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向前跑了幾步，就摔倒了，前面就是次臥的門，我的額頭離門不足一公分，身后傳來了奶奶的驚叫，接著一股力量攙住了我的兩臂，耳邊傳來了爺爺的急切而慈祥的聲音，“哎呦，我滴娃來，沒摔壞吧。”

我回過頭去朝他們嘻嘻笑著，還張牙舞爪的喊著“夜耶”（爺爺），引起了兩位老人的笑聲，奶奶幸福的看著我說，“1歲多的娃娃就這么省心，真乖，可惜這個房子太小，外面的霧霾這么厲害，也沒法讓他出去跑跑。”

我又在爺爺的懷抱里踢蹬了幾下，表示自己能跑，因為我還想和外面的春玲姐姐玩呢，那個姐姐眼睛真大真漂亮，就好像洋娃娃一樣。這躍躍欲試的表情又讓爺爺奶奶笑了一陣。

爺爺看著這間60平方米的小房子說道，孩子他們也不容易，你當著他們面可別說，能在這個城市買下這樣一間房子已經很不錯了，而且還能隔成兩室一廳，就知足吧。今天晚上風挺大的，明天或許霧霾就沒有那么嚴重了，到時候咱倆帶著孩子去橋上看火車去。”

奶奶沉默了，爺爺也不再說話，只是拿著一個玩具逗著我玩，而我也盡可能做出各種歡快的表情讓他們發笑。

雖然我剛剛1歲多一點，只會發出爸爸媽媽兩個比較清晰的詞語，可是我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說的話多少會有點理解，雖然不是特別明白，我知道爸媽每天在拼命的為了一種叫錢的東西在拼命工作，哦，對了，就是帶我去洗澡的時候付給阿姨的那種紙。爺爺奶奶說的小房子就是我住的這個小空間，雖然對于五個人來說的確是很小，可是我倒是覺得挺溫馨，能和他們擠在沙發上看著一個大屏幕里動來動去的人真的好幸福，雖然經常會撞到墻或者門上。他們說的霧霾我也慢慢知道了，就是每次出門的時候空氣中那些霧蒙蒙的東西，有一次我出去和春玲姐姐玩了一會，回來就咳嗽了一周，嚇得爺爺奶奶再也不敢在霧霾天的時候帶我出去了。

只是，那天我抬起頭的時候，總覺得那灰蒙蒙的天空中有些什么東西，在看著我，在看著我們。

你會問，一個一歲多的小屁孩會知道這些事？我也不知道，那只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吧。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爺爺奶奶陪我玩了一天，他們看起來很疲勞，我也困了，使勁的打了一個哈欠，眼淚都流出來了，又惹得老人笑起來了，正在此時，爺爺奶奶所住的小臥室外傳來了爸爸帶有磁性的聲音，“鵬鵬困了吧，我帶他過去吃吃他媽媽的奶就睡吧。”

于是，我就枕在他的肩頭上，雖然次臥到主臥的距離很近，可是伴著他身上的特有的味道和顛簸，房子兩側的景物漸漸模糊，我最后看到的東西是主臥室里的那面大鏡子，然后我就慢慢的閉上了雙眼，等到爸爸將我放到床上的時候，我幾乎沒有掙扎，就撅起屁股頂著枕頭睡著了。

耳邊傳來媽媽的溫柔的輕笑聲：“看來真是困了，孩子他爸，看看這個小東西多可愛啊。”接著就是爸爸滿足的回答：“那當然了。虎父無犬子嘛。”然后就是兩個人輕輕地打鬧笑罵的甜蜜聲音。

“唉，你兩位接著秀恩愛，我就不陪了，”我是這樣想的，但是一想到明天又能見見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又能見到大眼睛的春玲姐姐，心里卻是異常的踏實，甜蜜，我愜意的翻了一個身子，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我在外面，周圍都被巨大的霧霾包裹著，我就那么癡癡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我不知道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我只知道往前走啊，走啊，直到我走到了濃霧之中，濃霧包裹了我，融化了我，我開始變輕，感覺自己在上升，然后在霧霾中穿行，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我被驚醒。

