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風云暗涌
景初三年,鳧國奸臣當道,頻繁的徭役賦稅令百姓苦不堪言,流民為盜寇,邪惡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為非作歹、霸妻占女、欺老擄幼卻無人管制,社會混亂不堪。國不國,家不家。
鳧國有鎮國將,褚赫連。
褚赫連戎馬半生,鳧國大半軍隊幾乎都由他自己親手訓練出,王上忌權,削勢貶位,讓他賦閑在家,現在的鎮國將只不過是一個虛有的名頭。
鎮國將褚赫連次子褚江北少時聰慧,名師登門收徒,將其帶走,允諾弱冠之年放他歸家。
學成歸來的褚江北看到曾經手握佩刀意氣風發的父親如今卻提著個小茶壺整日在書房里寫字畫畫,心里想著流離失所的老百姓,腦海里全是烏鴉啄食腐肉的場景,心中煩悶。
“父親可知我此次歸來途中遇見了什么?”褚江北恭敬地坐在一旁,為自己的父親斟茶。
褚赫連看著許久未見的兒子,茶水氤氳的霧氣有意無意地模糊眼前之人的面孔,褚赫連覺得這人似乎有點兒眼熟,像是多年前提刀上陣殺敵的自己。那時的褚國將聲名遠播,內安夜啼小兒,外定狼子野心,一時風光無兩。也是如褚江北這般無所畏忌,眼里黑白分明,不由得心里寬慰。
“見了什么?”褚赫連知道自己的兒子想說什么,反倒是不急了,手一揮遣散了周圍侍奉的家仆。
“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稚子以泥土為食,長此以往,天下必將大亂。”褚江北停頓了一下,像是思索著什么,許是想起了路邊爬行過來抓他腳的那個小孩兒,初時并不知道那是個人類小孩兒,只覺得這個眼大頭小肚圓,四肢細長的物體是個什么野獸,一腳踢過去,頓時肚裂腸流,腸子斷了之后流出的竟是一灘黃泥,看到了野獸的生殖器官之后才發覺自己一腳踢死的竟是個人類小孩,一陣惡心。
“你想怎么做?”褚赫連見兒子呆了許久未開口,出聲詢問。
“既然奸臣當道,君主昏庸無能,便是勸說不得,唯取而代之!”
沉默。
褚赫連沒想到兒子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倒是比他老子要想得明白,原以為兒子會讓他去朝廷奏表陳情,無非開倉濟糧,修改國策,還準備了一大堆說辭想要勸服兒子,如此這般,倒讓自己啞口無言了。
“兒知道,父親抗敵功成回朝堂之后一直被奸悋小人打壓,昏君無能,不能辨識良臣,聽信讒言,將一干忠臣良將削職貶位,甚至屠戮肖將軍滿門,您有冤不能申,也不能護得門中將領安危,不得已將手中兵權悉數交出,以圖各方安穩,可是父親您看,最后這一切都變成什么樣了。用來抗敵的虎狼之軍被派去鎮壓自己的子民,國內百姓暴動,若是再碰上國外強兵攻城,那我們的國家將不復存在了呀!”
“你有何良策?”
“暗集有識之士,征義兵,待時機成熟,起兵反。此時號召,天下人必定云集響應,事半功倍。”
“錢糧如何來?”
“國庫。”
二、獻寶
龍殿內,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繞梁不絕。
褚江北攜寶物入朝覲見,謀求官職。
“大君,褚赫連之子褚江北求見。”老太監頭垂得很低,想引起注意又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褚江北?噢,我的鎮國將軍的二兒子,他不是拜師學藝去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大君一把扯住擋在面前的女人雙峰,將其拽到另一邊,女人一聲嬌呼在男人手法下慢慢呻吟起來,男人抽回手在鼻尖深吸了一口脂粉氣,身子前傾,俯視殿宇下的太監。
老太監頓時感覺如芒在背,把聲音調尖細了說:“奴才聽說是因為時候到了就被放回來了,人還在外面候著呢。”
“哦?時候到了?”男人聲音冷冽,一聲冷笑,“告訴他,本君今日不便見客。”遂枕在另一位美人腿上吃起葡萄來。
“大君,他說有一寶物贈你,還說您見了準歡喜。”老太監聲音有些顫了。
“我倒要看看還有什么寶貝能入得了我的眼,帶他進來吧。”君主稍微坐起來斜靠在美人胸脯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褚江北將手中寶物呈給了大君,立在堂下,身姿挺拔,卓卓如野鶴之在雞群。
這寶物是一副畫,畫中有一女子,不論是紙張還是作畫人亦或是畫中人都無甚稀奇,李子昂倒是有些看不明白褚江北意圖了。
看了一會兒,李子昂煩了,將畫砸向褚江北,“你這畫我要多少有多少,拿回去滾吧。”
褚江北撿起畫,淡笑,將畫仔細收起來“大君可還記得你我少年時遇見的那個女孩兒?”
