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雪

歲暮,天寒。

把頭縮進圍巾和帽子,手塞在口袋。匆匆走過去,只想快點回到室內,卻又下起小雨來,朦朦朧朧,一抬頭,風吹雨斜。

好久,好久沒有這樣單純地享受冬天和寒冷了。

小孩子大約是最懂冬天,不怕冷的。小時候最冷的時節也樂意到外面去跑、去跳,期待著某一天醒來,一打開門,發覺外面的一切都被輕輕覆上了一層白雪。

家里無論是誰去開這扇門,總會第一時間沖我喊:“鈴子!”。我便揉揉惺忪的眼睛,帶幾分怨氣準備嘟嘟嚷嚷,忽而又聽到了一聲“——下雪啦!”

這下子!怨氣全消,一下子蹦跶起來,穿好衣服沖到外面。

南方的雪可是稀罕玩意兒,通常一年也就一場兩場,現在愈發難見了,不過那時候的我可不會想這些,下雪了,就該跑出去。雪人、雪團、有時候還能遇到冰,即使什么都沒有,呆呆站著看雪花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也很不錯。總之我需要待在白色的世界里,離冬天近點、再近點就好。等到雙手已經被凍得通紅,鼻涕再也不能吸得順溜,便跑到屋子里,把手放到蓋爐子的棉布下面。這時候奶奶會用一雙滾燙的大手握住我。

“冷得跟塊冰樣哦!”她說。

我嘿嘿笑著回應,看著一屋子人笑話我,爸爸尤其笑得厲害,他的鼻子一到冬天就一直紅紅的,我曾在一本舊書上看過,說那叫酒槽鼻。

爸爸偶爾也會陪我玩,堆個丑丑的雪人也會讓我欣喜幾天。08年大雪的時候,他還騙我躺在地上凹了個人形。不過那時候他也教我用魯迅《百草園》里的法子抓麻雀,這種鳥兒特別貪吃。有一次捕到一只,它卻在盆底不發出一丁點聲音,我們把盆子打開,它便“嗖”的一聲飛走了,伶俐得緊。還有一次鳥兒已經到手,卻因我不敢緊握逃了,往后它們似乎也聰明起來,再沒有中圈套。

那年冬天奶奶有事去山里,我跟著走了一個多小時冰路,鞋子上綁了幾根草繩,走起來就不滑。路邊的山茶、馬尾松和竹子上都是厚厚的雪。沿著它們的葉片可以撕下一片冰葉,連中間的脈絡都清晰可見。我覺得武俠劇里的暗器也該長這樣:漂亮、透徹、又凜冽。

回家以后,臉和手都凍傷了,好幾年一到冬天就癢得厲害。

一轉眼,就2018年了,與08年的冬天差了約摸九年,我這一生都還沒經歷過幾個九年呢,關于08年的記憶卻尤其深刻。其中原由,對一個孩子而言,除了奧運會、大地震,更多的是冰災創造的冰雪世界吧。

冬天清冷的風打在皮膚上,讓人真真切切體會到了四季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感覺,喜歡路過圍墻時看看山上光禿禿的樹,不過不會為它們停留。

我懷念冬天感覺,可若真讓現在的我回到九年前的某個早晨,聽到那欣喜的喊聲:“鈴子——下雪啦!”倒寧可依舊在被子里窩著。

等雪融化,星星碎碎的小草有了萌發的心思,小學也快開學了。再過一月,玉蘭便開,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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