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天氣開始轉暖了,校園里的柳樹都冒出了毛毛蟲似的綠色新芽。天氣的轉暖好像成為了一種標志,暗示著在夏初的高考越來越近。

除了英惠,大家都很緊張。其實比起高考本身來說,更讓人緊張的是老師和家長如臨大敵的態度。

園子依舊抱怨家長的態度,每天早上都跟英惠說,媽媽又盯著她念書到十二點之類的話,說著還喝了媽媽給準備的當天的抗疲勞口服液,幾乎每個同學都在喝,老師也建議這樣。

好像只有英惠是特別的,依舊不熬夜,不喝抗疲勞口服液,上課還會打盹,還會偷偷把小說放在大腿上看,并且依舊還會去偷看那個男生。

其實英惠本人很排斥“偷看”這個說法,那只是在去教室的必經之路上稍微地留意一下他,對,“留意”這個詞很好。

英惠自己略略地算了下,大概每個星期可以在早上“留意”到他在教室三次,上個禮拜每天都能“留意”到,因為輪到他做值日。他好像負責拖地,因為“留意”到他有三次是在教室的某個角落拿著拖把,另外一次是在走廊上,還有一次是拎著還往下滴水的拖把正要進教室,應該是剛從廁所洗過。只是再沒有看清過他的眼睛,不過身高應該有170以上,很瘦,很白,有時候穿那雙白色運動鞋。每次看到那雙白色運動鞋,英惠每天裝著不同早飯的胃就會往下墜似地不舒服。

爸爸第一次跟英惠談起高考是在第一次模擬考之后,開完公布成績的家長會的傍晚,在晚飯的時候。

爸爸喝酒吃菜,英惠埋頭吃飯。

“你覺得怎么樣?”爸爸放下酒杯。

“什么怎么樣?”英惠沒有抬頭。

“快要高考了,老師說你不用功……其實,我不想給你壓力……如果你覺得好就好……”

英惠找不到到爸爸不太順暢的話的重點,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發現爸爸臉頰泛起的紅暈很大片,像是要在鼻子上相接連成一片。

“現在其實蠻好。”

“那就好,其實開心就好了。”說著,爸爸又一口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嗯。”英惠還是沒有抬頭,吃得更快了。

“還是盡量用功一點吧。”爸爸又給自己倒滿了。

“嗯。”英惠咬著筷子點了頭。

英惠坐在書桌前回味飯桌上含含糊糊的對話。自己說“蠻好”,其實也不知道哪里好,爸爸說“開心就好了”,那么爸爸開心嗎?

一定不開心。英惠一直這么認為。

自從媽媽去世,爸爸就窩在家不出去工作了,也很少與人來往,很少對英惠約束了。英惠一直認為爸爸還沒有走出陰影,這樣的爸爸說著“開心就好了”的時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英惠不是沒有猜測過,只是隨著時間鹽水的浸泡,那根敏感的神經已經漸漸麻木結痂,所有的關心都只能停留在內心的疑問上,連猜測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結果也很困難。

“還是盡量用功一點吧”,英惠覺得爸爸這話幾乎是帶著懇求的意味。其實,英惠打心里希望爸爸能發次脾氣,哪怕像小時候一樣把自己按在大腿上打屁股也可以。

英惠覺得胸口悶悶的,想摔掉一個盤子之類的東西,聽那聲清脆的響。

清明節到了,學校沒有霸占學生的三天假期用來補課,英惠和爸爸要去掃墓。在小區門口的花店買了一束黃色的菊花,父女二人坐上了政府專門在這個時節開通的掃墓專線巴士。

在花店老板包扎菊花的時候,英惠看了看對面麥克的書店。雖然陽光明媚,店里還是開著黃色的燈,門敞開著,能看見抱著書出來的客人,卻沒有看見去小玉姐窗口買咖啡的客人,小玉姐說最近生意清淡。想著明天下午還要過去幫忙,英惠拿了花,爸爸付了錢。

英惠上一次跟爸爸一起坐車也是去年這個時候,平時雖說一起出門的時候也不算少——主要是一起去超市——但是算起來都沒有一起坐過車。媽媽所在的公墓在郊區,城市的邊緣,如果不是因為媽媽,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去那邊,英惠一直這么認為。

巴士在鄉間的小公路上行駛,兩邊都是油菜花,很嫩很亮的一大片黃色躺在厚厚的綠色上面,還可以看見蜜蜂。英惠跟爸爸沒有說話,整個車廂里卻不乏說話聲,雖然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樣,那里都埋葬著親人。