李子昂和褚江北同時遇見的女孩兒只有一個,孟瑤瑤。
孟瑤瑤是個不尋常的女子。她會做好多人們從未聽說過的美食,比如說披薩、蛋撻,她一心想學武功,說要成為一代人盡皆知的女俠,卻連輕功都學不好,她說,她想游歷四方,奈何自己沒文化,連地圖都看不懂,李子昂和褚江北聽了這話嘲笑她,就算你能看懂,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沒點兒自保手段也走不遠。那會兒,李子昂還不是大君,褚江北也沒拜師,半大小子臭味相投,還能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看姑娘。
褚江北將仔細收好的畫奉上,以供李子昂參詳,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否還能吸引這個男人,只能賭一把。
看到大君手指細細研磨畫中人臉龐的深情模樣,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三、弄春柔
在褚江北年少時,褚赫連作為得力干將被老大君派去鎮守邊疆,收復失地,平定寇亂,而褚江北被接入宮中做太子伴讀。能受到與儲君同等的教育,這是殊榮。
少年輕狂不識愁,偏愛紅酥手、黃縢酒。
李子昂經常拉著褚江北偷溜出宮,喝酒、聽曲兒、看戲,像個普通的老百姓。褚江北之于他算是半個知己,宮外的知己。
南邊綠水巷里有一家新開的飯館,菜式新奇,吃飯需預定,飯館布置得讓人眼前一亮。李子昂瞅了個好機會拉著褚江北去吃這家他新發現的飯館。
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窗邊有綠樹,窗外有干凈的河道,探出頭去還能看到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抒懷愜意,飯桌上的小花瓶里插著時下開得最盛的桃花,精致優雅,疏漏而下的陽光把食客的心情照得明亮。悄然走近的那名女子也隨著陽光落進某人的眼里,心里。
女子的容貌不奪目,不耀眼,平靜淡然。她的溫柔卻在某人的心里肆虐,刮起了風浪。
“姑娘,你……”李子昂話里滿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是來給二位點菜的,兩位客官想吃點什么,偏好什么口味,有什么忌口?”
“想吃什么都能做出來嗎?”褚江北插話。
“可以的,不管客官想吃什么,小店都能做出來。”少女滿臉自信。
“那我們想吃龍須鳳爪。”李子昂竊笑,心里打著小九九。
少女眼睛里閃著光,慢條斯理地記著客人喜好,又問了句:“那二位再來壺甜酒下菜如何?”
