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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
不知多久,沒有做過這個于我來說久遠的夢了。
夢里的我們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包括那日渲染東天的晨曦,就連燃我胸腔沸騰的灼痛都那么清晰。
我都要懷疑這不是夢,可睜開眼,一片黑寂,諾大的房間,柔軟的床,耳畔熟悉勻稱的呼吸,就連背后那堅實的胸膛里發出的心跳聲都剛勁有力的撞擊著耳膜,安枕的臂彎里熾熱真實的溫度。無一不在說明,那只是久遠山谷里的一個夢。
一室的黑,再也沒有睡意,輕輕挪動身子試圖抽離身后的束縛,搭在腰間的手臂卻驟然收緊,輕輕一拉再無逃脫的可能。
防止吵醒他,我放棄掙扎,只能背對著尋求一個更舒適的姿勢掩飾那個夢帶來的惆悵。
心底一個疲憊的聲音傳來
“忘了吧!忘了吧!該忘的就要忘了,記著只是徒增悲罷了。你現在什么都有了,優渥的物質,愛你的丈夫,人人稱羨的兒女,你還有什么可求的呢?”
是啊,早該忘了的人和事。可為什么越想要忘記的人事,越是偶爾在回憶里翻云覆雨,從而更加難忘。
腦海依稀記得,修寧走的時候天蒙蒙亮。洗的發白的襯衫,黑色的牛仔褲,再普通不過的衣衫在他身上卻無比妥帖。
身長玉立,風儀靜好。現在回想起來真可謂清風霽月。那是不同于大山里其他男孩的粗獷,又有別于日后所見城市中,或市儈,或庸碌,或油滑的男孩們。
東山微茫的紅,我隱約察覺修寧看著東山時的眼角流露出的眷戀,哪怕上車后探出頭來揮別。我卻始終覺得那天,他真正告別的只是那抹始終未曾露頭的曦顏。
直到車子被湮沒在公路的盡頭,太陽才悠閑的爬上山來,在曦陽的容顏里,我看到了希望。胸腔忽然萌生的欲望如還微茫的太陽瞬間光茫萬射,燒灼了我原本平庸的心。
我為修寧錯過他所眷戀的這抹曦顏惋惜,現在回頭想去,是否從一開始,這場不經意的錯過已昭示了我們的結局。
“早上好,老婆”
一個溫柔的吻預示新的一天到來,收好思緒。
“早,吃早餐了”
曾經對著天空大喊歲月靜好,青春在行。如今歲月依舊靜好,可青春于一個36歲一雙小兒女的女人來說早已不在行了。窗簾斯一聲被我拉開,陽光普射黑暗無可遁形。
“曦陽,曦玥,起床了,太陽公公曬屁股了。”
“媽媽,求你了,再睡五分鐘,不,一分鐘。”
“媽媽,我不要吃蛋清。”
“媽媽,我不要吃蛋黃。”
“老婆,我的車鑰匙隔哪了?你說今天搭哪條領帶呢?”
“……”
沒有人告訴過我幸福該是什么樣子,但我想說現在的我很幸福,盡管心的深處會發出短暫的失落,但我還是很幸福。
“修寧,你過得好嗎?我很幸福……”
01.最初的明月光
那一年夏末,7歲的我,到了上學的年齡卻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
一天無所事事,就知道纏著鄰居家的大哥哥白修寧問東問西。那年他剛好18歲,高考后從縣城回家等錄取通知書。
于是這個村里唯一上過高中的男孩在我軟磨硬泡下,給我起了個名字。
孜涯——孜孜不倦,學海無涯。
“孜涯,孜涯,修寧哥,這個名字好聽嗎,我怎么感覺有點繞口啊!”
“怎么會呢,孜涯,孜孜不卷,學海無涯。意思是希望你愛學習,考上名牌大學,你難道不想讀書。”
說著他把我抱坐在他大腿上,剝了一個糖給我。
“昨天教你的乘法表還記著嗎?”