這一覺睡的可真長，我感覺睡的腰酸背痛，爸媽起床上班的聲音怎么沒有吵醒我呢？爺爺今天怎么沒來叫醒我呢？按說奶奶起床之后擦地洗碗的聲音也會將我弄醒啊，真是奇怪。

我沒有睜眼，而是靜靜的聽著周圍的聲音，但是周圍就好像與我作對一樣非常寂靜。爸媽肯定是上班去了，爺爺奶奶呢，有可能睡午覺了，我突然覺得很生氣，還從來沒有這樣呢，太不被重視了，我決定發出高昂的哭叫聲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哇”，我大聲喊出了這個漢字，而不是一個悠揚婉轉啼哭的前奏，這聲音嚇了我一跳，我不由得睜開了眼睛。還是那間臥室，還是緊湊卻一塵不染的陳設，還是我喜歡的那個帶著斑馬圖案的窗簾，只是我眼前的所有景物都是如此的清楚，這完全不像昨晚那個一歲孩子模糊的視野。

我有點驚喜，然后就想爬起身子，結果一使勁卻坐了起來，哇塞，我這是腫么了，余光掃過床前的大鏡子，我很驚訝的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他在床上坐著，大約有1米6的個頭，小眼睛，高鼻梁，厚嘴唇，穿著運動服，一副學生仔的樣子，我偏著頭看著他，他也偏著頭看著我，這是誰呢？想著竟然就說了出來，而鏡子那邊的那個陌生人像對口型一樣在蠕動著嘴唇。

我終于意識到了，鏡子里的這個丑八怪TMD的是我啊，哦，我又意識到，我不但會說話了，而且還擁有了TMD這樣豐富的表達，我已經不是那個一歲的小孩子了。

我是誰？

屋里依然是靜悄悄的，我突然心跳加速，恐懼像血液一樣瞬間霸占了我的心臟，我突然跳起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爸，媽，爺爺，奶奶.......房子里仿佛有了回聲，房子太小我剛跑了兩步就打了一個趔趄，站直了身子繼續喊著那四個名字，廚房里，廁所里，陽臺上，次臥......我甚至還打了洗衣機的蓋子，希冀著是媽媽子在跟我躲貓貓，可惜沒有，什么都沒有。

好吧，我做了一個假設，家里沒有變樣，很有可能是我已經長大了，而他們都出去了，我要出去找他們。

于是，我打開門，還是那條熟悉的長廊，這個公寓樓里像鴿子籠一樣有好多套的小戶型，我家就是其中之一，有點時候早晨上班高峰期的時候會像菜市場一次嘈雜，媽媽非常不喜歡，但是爺爺奶奶倒是挺喜歡這樣的感覺，熱鬧嘛。

我還記得隔壁有個張叔叔經常會扭扭我的小臉，不時給我糖吃，隔著幾間屋子的李奶奶則會抱起我親親，而樓上，就是經常和我一起玩的春玲姐姐。

可是我打開門，依然寂靜無比，眼前這條長廊有些黑暗，好像無盡的延伸了出去，明明是白天啊，我有些疑惑，一步步地往前走著，順著樓道的窗戶往外望去，突然發現外面是濃的像牛奶一樣的大霧，什么都看不到，樓道里的每一扇窗戶都加固上了鐵圈和鋼板，濃霧中不時裹挾著煙霧拍打著窗戶，仿佛想要進來一樣。

我按了按樓道里燈開關，沒有任何反應，我繼續往前走，想要敲開一戶鄰居的門問問是什么情況，于是走到張叔叔的門前輕輕叩門，卻發現門根本沒鎖，一拍就打開了。

屋里如走廊里一樣陰暗，電視機還打開著，可惜屏幕上全是雪花，電視旁邊的XBOX依然發出幽幽的光，不時還會發出茲茲的電流聲，不遠處掛著的電玩女生的性感海報證明主人是不折不扣的宅男和電玩愛好者，也許還有那么點心理變態，房間很小，沒有人。

之后我我幾乎跑遍了這棟樓的每間房子，發現每間屋子都是如此，有的家里在放著舒緩的音樂，李奶奶家的飯桌上甚至還有溫熱的飯菜，但就是沒有人，沒有人！

我發瘋般的跑下樓去，我要出去，結果這發現單元的大鐵門竟然好像已經從外面被鎖死了，我發瘋般的搖晃了半天，只能頹然倒地。

突然間，我是真的害怕了，在這個無人的公寓樓里，我高聲的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你們在哪里啊，你們不要寶寶了嗎？”特別是奶奶，我還沒有叫過你呢。

嚎哭聲在死寂的樓道里盤旋，在眼淚婆娑之中，我看到了窗外，依然是那如濃墨般的霧霾。

那代表著死亡和虛無的霧霾！（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