英惠小心地做起了人群中的觀察者。前幾排坐了一大家子人,好像有八個,因為一瓶口香糖從一個年輕女孩開始在他們互相間傳遞過,每個人都拿了一塊,年輕女孩自己倒出兩塊來嚼。他們之間的相貌好像也沒有明顯地相似,如果散開在人群中,誰也看不出他們之間的血緣聯系吧。在爸爸的右手邊是一位年輕媽媽和她的小女兒,小姑娘一直趴在車窗上看外面的風景,兩根羊角辮隨著車廂的起伏上下晃蕩。

“媽媽,小黃花上有小蜜蜂。”

“哇,寶寶可以看見小蜜蜂啊——小黃花叫做油菜花,結出來的籽可以榨成油哦。”母親的教育總是見縫插針。

英惠覺得這個小姑娘一定不知道今天出來的意義吧,也許對她來說是愉快的春游更貼切呢,不知道完全缺乏死亡的概念算不算一種幸福,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英惠把自己想象成小女孩的媽媽,帶著自己的女兒來給媽媽掃墓,可是自己的女兒又知道多少關于外婆的事呢,經過一代一代,逝者漸漸被生者淡忘,也許清明節的意義就在于在這種淡忘萌生的時候給予生者沉重的有規律的提醒吧。

這個不大的墓園很好地體現了節約高效的精神,從不寬的正門進去是唯一的一條主干道,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墳墓,沒有墓碑,唯一高一點的是剛剛到英惠腰部高度的小松樹,與墳墓相間排列。

每個墳墓的大小幾乎和兩個用來裝長筒靴的鞋盒摞起來一樣,黑色大理石的材質,規矩整齊地嵌在鵝卵石鋪的地面,傾斜著的上表面刻著墳墓主人的名字和扮演的家庭角色。

這樣緊密又千篇一律的排列雖然體現了對逝者一視同仁的尊重,但是前來掃墓的人幾乎都在找自家的墳墓時遇到了困難,需要在辨認過好幾個陌生的名字后才能準確找到自己親人的位置。但是英惠有自己的定位方法,媽媽所在的位置正好靠近左半邊墓地的邊緣,邊上的圍墻缺了一小片,露出紅色的磚頭。第一年來的時候英惠曾經擔心這套定位方法在明年就會隨著圍墻的修繕而失效,但是第二年的成功經驗告訴她,在圍墻沒有倒下之前她總是可以依靠那個缺口。

“圍墻怎么還是壞的。”顯然爸爸也注意到了,說不定這也是他的定位基準。

“是啊。”

“要考慮給你媽媽換個地方。”

“好啊。”

父女倆找到地方站定,英惠發現隔壁的那家已經掃過墓了,墳頭用石頭壓著黃紙,還留著燒過紙錢的黑色碎屑,地上的鵝卵石都被熏黑了。

“美娟,我們來看你了。”

英惠俯下身用手抹了抹墳頭,又拔掉周圍的幾根雜草,把花倚在墳頭上。

“媽媽,又一年了。”英惠起身,閉上眼,努力想媽媽的模樣,盡管沒有清晰的五官輪廓,但是這種感覺就是媽媽,不是別的什么人。

身后不遠有一家人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動靜很大。英惠仍舊閉著眼睛聽,嘈雜的背景中,夾雜著“保佑我們晚輩”、“多給你燒點錢”之類的聲音。在睜開眼睛的瞬間,英惠好像聽見爸爸的聲音,低低地說:“我們很想你,你過得好嗎?”

英惠猜想爸爸一定哭了,決定不轉過去看他,等爸爸說走再走。前兩次來掃墓,英惠都很想一邊喊著媽媽一邊可以放肆地哭,但是周圍的人看起來都很平靜,甚至很高興,好像都沒有流淚的,所以忍住沒哭怕被他們笑話。但是英惠偷看到爸爸的眼睛每次都紅了。

鞭炮爆炸產生的煙飄到前面來,英惠覺得眼睛很難受,于是又緊緊地閉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滿是鞭炮氣息的污濁空氣。這樣的氣息,英惠一直以為只有在過年才能聞到。

“嗯哼……嗯哼……我們該走了啊。”爸爸清了兩下嗓子才說,聲音聽起來還算平穩。

“好。”英惠心里說著“媽媽再見”,轉身從狹窄的通道走出去。

“爸爸,我去上個廁所。”走到墓園門口的公廁附近,英惠很平靜地瞇著眼說,沒有看爸爸。

“好,我在這等你。”

