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悼》根據1762年朝鮮發生的真實事件改編。朝鮮君王英祖將世子李愃關入米柜中八天活活餓死,史稱“壬午之禍”。
該事件被多次改編:電視劇《李祘》、《秘密之門》,電影《逆鱗》等。
評分最高的,是這部2015年拍攝的《思悼》。
與其他改編的影視劇不同,《思悼》沒有側重于宮廷陰謀和黨派斗爭,而是用更多的篇幅,描寫了在嚴格尊奉儒家文化的朝鮮封建社會中,英祖和世子之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關系。
英祖墨守成規,世子自由散漫,父與子的性格截然相反是導致這一悲劇的直接原因。
這與他們成長的環境有關。
01.英祖與他經營的三綱五常
英祖的長兄原是繼承王位的人選,不明不白死去之后,英祖才有希望成君主。
因為生母出身低微和毒死兄長的傳聞,英祖在登基之前受到重重阻力。
即便已經登基,其皇位的正統性也不斷受到質疑。
經歷過腥風血雨才成為君王的英祖,性格上多疑善變:英祖每次發號施令,大臣們都要刺探虛實,再三揣測圣意。
假意禪讓王位給世子。世子自然是推脫,百官自然是阻撓。因此,英祖裝作勉為其難繼續在位,而讓世子代理聽政。
英祖其實并不自信。
為了穩固帝位,英祖希望全國通過恪守三綱五常來維持君臣父子夫婦的主從關系。
影片中處處體現著封建社會的陳腐規矩和繁文縟節。
禁用死字與意指往生的歸字
聽到不吉之言,要清洗耳朵
就寢前要在門口燒掉符咒,跨符火而過
辦喜事和不吉利的事,走的門也各有不同
主持朝政后回寢宮之前,要更換新的衣服
規矩有多繁瑣,英祖就有多外強中干。
02.世子
英祖老年得子,世子的出生給皇家帶來了希望。
世子萬千寵愛在一身,所以世子有英祖所沒有的安全感。
但當世子逐漸長大,英祖對世子的態度發生了變化,相應的,世子的性格變化也很有層次感。
四歲時聰穎過人,得到了英祖的喜愛,世子從小就非常自信。
長到十幾歲時,就已經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但出生在皇族的世子,就算清楚自己的內心,也并不能完全遵從自己的內心。
世子不喜讀書,英祖開始反感世子。
長大后的世子變得小心敏感,對英祖唯唯諾諾。
但無論世子如何附和英祖,得到的只是英祖的冷嘲熱諷。
矛盾在世子代理聽政時開始爆發。朝堂上世子殺伐決斷,英祖卻推翻重來;世子信心受挫猶豫不決,被英祖怒罵廢物庸才。
世子不過是英祖假意禪讓帝位的犧牲品。
英祖既重新強調了自己不愿意當皇帝,又試探了世子會不會甘心當自己的傀儡。
一種既希望兒子成才,又不愿意兒子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心理。
如果說世子之前一直在違心地討好英祖試圖委屈自己來維護父子關系,那么太皇太后死去這一事件,便是讓世子徹底放棄偽裝、放浪形骸的轉折點。
世子為自己挖墳、造棺材、穿喪服以及送魂曲的第二次響起,是世子靈魂已經死去的暗示。
03.影片的形式主義敘事
形式主義敘事體現在敘述上的精巧設計,喜歡故意切割事件的時間線,將打散的元素重組來凸顯某個主題。
思悼以一段激昂的送魂曲開場,世子率眾將領提刀闖入英祖的寢宮。用音樂和大雨用力渲染箭在弦上的緊張氣氛。
送魂曲唱到高潮,世子拔刀站在英祖寢宮窗前,凝視著英祖投射在窗戶上的影子。
音樂戛然而止,影片斷在了事件的最高潮點。
世子的身體剛好遮住了某些東西,完成了影片中最重要的一個伏筆,也是題眼。
下一幀畫面是已經風平浪靜的皇宮。英祖沒有被殺。世子受處罰被關入米柜。
被關米柜的七天時間被切割開,插位導入世子從出生到成年的短暫一生。
米柜中現時的世子因缺水缺糧一天天虛弱下去,過去的世子一天天長大,世子和英祖之間的隔閡逐漸加深,矛盾日益尖銳。
最后接上了開頭那一場雨中謀逆戲,揭示題眼。
不難看出,思悼的主題是:緣何父子之間竟走到你死我亡這一步。
整部影片都在展現“為什么”。
稍微留心,就會發現影片里埋伏著很多用心的設計。
少時,英祖親自為世子編寫教科書;長大后,因百官推辭,英祖不得不親自寫廢太子書。
英祖洗耳這一習慣暗含了許由洗耳的典故——傳說堯帝要將天下讓給許由,許由聽到后認為這個傳言污染了他的耳朵,便到水邊去洗耳。英祖崇拜堯舜禹,此舉暗示自己像許由一樣,其實并不想當皇帝。這與他假意禪讓帝位一樣,不過是惺惺作態。
英祖教導世孫要如履薄冰,嚴守律法,將王權緊握手中。畫面構圖是兩人被困在兩個窗框之中,向前的視線被一個小山丘隔絕。象征著對于皇族來說,個人意志必然會被規條框死。
鏡頭一轉,世子教導世孫不要被禮法束縛。世子將手中箭射出,對世孫說“飛向空中之箭是多么理直氣壯”,自由的隱喻呼之欲出。
英祖和世子對立的價值觀在這兩場戲中展露無遺。父子二人缺乏直接順暢的溝通,推心置腹的說話只能流轉到世孫這里便銷聲匿跡。
英祖臨死前洗掉了寫著世子生平的所有記錄,英祖到底還是認為世子對皇室來說只是個污點。當世孫登基,卻以一段扇子舞,在陽光下演出了世子不能明言的一生。世孫模仿世子向空中射箭的動作,致敬了父親向往自由的夢想。
《思悼》放在現時看來,是一個有著強迫型人格的父親用自己的標準綁架了兒子的一生。
世子向往自由,挑戰君權父權在當時的封建社會中是離經叛道、天地不容的,所以世子的一生注定以悲劇收場。
兩百多年后的今天,自由與個性越來越得到尊重,但父權家庭可能仍不在少數。英祖式父親或母親會更多的以家長權威來要求子女服從。
父母不是足球裁判,并不擁有比賽場上的絕對權力;子女更不是養成游戲的主角,要滿足他人的所有幻想。
李安曾說:你做了別人的父親、別人的丈夫,不會白白的就得到人家的尊重,你需要做到一些事情,來贏得他們的尊重。
其他關系同理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