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07年,北宋景德4年,遼統(tǒng)合25年。
這一年的北宋朝廷,宋真宗的皇后郭皇后,在四月的時候去世了。趙恒背后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女人,慢慢走到眾人的視野里。這個女人,就是后來仁宗朝前十年,那個大宋帝國的真正統(tǒng)治者,那個貍貓換太子的主角之一,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章獻明肅太后-劉娥。劉娥的故事,我們以后一定會說到,然后這一年,北宋這里就沒什么大事可說。
現在讓我們換個角度,把目光放到北方的遼朝。
1007年的遼朝,完成了一件大事:新增加了一個都城,它的中京大定府正式落成。在這之前,遼國已經有了三座都城:分別是上京臨潢府、東京遼陽府、南京析津府,加上后來1044年又將大同府升為西京。最后遼朝一共有五座都城。
中國歷史上,遼朝不是第一個實行多京制的王朝。比如隋唐有東西兩京:長安和洛陽;安史之亂后,唐朝甚至一度有五座都城;后來的金朝是六京;元朝是南北兩京;明朝北京南京外加個中都鳳陽;清朝還有個盛京作為陪都;就連當時北宋也有四座都城,除了開封府其它具有京城作用的還有西京河南府、南京應天府和北京大名府。
同樣有這么多所謂的京城,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王朝里,這些城市的作用其實并不一樣。比如明代的鳳陽,就是個象征意義;然后唐朝的時候,充其量就是皇帝在戰(zhàn)時的避難所,比如說成都。而契丹不太一樣,甚至和同時期的宋朝也不一樣。
就拿遼國的中京來說吧,它的確是按照都城的規(guī)格來修的,先是外城,然后是內城,內城里面有皇城,皇城最里面的有皇帝住的地方了吧?據說,本來該建宮城的地方是一片空地。
中原王朝來的人就會奇怪:你們的皇上來了住哪呢?契丹人一點也不奇怪:沒事啊,皇上來了也不住這里,他住城外的帳篷里。這種待遇,換成中原皇帝,搞不好,從施工負責人,到接待負責人都得掉腦袋,根本無法理解。
因此我們得跳到更大的緯度來看遼國,來看這個契丹人建立的政權。契丹是從公元907建國的,它從建國開始就有別于中原的王朝,也有別于過往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怎么說?
首先,遼國兼有農耕文明,也有草原的游牧文明,更有東北森林里的漁獵文明,多遠化程度不是中原單一文明的國家能比的,它從一開始就必須考慮:如何治理好一個多民族的國家。比如設計了南北兩院制,北院治理北方游牧文明,南院治理南方的農耕文明。金庸小說里的蕭峰,就曾經擔任過南院大王,
其次,契丹族又不同于曾經歷史上那些匈奴、鮮卑、突厥這些北方民族,我們的認知里,這不還是一個北方的蠻族么?不是的,如果真的去看一下遼國的歷史,你會發(fā)現這是一個文明程度特別高,儒家文化,佛家文化,各種文化都特別發(fā)達的帝國,它的文化水準可一點不比中原王朝差哦。
這里插一段,中國從秦漢以來的,中原農耕文明和北方游牧文明關系發(fā)展的小簡史,看完之后,大致也會清楚,遼國的統(tǒng)治者也是站在了前人的經驗上,吸取了教訓后,有了一套相對完備的治理國家的制度。
秦漢時期農耕文明下的國家體制,比起草原的匈奴要成熟不知道多少倍。秦漢的國家財政叫“收稅”,而匈奴維持各部落的團結,用“收買”。收買人心需要有錢有糧,于是落后的生產力促使歷代單于走上了極有前途的強盜事業(yè),沒錢就組織人手打砸搶,搶了之后分贓,分贓之后各部落表面上就可以維護團結一致,繼續(xù)聽大哥的。于是漢初就會送點錢給北方的兄弟們,順便挑個宗室女子嫁到匈奴,是為和親。
有錢了,單于可能也不想打,但是難免分贓不均,有些分不到錢的部落依然騷擾漢朝邊境,不厭其煩。到了武帝時候,漢朝實力變強了,直接把匈奴打敗打服,打到沒脾氣。
這就是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關系的1.0版本。
時間到了兩晉南北朝,這是一個大分裂的亂世,北方五胡亂華,這些異族紛紛在北方建立政權,于是一些多民族的問題慢慢顯現。開始很簡單,不服就殺了。慢慢的發(fā)現殺人,解決不了問題。北魏時期的孝文帝就試著改革,我全盤漢化行不行?于是強行遷都、著漢服,說漢語,死了都得埋在漢地。這又導致了那些胡人的心中不滿,孝文帝可能是有能力控住場的,但他死后不到三十年,就爆發(fā)了各族人民反抗?jié)h化政策的六鎮(zhèn)起義,北魏分裂。
后來的君主一看,這樣好像也不行,那我可不可以,干脆搞兩個身份:對中原,我是皇帝;對草原,我是可汗。這是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一個身份是大唐皇帝,一個身份是草原各族的天可汗。
是為胡漢關系的2.0版本。這個狀態(tài)還不錯,我們知道在這樣的制度背景下,唐朝的格局之大,包容性之強,后世都為之向往。
唐末之后,局面又發(fā)生了變化,原本屬于少數民族的契丹建立了政權,并且曾經一度入主過開封,這個帝國又是個多民族的帝國,于是兩個文明關系的發(fā)展進入了3.0時代。
一個習俗,三個制度,五個京城。基本上解決了遼國的治理問題。
游牧和漁獵是他們原來的生活方式,逐水草而居是他們的習慣,一個大遼的皇帝出行遠沒有中原帝王那種勞民傷財,只需有馬有帳篷就可以了。這么廣袤的疆域,每年遼國的皇帝,都會巡視一編,就像一頭巡視自己領地的雄獅一般。這是他們的習俗和習慣所定的。
三個制度:多京制、兩院制,還有一個叫做“四時捺缽”,就是如上所說,一年四季我得去國家的四個不同的地方,看看當地的首領,了解了解當地的民情,安定一些地方躁動等等。
春天的時候,皇帝會來到東北白山黑水之間,見那些漁獵的民族,有時候會和他們一樣享用下頭魚宴;夏秋的時候,皇帝去北方的草原看看,處理下各部落的事情;冬天了來到燕云以南,看看糧食收成,做做來年的規(guī)劃預算,這就叫“四時捺缽”。
而設立了五個京城,就是為了方便控制不同的區(qū)域:上京臨潢府是遼朝的開國都城,五京之首,文化,經濟,政治中心。
東京遼陽府控制渤海等地區(qū),輻射東北的少數民族,并且隱隱然有經略朝鮮半島的跡象,
南京析津府,很明顯,控守漢地,向南發(fā)展的基地,
中京大定府,加強與北方草原各部的聯系與控制,
最后的西京大同府,是為了制衡西夏。
遼國的皇帝,不會老是待在辦公室,而是不停的在親力親為地了解和處理帝國的各個地方的各種事物(雖然后來被天祚帝弄砸了,也沒辦法,英雄出世嘛)。
看完遼國的這一段,我突然感覺契丹在民族融合的這張試卷下,是一個考出好成績的學生。后來的女真也好,蒙古也好,都在遼的基礎上,再進一步的完善了國家民族的整合。
歷史的結果,永遠不是哪一個人,哪一個個勢力決定的,而是各種因素,各種努力,最后涓涓細流終于匯聚成了如今華夏文明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