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先生總說我年紀越長，眼睛越毒。我起初不以為然，但是靜靜想來，的確如此。以前看電視就只是看電視，看電影就是看電影，不會去細看深思里面的情節。但近幾年，看電視會學著推敲細節，看電影會學著思考人生。

我跟S先生說，我看東西好像比之前透徹了。

S先生噢了一聲，眼睛瞥了我一眼，說比如？

我趴在桌子上，看著他有條不紊地泡著茶，徐徐開口，最近看了一部電影是甄子丹主演的《葉問2 宗師傳奇》，里面有個情節特別讓我感動，黃曉明飾演的徒弟阿梁闖了禍，葉問去救他，被一群人拿著刀追殺，葉問一人打十幾人，打了好幾個回合手上才搶來了刀，一群人虎視眈眈，葉問拿著刀轉了一圈，用刀背作為防御。就是這一個動作，讓我看到了這個人物的性格特點，善良仁義。

S先生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嗯，不錯。

然后我又繼續說，我在想，那個時期善良仁義能夠成為存活的根本嗎？這個社會不是你對別人仁義，別人就會對你善良的，不是嗎？

S先生看著我笑了一下，把剛沏好的茶放到我面前，示意我喝。我與S先生向來有默契，他知道我說了那么多定會口渴便讓我喝茶，而我也清楚他有話要對我說，所以自然是順從地拿起茶喝。他看著我拿起茶喝，也拿起他面前的茶喝了起來。茶很熱，我心急，猛地吹了一口氣，茶水因為我的動作漫過杯沿，濺到桌面。S先生仿佛早就知道，不慌不忙從口袋里拿出紙巾，輕輕擦拭起來。我看著也不害臊，就覺著這是他應該做的。我靜靜喝著茶，等著他開口。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茶，幫我添了茶，這才開口說話。

如果沒有了善良仁義，你覺得人能夠存活下去？他盯著我的眼睛說。我漫不經心地看著他瞳孔里面的小人兒說，不能。他往后面的椅背一靠，兩手一攤說，這不就結了？

他沒有繼續說，我也沒有搭話。靜默了許久，倒也不尷尬，因為我知道他是在讓我自己思考。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S先生與我的談話不再是他絮絮叨叨，而是他點到為止，讓我獨立思考，他認為這樣的方式所得一定會比他絮絮叨叨得到的多。

我陷入沉思，眼神放空。我撐著頭，指尖在杯沿滑著輕聲說，的確，善良仁義是人之根本，是即使不能存活也不能拋棄的品質。沒有了根本，也就不能稱之為人。可是……

我還沒說完，S先生就說，可是就應該對所有人都善良仁義？我抬頭看著他，點了點頭。他是懂我的，把我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阿一啊，他總是愛這樣叫我，他頓了頓，繼續說，偉人之所以成為偉人，就是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堅持自我，善良仁義是人之根本，那我們作為人，堅持人之根本有什么不好？無論面對什么樣的人，都能做到善良仁義，方為人上人。不要因為一些人而把自己做人的根本丟棄掉，既不值得也讓你變得不成人。 你太聰明卻也太年輕，機靈勁兒都從眼睛里往外冒呢，藏不住。你要變得沉穩，眼睛里要藏得住東西。我看得出來沒關系，因為我不會害你，但是別人不一定。眼睛里的清澈可以掩飾，但千萬不能被其他東西污染。做人能堅持自己認為對的東西是重要的，善良仁義是對的東西，所以要堅持。

我看著他，吐了吐舌頭說，知道啦知道啦。說完便往他的茶杯里倒茶，看著他眼睛里滿滿的笑意，我也笑了。

生命里總有那么一個人，你跟他說話無論多少，都會有所得。S先生是水，溫潤如玉，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只是不愿將人間煙火過多地帶給我。人生得一良師益友，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