“依你。”李子昂和褚江北不約而同回答到。
她笑了,笑得真好看。此后,李子昂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她旁邊說一些玩笑話,再偷偷看她反應,若她笑了,李子昂也跟著偷偷地笑。來的次數多了,孟瑤瑤也跟著懟他幾句,三人互相打趣,有說有笑。
或許年輕人就是這樣的,偷偷將那份小美好藏起來,供自己有時回味。
處久了才發現這位看似平淡的小妮子透著一股精明勁兒。李子昂才反應過來那天她眼里閃著的光是狡黠的,她的笑是得逞的。
小姑娘幫父母打理店鋪,自然是巴不得多賣些吃食多賺些錢,為了吸引客戶就連飯館布置,菜式研發都是她來做的,為避免父母過度勞累,這才想出了一個吃飯預定座位的法子。因為飯館菜品味道好且獨一無二,所以就算價格高了些還是有絡繹不絕的食客。
知道她真實性子之后,李子昂老是去逗她。孟瑤瑤那會兒人還沒長開,個子小小的,有趣又可愛。漸漸地,李子昂沉淪在孟瑤瑤的笑靨里無法自拔。
情竇初開的年紀哪管得紅顏禍水的道理,然而,這個道理遲早會有一個人讓他明白。
時隔三年,老大君發覺異常,火速查抄了飯館,派人看守李子昂學習儲君德行,指派一位名譽天下的大師收褚江北為徒,自此,事情告一段落,孟瑤瑤不知所蹤。
老大君歿了之后,李子昂即位,改年號為景初。
登上龍殿時,李子昂想起自己曾在漫天飛雪的元夕節上問過孟瑤瑤,愿不愿意隨他入宮,常伴左右。
四、一出無情戲
孟瑤瑤九歲那年發過高燒,人醒之后,呆傻得連父母都不認識,過了好久才開口說話。從那之后,瑤瑤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從前嫻靜乖巧,不諳世事,現在惠質蘭心,待人接物成熟穩重,偶爾跟父母皮一下,也不像其他家孩子那樣撒嬌要糖吃。瑤瑤父母以為,這是孩子大了,懂事了。
至于變化為什么這么快速,只有孟瑤瑤自己知道。
瑤瑤不愛看書,總說字太難、太復雜,不容易學。一肚子的歪理說得頭頭是道,能把大學士的話都堵回去,還能讓一眾圍觀群眾們覺得她說的話有些道理,也不知道這些歪理邪說是從哪兒學來的。雖是周圍鄰居街坊都對瑤瑤贊賞有加,可作為一名女子總不能為逞一時口舌之利當眾令男子難堪,何況她還那么小,若是落得一個不好的名聲,這以后婆家怕是會虧待她。
孟氏夫婦是開飯館的,飯館就開在自己家樓下,坐落在不熱鬧的小巷深處,客人不多,兩個人干活也忙得過來,每月收益也有盈余,夫妻二人平時省吃儉用,養了孩子之后就把這些錢全花在孩子身上了。
瑤瑤懂事,不亂花錢,還經常幫父母干活,遇到節慶日人稍微多一些,勞作之余還會給父母按摩。
待瑤瑤再大些,有廚臺高了,就自己做一些菜品甜點給父母嘗,見客人來了就天花亂墜地推薦自己的美食給客人嘗,由于菜品新奇美味,孟氏餐廳名氣也漸漸大了起來。
一日,飯館來了兩位豐神俊朗的少年,一個眉清目秀,渾身書卷氣,一個風流倜儻,舉手投足落落大方 。
“老頭子,你覺得哪個更配得上我們家閨女。”瑤瑤父母躲在門后窺察“敵情”。
“我覺得的吧,兩個都好,也都不好,”孟父捻著胡須,瞇著眼,煞有介事地說道,像是有感覺般猛地回頭瞟了一眼,果不其然,老太婆在瞪著他,要他好好說話,嚇得他趕緊回了頭,“主要是……你看啊,一個雖然書卷氣很重,但是劍眉星目,手指骨節分明,一身裝束價值不菲,這人分明是武將之子,另一個穿著雖然跟平常富貴人家的差不多,可是你看他腰間佩戴的黃種玉佩,這人多半是皇親國戚,這兩種人啊,咱都招惹不得。”
不過,若說真要在其中挑個當女婿,我倒是更中意后者,這人有一顆赤誠之心。孟父把后面這句話悶在心里。
“哎,我看這兩人都對咱家閨女動心了,竟然不合適,真是可惜了,這往后啊,優秀的男人是越來越少了,不好挑了。”孟母哀怨地退回廚房。
孟母是過來人,一看兩個年輕人的眼神就知道,一個愛得含蓄委婉,一個愛得赤裸熱烈,既然不合適那最好不要產生糾葛,不然以后苦了的只會是她的孩子。
瑤瑤聽從父母勸告,中間有段時間故意躲著兩人,卻還是被逮了回來,李子昂總有法子找到她、逗她開心,瑤瑤便想著順其自然吧。看著為自己憂心的父母,只能好生寬慰: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順其自然就好啦,其他的都交給天意吧。
在一個詩情畫意的元夕節上,李子昂向孟瑤瑤表白了,那天還下起了雪,漫天飛舞的大雪,頃刻間,立在街頭的兩人就一起白了頭。想要拒絕的話被凍得說不出口,李子昂突然的擁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那些只能在耳邊說的話,在這時也有了突破的出口:“李子昂,我們不合適,算了吧。”
這大概是鳧國最冷的一個冬天,周圍空氣凝固了一般,凍得能聽見心臟撕裂的聲音。
五、轉燭飄蓬一夢歸
李子昂看著畫中人,往事歷歷在目,猶在昨日。夢該醒了。
描摹畫的手指收回來攥成拳,“啪”地一聲將畫摔在地上,“這女人在哪兒,當初玩弄我的感情不夠,如今又和你聯起手來欺騙我了!”
