波浪在身后翩然遠去,碧濤間可見青山隱隱,煙柳畫橋,一帶水墨畫在雨中若隱若現。
喧囂遠去,別有洞天,船兒停了下來,原來到了小瀛洲。
小瀛洲是湖心一處小島,畫舫在碼頭靠岸,展眼是一道九曲平橋,橋上有亭,盡處一帶矮墻,開有花窗。島上以橋堤將湖分為四處,湖內放養錦鯉,湖邊遍植花木,蔥蘢可愛。島外正是西湖十景之一三潭印月,水面上三座玲瓏小巧的石塔,它最早作用是指示標志,石塔范圍內不得養殖菱藕,防止淤泥沉積。而時光荏苒,如今它早已經是見諸明信片和雜志的名勝古跡了。
彼時煙雨初歇,薄霧彌漫湖上,碧波萬頃,水天一色。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古人從不辜負良辰美景。想來若是趁月行舟湖上,再佐以幾盞淡酒,邀三五好友,談古論今,笑看風云,想必是一樁賞心樂事。
建成三塔的蘇東坡大概也和我想法一樣,他還別出心裁的做了個小發明,將石塔鑿空,塔腹打洞,月夜在塔中點燃燭火,湖面會印出無數月亮,真假難辨。
蘇東坡雅愛夜游,在黃州時就常常半夜溜出去,抱著酒壇子不說,還得拖上半睡半醒的張懷民。
夜空中萬籟俱寂,唯有詩人的心自在翱翔。
在杭州為官期間,蘇東坡帶領百姓疏浚西湖,修筑堤壩,恢復農業生產,其時綠樹繞城,千里沃野,城市面貌為之一新,在蘇東坡的苦心經營下,杭州一躍成為北宋一流大都市。
這大概是蘇東坡職業生涯中難得的太平日子,公務之余尋僧訪道,放歌縱酒,過的十分愜意。江湖野老有言,蘇東坡還常常改換素衣跑到西湖邊的酒肆當中,高唱自己的得意之作《念奴嬌·赤壁懷古》,粉絲眾多。
當江南溫潤的煙雨浸濕金戈鐵馬的舊夢,不知道蘇東坡的心里會不會暗嘆: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流光容易把人拋,未幾,蘇東坡奉詔回京,走向了人生下一個十字路口,等待他的還有漫長的放逐生涯。
離開小瀛洲,回到曲院風荷,這里是蘇堤的北端。當年蘇東坡疏浚西湖,用清出的淤泥堆出了這一帶長堤,堤上種植楊柳、碧桃,陽春三月春意正濃,亂花漸欲迷人眼,一派朝氣蓬勃的美感。
和蘇堤比鄰而居的是白居易主持修建的白堤,想不到這兩位生在不同時代的偉大文學家竟以這種方式千古相伴。蘇東坡是白居易的崇拜者,在杭州任內常自比白居易,雖說年齡差二百歲,卻心靈相通,獨具慧眼看到了杭州經濟發展的關鍵,那就是興修水利工程。
大概只要和山明水秀的余杭結緣,便永遠也忘不了它。白居易直到年老之后,還在嘮叨著“憶江南”“江南好”,惦記著當年“山寺月中尋桂子”的閑趣,還不時感嘆: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一樣的云樹繞堤沙,不一樣的三吳都會,如果詩家有幸目睹如今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不知又會寫出怎樣的錦繡文章。
西湖很大,在碼頭下船之后我步行了一個多小時,在城市中找到了遠足的感覺,偷得浮生半日閑,旁觀世間眾生。
西湖邊是繁華的商業區,車水馬龍,游人如織,路邊的咖啡店里情侶慢悠悠的品著咖啡,窗外掠過路人行色匆匆的背影。我端著茶杯望向窗外,看著浮云散去,天邊透出粉紅色煙霞,脈脈斜照迎面而來,暖意融融。
鐵板銅琶高歌的蘇東坡背影漸漸模糊,駐馬徘徊長堤的白居易驀然回顧,而靜靜的西湖,喧囂的西湖,依然美如畫圖,仿佛改變的只是時光的剪影。
低低的吟哦從泛黃的書冊中飄然而起,余韻緲緲——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云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