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謙就這樣久久地凝視著,他盯著帶在左手中指的銀戒,微笑,搖頭,感覺一切都那么得不可思議,浩瀚人海有些人居然可以這樣地不期而遇,又這么巧合地心有靈犀,他又重新審視了一番自己的內心。
這幾天剛好前后收到夢圓和子衿的來信,一封真誠的感恩,一封熾烈的熱情,一個像那靜謐寧靜的荷花,一個像那熱情奔放的百合,而他呢,他覺得自己更像那園林里一心呵護這些花花草草的園丁。夢圓來信說不再需要的支助了,他是有些失落的,今日這場意外的相逢,他看見她過得那么好,身邊又有了照顧她的人,他雖有點苦澀也還是有些欣慰,再精心栽培的花兒終有一天也會被人買走。
在客戶來之前,他突然又打消了來上海發展的決定,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想還是保持距離吧,就這樣遠遠地看著默默地關心,也是一種安慰。
這邊徐沐陽出門就問丁夢圓:“我怎么覺得你認識那個跟你對上詩的大哥呀?我看他西裝革履的,一看就是社會精英呀,你們女孩子會比較喜歡這種類型吧?”
他的語氣酸酸的,丁夢圓趕緊接話道,“你瞎說什么呢,什么喜歡社會精英呀,我們現在才剛剛苦哈哈地奔進象牙塔,哪有時間和精力來形成自己穩定的愛情觀呀?不過,我確實認識他,暑假的時候,他去我們村游玩,我還給他做過導游。”
“啊,真的呀,看來是很湊巧呀,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這世上湊巧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咱倆,你看你出火車站第一個跟你說話的就是我吧,然后下午我們又在教學樓碰上了,真的有緣呢,像對詩這種事也不過就是湊巧罷了,咖啡店打的感情牌,主要考驗情侶的默契,陌生人想到同一首詩,概率也是完全有的呀。”
丁夢圓笑了,“我們別再討論這些了,我也只是當一個好玩的游戲而已,只是剛才走得急也沒過去跟那個大哥好好打聲招呼,有些失禮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去小朋友家。”
徐沐陽點了點頭,拉著丁夢圓的手臂就往前跑。陸謙換到對面的椅子皺著眉頭邊望著他們邊思索,這丫頭,剛從鄉下來這繁華的都市,會不會被騙呀,那男孩子可靠嗎,不行,我得給他敲敲警鐘。
他突然決定不等客戶了,打了一個電話,就快步出了門,跟著丁夢圓他們后面,大概三五米的距離。
他跟著他們進了小區,又看著他們進了一棟樓,許久沒有出來。
他掏出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大概一個小時的樣子,他看見他們出來了,他又刻意躲避了下,從包里還拿出了一副墨鏡戴上,繼續在他們后面跟著。
就這樣跟著他們上地鐵又跟著他們下去,看著徐沐陽送丁夢圓去了一家面館,自己卻轉身去了學校,他又繼續跟著徐沐陽。
等到跟到跟前人少的時候,他故意向徐沐陽問路,“請問華東師大正門怎么走?”
徐沐陽很爽快,“我正回學校呢,大哥你就跟著我就對了,我保準給你帶到!”
“那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陸謙繼續問道。
“對呀!”徐沐陽余光瞟了一眼這個帶著墨鏡的西裝革履的家伙,覺得也不像什么壞人,只是覺得眼熟,“先生,我們見過嗎?”他狐疑地問了一句。
“同學,沒有吧,我對你可沒印象。”陸謙故作鎮定地說。
“你們學校挺大呀,我剛走你們后面,我看你剛送你一姑娘去了面館,那是你女朋友呀,從后面看就覺得挺漂亮。”
“我倒是想,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她是我學妹,她每天忙不贏,沒有時間談戀愛的。”
陸謙聽著舒了一口氣,繼續問道,“上大學有這么忙嗎?”
徐沐陽語氣低沉了下來,“她家境不太好,自己也很要強,這不剛上大學,不但拒絕了支助人繼續支助,還拒絕了學校的助學金,每天一有空就來面館端盤子刷碗,今天又剛剛接了一份家教。”
“這樣自強自立的女孩子可真不多見呀,作為學長你們也得多幫幫他呀。”陸謙一陣感嘆。
“我是想盡力幫她,但也只能幫得留尊嚴才能不傷害到她。”徐沐陽有些惆悵了,他這些話從來沒跟人講過,今天被一陌生人問起來,倒是勾起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為丁夢圓擔心,心疼她,卻又只能遠遠地注視著她的奔波辛苦,像今天這樣能靜靜地陪著她,他就覺得很滿足,對于未來他很迷茫,因為無論進與退,他都擔心會傷害到他。
他并不知道此時跟他聊天的陸謙跟他有著同樣的心結,兩個相差十來歲的男孩就這樣并肩走著,陸謙聽著徐沐陽講的話,內心悄悄地分析著,眼前的男孩品行不壞,還知道處處為人家考慮,感覺上是不錯的,他為丁夢圓身邊有這樣一個護花使者而高興。
校園門口他們就告別了。
陸謙去校園隨意轉了一圈,他留意到,在很多公示欄也能看到很多兼職的廣告信息,諸如促銷派傳單兼職服務員等等,他心里又有了主意。
她不接受他的支助,她要靠自己,他其實可以給她一條更好的坦途呀。他想到每年公司活多的時候都會通過豬八戒網來完成一些文案的策劃,丁夢圓的文筆不賴,自己再多加引導栽培,要不了多久,她獨立做個文案策劃是沒什么大問題的。這樣有含金量的活不但可以讓她輕松養活自己,也可以讓她省出時間來多用在自己的功課上。
這樣想著他心里舒坦了很多。夜幕漸漸暗下來,校園里來來往往穿行的少男少女,依然熱鬧紛繁,他也不由地開始懷念自己的大學生活起來。
實際上那個時候的自己多像丁夢圓呀,因為是孤兒他曾深深地自卑,他像丁夢圓一樣把自己的課外生活排得很滿,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那個時候也有女同學表白過心跡,游離在他世界的邊緣,而他始終無法戰勝自己,無法接納自己,接納他人。
也許每個人前行的路上都或多或少有著這樣那樣的傷疤與不愿揭開的疼痛,而孤獨地前行似乎就是這一切的良藥。他想象著丁夢圓像一陣風穿過這片校園又像一陣風飄去她去的各個打工掙錢的地方,所幸他不像自己當年一樣一味地拒絕,她的奔波之路還有護花使者。
迎著這樣清爽的晚風他出了校門,在附近找了酒店住下,就決定給丁夢圓打電話。
“請問,丁夢圓在宿舍嗎?”