李子昂壓住翻江倒海的思念,他很慶幸孟瑤瑤沒有死,找了她這么多年,絕望得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他一直想問她,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兩人不合適,為什么還要給他那么大的期望,令他淪陷在她編織的夢里,如果可以,他還想問,如果他只是李子昂,愿不愿意跟他回家,為他洗手做羹湯。
褚江北這次沒有再去撿畫,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李子昂發泄情緒,“我知道她在哪兒,但是我想要在你這里拿一樣東西。”
“想在我這兒要東西?”李子昂以輕松的姿態后靠著椅背戲謔地看著他,說出來的話冰冷至極,“你想要她還是要這天下啊!”
褚江北看著面前有些瘋魔的男人,與多年之前的好友李子昂重合起來,不由得想,他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又是什么時候發現自己對孟瑤瑤暗藏情愫的呢,褚江北自以為掩飾得夠好了。
“你早就知道她在哪兒了!是吧!就是不告訴我!還是你們兩個早就暗通款曲,現在合伙利用我對她的感情企圖再拿走我的天下!你早知道,我一直都放不下她,這些年,我每日每夜的想她。你看那些女人,無一不像孟瑤瑤,可誰也不是她,她們都愛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大君,無人愛我李子昂!”李子昂說著說著竟然嗚咽出聲,又猛地站起來指著褚江北,“你,我要你受宮刑,讓你不能行房事,再也不能跟我搶瑤瑤!”
“我沒有跟你搶瑤瑤,我承認我是喜歡過她,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到最后她喜歡的人不還是你嗎!”褚江北聽李子昂越說越離譜,他今天來可不是為了這些兒女私情的。
其他人對于感情的態度可能是告別錯的才能遇見對的,你不愛我自然有人愛,但是李子昂不一樣,他從小是個缺愛的孩子,不瘋魔不成活。天家無情,生母早逝,李子昂見慣了身邊的爾虞我詐,也知道如何保護好自己,對人對事總是留三分,就連和褚江北喝醉了也不會交付真心。遇見孟瑤瑤之后,他傻了,把這些年學到的道理全然忘了。
褚江北心里生出一絲心疼,又馬上壓了下去,造成國家混亂的這種局面,李子昂是罪魁禍首。
“我要你拿鳧國宰相之位來換孟瑤瑤所在位置。”褚江北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真不知道李子昂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呵,你胃口可真大啊。”李子昂癱坐在龍椅上。
“你不是昏君嗎?”褚江北反問。
李子昂氣極反笑,“可以,你先受宮刑。”
六、金風玉露一相逢
孟瑤瑤早死了,就在她九歲那年,現在的孟瑤瑤是在二十一世紀生活過從孟婆手里逃走的孤魂。
剛開始“活”過來的時候,孟瑤瑤是一臉懵,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偷偷溜進的一個小門縫居然是異世界的重生口。