“記著呢,我背給你聽。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修寧的臉很白很白,大人們都說他比村頭黑大叔家的巧寧姐還要清秀幾分。
每次聽到別人這么說,他就會生悶氣,隱忍不發卻對著院子后面的木頭出氣,而我就蹲在旁邊拿著小柴棍記錄他砍了多少根木頭。
在村子里修寧沒有朋友,山里的孩子大都結實粗獷,黝黑健康的膚色才是男人本色。修寧身上的書生氣息和他白皙的面龐都被認為是一種羸弱。可我卻不知為何特別喜歡這種感覺。
或許那時小小的我便知道,修寧與這個面朝黃土背朝山的世界格格不入,就像一株西湖的白蓮花,無意間插入這黃土地下快要干涸的泥潭里。
我不過是一條偶然間抬眸,被蓮花蠱惑了心神的小泥鰍,從此不可自拔的圍繞在他扎于淤泥下的根部,靜靜仰視那清而不妖的蓮心。
書是他唯一的精神伴侶,每當他坐在樹上看書時,我就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吹著泡泡在想,那干巴巴的書里究竟有什么樂趣。
他曾對著我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正是這句話誤導了我,一個七歲的女孩任憑怎樣都想不出來,書中除了干巴巴的字哪來的黃金屋。
既然修寧哥喜歡黃金屋,我就要想辦法實現,從此我便有了一個習慣,喜歡在書上畫房子。
一言誤終身,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8月份,院子里的棗紅的妖嬈。
修寧收到了一封來自很遠很遠的大學寄來的錄取通知書,他勾起的嘴角讓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那時高考完,先估分報名然后才出成績,報考無疑不是一場大戰。多少人高分低報,學校報高而落選。
8月底,修寧提著行李走了。
走的那個早上,在父母扛著鋤頭早早下地后,我頭發都沒扎就爬起來去找他。正趕上農忙,他前一天晚上就斷然拒絕父親母親送自己,我知道他只是不忍分別。
他看到我笑了,臨走的時候,給我扎了兩個羊角辮。
“孜涯,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只有上了大學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有多美。記著一定要上大學。我在外面的世界等你。”
“嗯,我要上大學。”
蒼天為鑒,黃土為證,等我。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在心底對一個18歲少年許下諾言。
修寧走了,坐著車去了我不知道的世界,我再沒見過他。
寒暑假他從沒有回來過,在外面打工掙錢。畢業后沒幾年,他就把他爸媽接走了,更是很少回來,回來也是一兩天,可我們總是陰差陽錯的錯過。
那時我們全村只有一戶人家有電話,手機更是個稀罕玩意,如果哪家來了電話,那家男人就會站在半山坡上大吼誰的名字,全村都能聽到。
大概04年才有了手機,08年手機還不是智能機,只能聊個qq,14年微信才開始大火。所以最初天各一方的人大都只能靠寫信維持聯系。
修寧的字很好看,清秀如他一般。他爸媽不識字,就由我光榮代讀。信末則是我一個人的秘密。隨著時間的拉長,信越來越少。
他的每份信我都會好好保存在我的潘多拉寶盒里,那是奶奶去世時留給我的首飾盒,雖已破舊,可我一直留著,那是她老人家的嫁妝盒。
整整12年,留在我記憶里的還是那個清風霽月的少年,烙在我心頭的一抹明月光。
02.我考上了你上過的大學
“孜涯,孜涯,你考上了,你考上了。”
青春洋溢的少年,揮舞著手里的一張決定我命運的紙向我奔來,
“真的嗎?我考上了。”
“當然是真的了,郵遞員一到我家,我就趕緊飛奔著給你送來了。怎么樣,如愿以償了吧!”
黑子是村長家二兒子,和我從學前班一直上到高中,是我得鐵哥們。
為了消除我的疑慮,就差沒把那張紙貼在我臉上。在看到結果后,我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了。
“你的呢,快掏出來。我才不信你高興的像西門大官人似的屁顛顛跑過來,專門是為了給我報喜的,快,考哪了,讓我看看。”
“你說誰像那西門慶呢!睜開你的大眼瞧瞧,那西門大官人有這么厲害嗎?”
我定睛一看,拍了一下他
“呦呦呦,不錯嘛,北京名牌。”
“哈哈哈,快去拾掇拾掇下你自己,哥帶你們去城里吃大餐。”
“把你嘚瑟的,你咋不上清華北大呢!等等,你們,還有誰。”
“去了不就知道了,快點,我先去村口倒車。去吧去吧,別磨蹭,誤了車就麻煩了。”
12年功夫不過眨眼間的片刻,我上大學了。
離開生我養我的黃土地,離開了依依不舍的父母,離開了陪我青春飛揚的小伙伴們,我踏上了去往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城市。
黑子打趣說,他要去祖國首都天安門,捍衛我們偉大主席毛爺爺了。
我噗嗤,什么捍衛毛爺爺,你是怕你女朋友跟人家跑了吧!