英惠跑著進了廁所,飛快地進了一個隔間,鎖上門,蹲下,手掌捂住嘴,猛烈地抽泣。眼淚涌地很急,很快就流經指縫掉到地磚上,頂上的換氣扇嗡嗡作響,英惠多希望它可以把所有眼淚都吸走。來的時候分明打算好一定不哭的。

大約兩分鐘以后,英惠從廁所出來,看得出來用水洗了臉,滿臉的水珠還不斷往下滾著。爸爸也一定看地出來英惠的眼睛很紅,他輕輕地別過頭去。

爸爸拉著英惠的手走到車站等車。父女倆很久都沒有手拉手了,英惠總是會在發現爸爸的手有伸過來拉的跡象之前準確地躲開,裝作自然地縷縷頭發或是整理衣服,或者干脆不經意地插進口袋。

但是今天英惠沒有躲避,雪白的手像是鴿子躲進了寬大的屋檐下。

回去還是坐同一班公交車,上車的時候英惠發現先前同乘一輛車的那一大家子人已經坐在了車上,還是老位子。英惠和爸爸也坐回了原來的位子等待車子發動。

在長輩的招呼下,那一大家子人開始吃起了之前帶去祭拜的食品,有吃香蕉的,也有大口咬著清明粿的,英惠馬上聞到了那些食物的混合味道。那位長輩不住地囑咐她的孩子們多吃點,說是運氣會好。生者對逝者抱有的心意,最后又被生者帶著某種功利性的寄托吃進了肚子。英惠不禁反思起自己的祭拜方式來,想來在那些放鞭炮擺祭品的人們中間,他們這對只帶著一束黃色菊花的父女也是挺奇怪的吧。

怎么突然又想這些東西。

英惠把思緒拉回來,暗暗思考自己是不是沒心沒肺,又或者是剛剛的眼淚發泄了所有的悲傷,這會反倒覺得平靜得像局外人。

掃完墓的第二天,天氣忽然又冷了下來,雖然天氣預報提前讓人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突如其來的寒意還是讓英惠覺得有點猝不及防,這就是所謂的“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吧。

所以今天起床著實費了點力。一方面,英惠不斷提醒自己今天要去店里幫忙,可轉念一想上班時間是下午,這個動力就像剛出土的花苗抵不過嚴寒侵襲,在昏天黑地的睡意籠罩下又縮回土里。另一方面,在迷霧般的睡意中,又隱約有光點在閃耀,英惠瞇起眼睛,又想起了那個男生。他這會或許已經起床了,會準備出去打球嗎,那么冷,可能還是在家寫作業,又或者他也正在被窩里作斗爭,真想知道他起床的動力是什么。

竟然清醒了,英惠覺得不可思議。

坐起來甩甩腦袋,穿好衣服,拉開保護自己一夜的厚窗簾,果然不出所料,外面是陰沉沉的,灰白的天空壓地很低,淡淡的有云朵的輪廓線,像是屋頂因為不滿而升起的怒氣。

吃完午飯,告別了爸爸,英惠出發去麥克的書店。已經過了十二點,陽光還是沒有能斗過厚厚的云層射出來,在這樣的暗淡氛圍中,建筑物看起來都舊舊的,行人也仿佛被抽走了光鮮的表情,一切都暗淡無光。

麥克的書店依舊點亮了黃色的燈光,在這條花枝招展的商店街上,這樣的風格雖然不引入注目,但一定讓人過目不忘。在這樣的天氣里,這盞黃色的燈又平添了溫馨的氣息,仿佛里面是另一個寧靜安全又溫暖的家。

英惠加快了腳步到了店里。麥克還是老樣子,舉著本厚厚的精裝書在看,爵士樂淡淡地從音箱中灑出來,像最細小的春雨,在到達人的身體前就蒸發到周圍的空氣里。今天生意不好,幾個展臺和書架前都空蕩蕩的,只有休息區坐了兩位客人,安靜地埋頭看書,單看他們看書的勁頭,不免給人造成身處圖書館的錯覺。

