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我去了敦煌,一個人去的,沒有和林歡,那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分手三年了。
其實我沒有資格說分手這兩個字,我從來沒有擁有過她,我們只是朋友,我應該用分開這個詞,可是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像是在談戀愛。
林歡是我見過性格最奇怪的女孩,全世界的女孩加起來都比不上她一個。
去敦煌,林歡一直說她想去。
我站在那里,想著不在敦煌的林歡,敦,大也,煌,盛也,我就突然想,盛大的名字是不是從這兒來的。
畢業(yè)后,我去了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和程序員工程師打交道,日子過得分不清黑白,林歡學的是服裝設計,出國留學。
一萬里長夢,是她設計的衣服。
我把心思從林歡身上收回來,放在了工作上,我也想不到,以前那個一和陌生人說話就臉紅的我,現(xiàn)在可以隨隨便便地給酒桌上所有人講葷段子。
林歡的作品展示會辦了一場又一場。
我?guī)У膱F隊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她曾經(jīng)說過,她想去敦煌,那個時候,我們認識半年了,我說以后一定去。
我向老板請了假,買了機票,飛到了敦煌。
喝著當?shù)氐亩鼗途疲榱税m州煙,這里是她想來看的地方。我告訴自己,林歡出國了,你們以后不可能見面了。
是啊,林歡出國的時候,沒告訴任何人,直接就走了,我想去機場送她,都沒有做到,她說她喜歡離開,不喜歡有人看著她走,這樣她會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我問面前的佛像。
佛像看著我,像看一個傻逼。
這么多的沙子,沙漠里的泉水,很遠的地方有棵樹,就這么一點綠色,我的生命就是這片沙漠,林歡就是這棵樹,我朝著那棵樹走去。
樹下臥著一頭駱駝,身上的毛掉了一片一片,現(xiàn)在是換毛的季節(jié),我伸手摸了一下它,它動了一下,我注意到,它的眼睛一直睜著。
溫順的眸子,你在駱駝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恐懼和兇惡,同類被殺害時候,它們的眼中不知道會不會出現(xiàn)害怕。
六月一號,滑沙,我玩的不開心,人越多,我越是覺得孤獨,這么多人中,沒有人理解我,沒有人了解我,越熱鬧,我越覺得冷清,尤其是熱鬧之后的冷清。
六月六號,據(jù)說這天把自己埋在沙子里能治腿上的腰上的風濕,還要一邊喝烏雞湯一邊曬太陽才能有用,我?guī)Я苏陉杺隳朔罆袼谏较沦I了罐烏雞湯,把自己埋在沙子里。
真是酷刑啊,滿臉滿頭的汗,還有,這烏雞湯也太咸了點。
最后我的鼻血都下來了,身邊的老太太告訴我,多曬一會兒,以后老了不得風濕。
我找紙擦了擦鼻血,和老太太聊了幾句。
老太太說她已經(jīng)是第三年在這里曬太陽了,明年還來。我問她這有用嗎,她說很多事情不是拿有用沒用衡量的。
“這一天,你看這么多的人,都在這里曬,有多少人是來湊熱鬧的。”
“就像石窟里的畫,當時畫的時候,沒人想過有用沒用,都是信佛才去畫的啊。”
“小伙子,我這還有老黃酒,給你倒些。”
我沒拒絕,我想和她聊聊。
一杯酒下肚,我們成了朋友。
我說,“我是干互聯(lián)網(wǎng)的,就是電腦,我做的一個軟件,上億個人在用。”這是我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老太太說,“我生了八個孩子。”
我差點被酒嗆死。
老太太接著說,“死了四個,給別人了一個,現(xiàn)在剩三個了。”
我問她:“三個都干什么呢?”
她說:“老大啊,沒點老大的樣子,你看啊,他一天什么話都不說,小時候就愛拆東西,現(xiàn)在修車呢,開了個鋪子,帶了幾個徒弟。老二呢,比較聰明,自小就聰明,現(xiàn)在做生意。老三小,我們老兩口和他的兩個哥哥都寵愛他,現(xiàn)在是最沒出息的,跟著老大學修車。”
我說,“都挺好的。”
“是啊,都挺好的,沒什么過不去的。”
曬了三四個小時,我回去了。
請的假到了,公司里一堆的事情等著我,林歡,先放在一邊吧。
一萬里長夢,一萬里,我們之間不止一萬里。
我翻出家里的地圖,量了下從北京到巴黎的距離,走絲綢之路,一萬兩千公里,穿越十個國家。
林歡,你是一場夢,我不想醒過來。
敦煌,我去了。
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