道別的時候,胸口忽然好難受,但我忍著沒有流淚。我們說好誰也不回頭,這樣就不會傷心了。
“那個陌生的城市,我來了,會不會有你來接我。”
03.重逢的畫面
上海,一個繁華的都市。
拉著行李,下了火車。12年了,我長大了,你呢!茫茫人海里,還能認出我嗎?
捏緊那個怎么都摔不壞的諾基亞,提著行李箱向站臺走去。100米外,修寧正在打電話。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我確信那就是他。
我停住了腳步仔細打量,他沒怎么變,西裝革履,成熟了不少。30歲,風華正茂的年紀。
這株北地的蓮花終于找到了適合他生長的池塘。
待他掛了電話我移動步伐向他,太過專注,以至于沒有看到身側一個背著包戴著鴨舌帽的同齡男生撞了過來,身子一側,手里的包都掉在了地上,人也差點摔倒,所幸被扶住了,但手機摔成了兩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撿”
“沒事,沒事,我來就好。”
抬眼向前看,修寧不見了。
“小姐,你手機兩半了,可能壞了。你別著急啊,我賠給你”
這個陌生男子說著從背包里拿出500遞給我。
“不用了。”
一個諾基亞頂多200塊,把電池重新安進去不就好了,我急著去找修寧,奪過手機和電池往兜里一塞。無心與他糾纏也不想解釋,有點厭惡極盡疏離地推開那只纖瘦白皙的手。
對于這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敗家子我一向沒有好感。所以,也不甚在意他被拒絕后的表情,重新拉上行李走了,甚至沒有看清那張臉的長相。
朝著修寧消失的方位走去,四顧無人,索性站在原地等待,把手機重新裝上開機。電話鈴聲如期而至
“喂”
“好久不見,孜涯。”
我轉身,他現在我身后一步的距離。張開雙臂
“修寧哥,好久不見,”
磁性的聲音,熟悉的擁抱和從前一樣的溫柔
04.記憶總是與現實脫軌
上車的時候,總感覺背后有一道目光如影相隨。我回頭望了一眼,并無異樣。
“怎么了,小丫頭。”
“沒什么。”
修寧為我關上車門。繁華的街道果然是另一個世界。
“怎么樣,我沒有騙你吧!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更美,我相信你會喜歡這里的一切。”
我笑了,心里默念,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歡。
“你長大了,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除了成熟了點,你卻沒怎么變,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你。”
我們相視一笑。
“修寧哥,嫂子……”
“呵呵,什么嫂子,我還沒結婚呢。”
聽到這句話,我由衷地笑了。所幸,我的等待不是徒勞,所幸我來的不算晚。
修寧的家和我想象中一樣的整潔清新,家具的擺放中透著一絲古典莊嚴的氣息,屬于他的書卷氣息,我想每一筆設計都是他親歷親為。
和藹憨厚的叔叔嬸嬸做好了飯,熱情招待著我這個他們從小看著張大的孩子。城市的繁華并沒有抹去黃土賦予他們的樸實忠厚。
久違的親切感讓我對這個陌生的城市少了些許違和,多了幾分喜愛。
早在這個暑假,高考完的每天我都會守著電視看著新播出的《上海灘》,因為我知道你就在這個城市。
黑子曾問我為什么一定要去上海,我騙他說因為我喜歡黃曉明飾演的許文強。他相信了,笑我竟然也追星,為了圓我心愿,黑子專門去網吧給我手機下了一首歌作為手機鈴聲。
“浪奔 浪流
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 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 是愁
浪里分不清歡笑悲憂
成功 失敗
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愛你恨你 問君知否
似大江一發不收
轉千彎 轉千灘
亦未平復此中爭斗
又有喜 又有愁
就算分不清歡笑悲憂
仍愿翻 百千浪
在我心中起伏夠。”
每次眾目睽睽之下鈴聲想起,看著周圍異樣嘲笑的目光我的頭皮就一陣發麻,人真的不能撒謊。
其實,我并不喜歡《上海灘》,包括帥氣的許文強和大家小姐馮程程。因為他們最后并沒有在一起,文強死了,程程嫁給了她不愛的丁力,盡管丁力很愛她。
如果你未曾有過真心愛過的人,就不會太在意后半生和你相守的人是誰。可若你有過了,就會不時幻想如果和你相守的是那個人又會是怎樣一副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