都怪孟婆歧視單生狗,非要搞特殊待遇,讓月老在陰間辦聯誼會,不脫單還不給過孟婆橋。瑤瑤心里苦啊,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看著那些橫死后面目全非的鬼魂真的只有恐懼,跟他們處對象,明明白白的就是刁難,所以瑤瑤逃了,找了條門縫躲了起來,不成想被門縫吸了進去,來到了這個聞所未聞的鳧國。
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好在父母疼愛,這里算是個制度健全的人文社會,不然孟瑤瑤可能會選擇再死一次。
孟瑤瑤在這里混得如魚得水,運用自己已有的知識去改善父母的生活,幫著父母做事。
春林初盛,桃花壓枝,在這個多情的季節里飯館迎來了史上顏值最高的兩位客人,精致的穿著,俊朗的面容,周身的貴氣,無一不透著金錢的味道。
孟瑤瑤打起十二分精神跑去服務,狗腿地圍著兩人轉,可這二位像是看不見人一樣,徑自走進了飯館最里面,找了個靠窗位置,對著窗外“高談闊論”,不知道窗外有什么讓他們兩個著迷得忽略了面前的這個大活人。本著客人是上帝的服務理念,孟瑤瑤保持微笑靜靜地站在旁邊。
窗邊的風四處搖曳,一束光透過窗邊綠籬照了進來,晃了一下瑤瑤的眼睛,稍微緩過來之后就看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那眼睛有一種魔力,叫直視他的人移不開眼,一瞬間瑤瑤仿佛置身在兩個人的世界中,只聽見心臟“噗通、噗通”。
后來每次瑤瑤回憶起當時的這種感覺,嘴角總是抑制不住悄悄上揚,才明白,原來這就是一見鐘情。
孟瑤瑤覺得他們之間一定是有特別的緣分,那么湊巧地,喜歡人也剛好喜歡她。
養女兒和養兒子對于父母來說意義是不同的,盡管當時年齡尚小,父母還是拉著她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可感情這種事一旦發生了,人力也無法糾正。
拒絕李子昂入宮要求后,孟氏夫婦帶著女兒離開了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家,在他們走后的第二天,飯館就被查封了。
孟家一行人搬到了鄰國邊陲小鎮,依然做著飯館生意,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四年后秋季的某一天,褚江北的到來打破了這里的平靜,他獨自與孟瑤瑤談了許久的話。
褚江北走后,孟瑤瑤消沉了一段時間。
孟父拉著女兒的手說,你要是想見他就去吧,別讓自己一生留下遺憾。
瑤瑤看著為自己操勞了半生的父親,一時熱淚盈眶,哭著說,李子昂會來找我的,他不會忘了我的。
鳧國內長亭外,夕陽西下,趕路的旅客都選擇在附近的客棧打尖住宿,而某個人還在征途。
春天萬物生長,秋天瓜熟蒂落。田野間滿目金黃,人們在艷陽里揮灑喜悅的汗水,一人身披鎧甲騎著高頭大馬從田間飛馳而過,身后披著的斗篷在風里肆意,帶著男人飛往目的地。
飛過林間,飛過山川,飛過金色的稻田,終于把男人帶到了心愛的姑娘身邊。
李子昂騎在馬上一把撈起正在逛街買菜的孟瑤瑤,將她抱坐在懷里一路策馬飛奔,行至無人的原野上,李子昂把孟瑤瑤抱下馬,孟瑤瑤卻掛在李子昂身上不肯下來,小腦袋窩在李子昂脖子里,兩只腿鎖在李子昂精瘦的腰上。
李子昂握著孟瑤瑤的腰想把她扳下來,扳了一會兒不敢使勁沒扳下來,無奈地托著孟瑤瑤屁股,嘆了口氣:“瑤瑤下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那些原先想要質問的話全都被拋在腦后。