“麥克,我過來了。”英惠像是怕破壞氣氛似的,輕輕地湊到麥克看的書后面打招呼。

“啊……嗯……好……”麥克顯然被英惠嚇了一跳,卻又極力地故作平靜,滑稽地像小丑。

英惠暗暗在心里笑了,同時努力繃緊表情不顯露笑容。

看來麥克今天開門之后就一直窩在收銀臺,真是貨真價實的甩手掌柜,英惠不禁在心里又這樣地評價了一次麥克。幾個展臺上的書顯然是被翻過之后沒有好好歸位,書架上甚至出現了賣空的書,還有倉庫里還有兩包昨天就到了的新書,都還悶在棕色的牛皮紙中,未見天日。

于是,英惠一樣一樣地收拾、整理、擺放。在簡單的勞動過程中,英惠想到,會不會是麥克怕自己在這沒事情做,才故意留一些活給自己,如果真是如此,那又算是善意的幫助還是惡意的剝削呢。

轉眼已經三點多了,英惠不知不覺像蜜蜂似的在書本之間來回忙碌了兩個多小時,現在靠著門口第一個高高的書架喝著紅茶,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做,卻想不起來,像是丟了什么東西卻怎么也找不到的感覺,焦慮又無奈。

直到小玉姐從吧臺側身探出頭來輕輕叫了英惠一聲,英惠才突然覺悟今天還沒有跟她打過招呼呢,也許這就是剛剛那種感覺的原因。

英惠微笑著回應,用余光掃了仍舊埋頭看書的麥克,走到了吧臺前面。

“今天有點忙,都沒顧上跟你打個招呼呢。”小玉姐說著做了個擦汗的動作,這時英惠才發現她額頭上的幾縷頭發都被汗浸濕了貼在皮膚上,給人一種夏天到了的錯覺。

“我也是,”說完這句英惠偷偷壓低聲音,帶著像是背地里說同學壞話的神情,“他可真是名符其實的甩手掌柜!”

“他啊,還是老樣子呢。”小玉姐的語氣好像認識麥克很久似的,“高中的時候就那樣。”

“咦?你們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嗎?”

“啊,我沒跟你說過嗎?我跟他是高中同學,他那時候可受女生歡迎了,哪里是現在這幅德行。”小玉姐不等英惠回應,毫不遮掩地說著,英惠才發現麥克不知什么時候從收銀臺里探出來圓圓的臉看著這邊,臉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似笑非笑的。

英惠朝小玉姐努努嘴,想要提醒她麥克在聽,結果發現小玉姐根本就沒有看著自己,而是直視前方,眼神迷離,像是陷入了回憶的樣子。

“那時候他是學校公認的才子呢,吉他和唱歌都很棒,每次演出都有他,而且成績也不錯,整個學校有很多女生喜歡他……”

英惠不由地露出笑容,想必小玉姐也是那些愛慕者中的一份子吧。又朝著麥克邊笑邊微微點頭,像是在說“嘿嘿,看不出來啊。”

“可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要讀書,每天稀里糊涂的,結果沒考上大學就開始打工了。”小玉姐的語氣驟然變得失落,英惠趕緊換上仔細聆聽的表情看著她。

“可是就結果來看,上不上大學是一樣的啊。你看,麥克開店做生意,小玉姐你也一樣啊,也是開店做生意。”英惠這樣安慰似地說著,語氣誠懇,下意識地往麥克的方向瞄了一眼,圓圓的臉已經消失,估計又埋進書本里去了。

“不。不一樣的。上過大學一定不一樣,不然大家也就不會擠破頭要過高考這座獨木橋了。”

小玉姐堅決地反駁著,接著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話鋒一轉:“不過麥克卻好像上了大學之后變地沒出息了,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英惠,你能猜到么?”

英惠冷不防地接到了這個問題,愣了一下說:“這個啊,看樣子會不會是失戀了?”

小玉姐聽了,報以清脆的笑聲回應,還故意地提高了音量說:“哈哈,其實我也不知道,問過他很多次,他死不承認。”結果背后的麥克還是無動于衷,卻好像吵到了吧臺前面坐著看書的顧客,像是被從美夢中吵醒似地露出厭惡的神色看看她們倆。

英惠朝小玉姐吐了吐舌頭,以表示無可奈何的意思,接著又輕快地邁開步子,經過收銀臺,靠回到高高的書架上。

麥克還在收銀臺里窩著,書本遮住了整個腦袋,像是戴了一個書本造型的面具一樣。每個人都戴著合適又得體的面具去扮演當下的角色,而真正的自我只能在漆黑的夾縫里暗無天日地喘息,英惠這么想著,突然覺得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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