“丁夢圓,你的電話!”宿舍一個大嗓門女孩朝丁夢圓喊道,此時的她剛剛從面館趕回來,正準備趁圖書館還沒閉館去借幾本書回來看看,一聽自己的電話,就徑直過來接上了。
“夢圓,是我,你還好嗎?”這樣的開場白溫馨里帶著些許輕松。
“我挺好的,今天遇到一件有趣的事,......”她津津有味講了如何去咖啡館如何對上詩如何贏得了人生第一枚戒指,興奮地說道,“你知道嗎?那個跟我對上詩的先生,就是上次去我們村游玩的其中一個,對了,他的聲音跟你好像呢。”
陸謙聽著,凝視著手上的戒指,笑著說,“世界上有趣的事真的挺多的,緣分這個事妙不可言,那位先生不錯吧。”
“他長得一表人才,今天穿的一身西裝,我學長說一看就是社會精英人士,他說這類人士還能文質彬彬,會些詩詞歌賦,很招女孩子喜歡的。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孩子的家長就打電話來了。”
陸謙聽得有些得意,聽出來丁夢圓心里還是有些遺憾的,他安慰道,“有緣千里來相會,我擔保你們還會遇見,說不定呀,是個更大的驚喜。說說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嗎?”
“沒什么困難,我在面館干的挺好的,老板都提前給我發了工資,又剛接了一份家教的活,放心辛苦我不怕的,如果不出意外,這個月底我還能給妹妹擠些生活費。”
陸謙眼前于是出現了那個奔跑著的丁夢圓,她像一只美麗的蝴蝶,又像一只辛勤的蜜蜂,飛呀飛不知疲倦。
“我想等我攢夠了錢,我就坐火車去看你,看看你們孤兒院的孩子。”
陸謙早就在信里跟她提過孤兒院,只是沒想她還一直惦記,他心里想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就在面前,你卻不知道是我”,嘴上卻說著,“真的想要來嗎,馬上要放十一長假了,其實可以考慮出去玩一趟,我可以贊助些經費。”
“玩以后有的是時間,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在時間和經濟能力允許的情況下,自己去看你,登門感恩你對我們這么多年的支助。”
宿舍除了剛接電話的女生也沒有別人,那個女生一聽丁夢圓可能煲的電話粥,也覺得沒意思出門了,所以丁夢圓沒啥顧忌地坦誠說著話。
陸謙想了想覺得如果正式見面無法阻擋,那就任由她來吧,至少以后可以開誠布公地見面,坦誠相對。
“其實夢圓你大可以放輕松,不要那么刻意去想感恩的事,能夠遇見你們姐妹,我也覺得很快樂,等你以后經濟能力允許了,我相信你也會幫助更多的人的,我想給你講個故事,神奇的故事。”
“好啊,我洗耳恭聽。”
“如果你認識的兩個人原來是同一個人,你會覺得神奇嗎?”
“怎么可能呢,聽著像會分身術的感覺。”
“夢圓,其實我想跟你坦白,你今天遇見的那個跟你對上詩的人,是我。”
“不會吧,那上次......”她像知道了什么似的,突然掛斷了電話。
電話又重新響起,她拔了電話線,心里小小的波瀾,繼而狂風大作,她沒有想到原來這些年她那么信任的陸哥哥,原來就這么在眼前地明目張膽地編故事欺騙她。
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像個可笑的小丑,掏心掏肺的表達,最后就是別人那出戲里一個不明就里的配角,一時間她感覺世界坍塌了,她急切需要一個出口來釋放這一切。
她快速換回了媽媽買的衣服,穿了鎮里集市上買的25元的白球鞋就往操場上沖,她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跑不動了癱在地上,汗和淚同時朦朧了她的雙眼,她第一次感到這樣由衷的孤獨,她回憶起那一天,他說話的奇怪,剛才電話里她向他描述這奇妙的戒指......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可笑,起來跌跌撞撞回到宿舍,洗了把冷水臉躺下一遍遍回憶著這樣的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