孟瑤瑤直起身,腿依然鎖在李子昂腰上,手捧著李子昂的臉說:“這樣也能看到。”四目相觸,手指在李子昂臉上描摹輪廓,從眉眼,鼻峰,嘴唇,到下巴,最后停在了男人的喉結上,“你瘦了,長胡子了。”
李子昂忍受了多年的思念突破了缺口決堤而下,右手托著孟瑤瑤的臀,左手按過她的腦袋,深吻,啃咬,從嘴唇,脖子,到胸部。右手托起落下,不斷摩擦,孟瑤瑤能感受到他的火熱、難耐。夕陽余輝灑在兩人身上,映射出一幅誘人又唯美的畫卷。
“瑤瑤,我想要你。”沙啞的聲音性感迷人。
七、知己難求
鳧國內朝堂上,新任宰相褚江北正襟危坐于龍椅旁,大君不在的這幾日,朝堂公務暫交宰相處理。
朝中大臣自然是不服的,只當是大君又犯混了,平日里的早朝也不愿去,去的人也只是那些同褚赫連一起上過陣殺過敵的武將。
褚江北殺雞儆猴,罷免了一些中低等無用官員的職位,將大君所授佩劍掛于腰間,不聽令者用這把劍廢其手腳,扔出城外。對于一些握有實權的高官則好言相勸,拿捏有度,才讓早朝恢復。
褚江北恩威并濟,殺伐果斷,對在朝官員明察暗訪,逐個考核,收權放權,讓有能力的人去勝任更高的職位,朝堂政務逐漸清明。
李子昂給了個有實權的宰相之位打亂了褚江北原本的計劃,如果直接推翻現有政權,給朝廷換一批新鮮血液要簡單粗暴得多,也最省心省力,但現如今他卻不能這么做。
褚江北是個實誠人,李子昂安安心心地放權給他,他也實心實意地操持著事務起來,這也是為了黎明百姓能夠早日休養生息,毫無疑問,李子昂丟了個爛攤子給他。這樣一來,褚江北一忙哪還有心思去謀劃自己的大計。
誰曾想,李子昂這一去就去了一個月。這段時間褚江北都快被李子昂后宮的女人煩死了,心里暗戳戳地想:再不回來就把他君位搶了,把這些不中用的東西全都趕出宮去。
而在褚江北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李子昂正帶著孟瑤瑤游山玩水,你儂我儂,郎情妾意。
差不多過了一個月,李子昂才帶著孟瑤瑤回宮,隨后派人去接未來岳父母安置在原來綠水巷居住的地方。
回宮后,李子昂看著褚江北哀怨的眼神,樂了:“江北,當官好玩兒嘛?哈哈哈哈……”
褚江北白了他一眼:“還不是你這個昏君養的這么多禍害鬧的,”看著李子昂喜笑顏開的臉忍不住問“大君在回來的這一路可有視察民生民情?”如果經此一遭,李子昂還沒醒悟過來那就別怪他不念舊情了。
李子昂面色沉了下去,這一路上民不聊生,當時帶著女人走的官道也沒有去深入了解,只當是部分百姓才有這種狀況,如今看褚江北反應才發覺事情并不簡單,“到底怎么回事?”
“這是你親手批得奏折,下的命令。”褚江北遞上有些泛黃的奏折,語氣不善。
奏折上寫著:為充國庫,以建新城,賦稅上漲六成,每戶家中派一名成年男子往高支山鑿山運石。
李子昂想起來那天宿醉上朝,聽見一個大臣說要建一個美好的新城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還說前些年邊疆時常打仗耗費不少財力,應當趁和平時期充盈國庫,李子昂聽得迷迷糊糊,想著既然是為了國家好,那就去做吧!奏折沒看就給蓋了章。這兩個決策失誤導致大部分百姓無法生存。
上梁不正下梁歪,狗腿官兵做過不少武力鎮壓、強取豪奪的蠢事來。上繳的錢糧被層層剝削,入庫數不足繳納數的十分之一。李子昂心想,敢情他這大君做得還沒臣子富有!
李子昂聽了褚江北描述的民生現狀后,夜以繼日地審批奏折公文,與一干忠誠良將商議決策,以求盡快恢復百姓的正常生活。
孟瑤瑤被帶回宮后一直住在君上寢殿,與李子昂日夜相對,看著李子昂努力去做一位明君的樣子,想起褚江北找到時她說的那一番話,明白了真正意義上的:士為知己者死。
褚江北說:“李子昂重情重義,雖然有時偏執任性,但絕對是個正義之士,他沒走出宮闈,不知民生,聽到的都是文武百官說的,若是他能稍微上點心走出王城去看看,日后定能成為一個明君。他對你用情至深卻被他父親強勢拆散,甚至威脅到你生命,登上君位后便報復性地做出一些違背他父親教誨的舉動,縱情聲色來緩解情感傷痛,落下個昏君的名聲,我就算背上千古罵名也要讓他醒悟過來。”
這是民族大義。有這樣一位知己,哪怕這天下的主人易位給他,也未嘗不可。這是后來李子昂自己說的。
有些話李子昂不問,因為他知道如果褚江北真的迫不得已走到了那一步,昔日好友定不會手下留情。能走到那一步的人,身后都背負著巨大的信任。
八、殤春
在李子昂的治理下,國家百廢俱興,人們生活安穩下來。
李子昂覺得是時候把與孟瑤瑤的婚禮提上日程了。
窗外樹椏間有兩只喜鵲追逐嬉戲,李子昂出現在孟瑤瑤身后“瑤瑤,你看他們多恩愛啊,窩里肯定有一堆可愛的小寶寶。”
孟瑤瑤收回看向窗外的眼光,低頭吃茶:“嗯。”
貓兒在屋外叫春,李子昂聽了,摟著孟瑤瑤,輕輕地說:“瑤瑤,你聽,貓兒開始發春找小母貓了,人類這種行為是求偶,求偶成功之后是要成婚的。”
孟瑤瑤縮在李子昂懷里:“嗯”
李子昂見暗示不成,決定明目張膽地來,他要讓孟瑤瑤滿心歡喜地嫁給他,把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都給她。
李子昂拉著孟瑤瑤去看桃花林,“瑤瑤,你看這里桃花開得多好,這是我父親當年為母親種下的,他們每到這個季節就會來這兒飲酒作樂,父親彈曲,母親伴舞,在我眼里他們就是天下間最幸福的一雙人。”
李子昂轉過頭還想對孟瑤瑤說些什么,卻見她陶醉在美景里,對著他癡癡地笑。
孟瑤瑤腳尖旋轉跳躍,衣袂蹁躚,在桃花林里捕捉飛舞的花瓣,嬌笑聲好似黃鸝鳥的歌聲一樣悅耳動聽。
人面桃花相映紅,此時的瑤瑤就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女,純潔美好。
李子昂又心動了。一個箭步上去,右手握住孟瑤瑤腰身,腳尖輕點樹枝就躍到了桃花林上空。只見粉色波浪在腳下翻滾,兩人青絲交纏,李子昂深情凝視著矮她半個頭的孟瑤瑤:“瑤瑤,我們成婚吧。”
孟瑤瑤像是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頓時嬌羞五無限,應了聲“好。”
從相見到相知,別離到重逢,走過一路坎坷,孟瑤瑤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愿意為之付出一生的人。
李子昂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喜悅中,突然孟瑤瑤將他轉換了個位置,掙脫了他的懷抱。
臉上的喜悅還沒收住,就看見一只利箭從背后刺穿了孟瑤瑤的身體,脫離懷抱的瑤瑤像個折斷翅膀的蝴蝶不斷下墜,嘴角溢出的血是這桃花林里唯一鮮艷奪目的紅。
李子昂目眥欲裂,一聲“瑤瑤”撕心裂肺。
“子昂,要當個明君啊。”孟瑤瑤笑出淚來,還是,沒能陪你到最后啊。
耳邊的呼喚聲越飄越遠,眼前之人的面孔也變得模糊不清,手無力地從李子昂臉上滑落下,身下的大片土地被鮮血染紅,體內的溫度亦隨鮮血流去。
孟瑤瑤想起李子昂說今晚想吃她做的糖醋排骨,還說過等國家太平帶她去游歷江湖,可惜啊,這一切都來不及了。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哪怕只匆匆一眼。
孟瑤瑤死在了李子昂懷里。
射箭之人是肖將軍后人,他從血海里爬出來,賭上肖家唯一血脈去報滅門之仇。
孟氏夫婦聽聞噩耗,一蹶不振 。
孟瑤瑤死后被追謚為文嘉皇后,大君一生未娶,立褚江北之子為儲君。
后記
“看完了?”孟婆端著一碗湯站在女子面前。
“嗯,看完了。”女子有些哽咽,抬起頭看著孟婆,這女子正是孟瑤瑤。
孟婆見她淚眼婆娑的樣子,嘆了口氣,“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孟瑤瑤死后,靈魂一直跟在李子昂身邊,直到引魂人出現將她帶走。她不喝孟婆湯,不愿投胎,要在奈何橋上等李子昂,孟婆就帶她去往生鏡看李子昂的后半生。
“喝下這碗孟婆湯吧,他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等你了。”粗糲的手撫摸著孟瑤瑤的額頭,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
孟瑤瑤投胎去了。
往生鏡畫面一轉,投胎后的孟瑤瑤與李子昂在另一個世界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