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煉青銅|我的青春缺個朋友

圖片發自簡書App

文/狐涂

自小我就喜歡做同一個夢,在夢里,我永遠是會飛的,只要借用一根樹枝,或者其他物事,都可以飛得又快又穩。無論是野獸還是猛禽,都無法追到我。夢境里就似另外一個世界,身邊總是云霓環繞、紫氣蒸騰,我所到之處,會有一簇簇花兒鋪就在道路兩旁,抬起頭,滿天的星辰仿若俏皮的小孩眨巴著笑眼。我飛呀飛呀,仿佛依稀聽見道路的盡頭有熙攘的人聲,我有些興奮,奮力飛翔,可怎么也飛不到頭。就在筋疲力盡的時候,身后是野獸的怒吼聲,仿佛很快就聚集在了我的腳下,眼前的一切卻在瞬間幻化成一片海洋,一望無垠,沒有人煙。

我停下了,就那么定在海面上,這是一片死海,沒有浪濤,只是心中卻翻起連天波浪,一種無以名狀的悲愴向著眼角突兀涌來,我情不自禁地忽然覺得萬分恐懼,凄涼,孤獨,各種絕望的念頭如潮涌來,身子不住地抖動著。

這里是世界的盡頭嗎?為什么我見不到一個人?我的爸媽親戚呢?我的同學朋友呢?

我越是想這些問題,這個世界就變得越加猙獰,血色的天空,血色的云塊,血色的海洋,極目遠望,無邊無際,奇怪的是,我聽不到一絲的聲響,哪怕風聲浪濤都毋有。

?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

我歇斯底里的喊叫,卻怎么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急得大汗淋漓。

隨后便猛然醒來,就在清醒過來之際隱隱約約竟聽到了自己的哭噎聲。

每次夢醒時分才知又是同一個夢,可在夢境里,那感覺太逼真,我難以自拔,沒一次能夠識破。

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在現實的生活中,雖然塵世紛擾,人頭攢動,但我始終形影相吊,沒有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們上高中那會,高一結束了就面臨分文理科。我是屬于那種讀小學名列前茅,家長口中經常提到的別人家的好孩子,上了中學就成績平平,泯然于眾的一類學生。性格從說話開始變聲的時候開始就變得極為內向,到了高中,難得遇到兩個志氣相投的朋友——兩個同桌,一個叫耿天濤,一個叫陳小軍。他倆性格比我好一些,頭腦靈活、性格開朗。但他倆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嚴重偏科,他們的理科成績與文科成績,就好比西瓜與芝麻,不可相提并論。所以,他倆毫不猶豫選擇轉去理科班,因為別無選擇。

聽到這個消息,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噩耗。我頓時慌了。

冷靜下來一想,我呢除了英語和語文稍微比其他幾科好那么一點,但卻絕對算不上優異,其他科都是一塌糊涂,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上了高中后成績會差成這樣,可能初中沒有學好,也可能是小學基礎沒打牢,亦或者,自己大腦開發的太晚,因為九歲才去上學,不管怎么說,這些都是借口,暫且不提了。總之,我的文理科都是一樣的爛。

既然學文學理與我而言,別無二般,那么,我毫無疑問選擇學理,因為這樣我就有機會和軍與濤他們其中一個,甚至與他們兩個同時分在一個班。

反正當時頭腦一熱,什么都不想就選了理科,猶如懷揣著潘多拉盒子里的最后一件禮物——希望,總之當時的自己,格外的堅定且樂觀的認為,上天讓我們三個成為好朋友,那我們就一定會在一起。

事不遂愿,最終這個希望成了夢幻泡影。

我一個人被分到一個陌生的班級里,僅有的兩個朋友也被無情的與我分隔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面孔,我都懶得理會,也不想去適應,我唯有努力學習,讓自己考得好一點,然后可以和軍與濤兩個考入同一所大學,這樣,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所以我變得沉默寡言,只知道拼命的做題背題,后來成績沒有跳躍的進步,眼睛度數卻突破歷史新高,近視了,因為這件事我憂郁了很久,打此以后我就要淪為一個不健全的人之列了。

那一年,軍考入了合工大,濤考上了哈工大,而我只勉強上了二本,至于學校的名字真得不值一提。

自此我們三人,天各一方。

來到了大學,以為這一切都會改變,高等學府,更優質的同窗,更廣闊的天地,我應該可以融入。然而,大學第一堂課就毀了我一切美好的憧憬。

我西裝革履來到教室,往偌大的教室一角坐下,奇怪的,所有的同學都似遇到瘟神一樣遠遠的避開我,我用眼角余光掃了掃,周圍方圓三米內竟沒有一個人。怎么了?我這么不受人待見嗎?

原本尋思著如今來了新的環境,終于可以揮別過往,從新開始,誰知道,這個新集體依舊容不下我,我注定不受歡迎。

時隔一年后,我請客吃飯,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別人遠離我而坐,是因為他們誤以為我是大學教授,我忽然想起那天我西裝革履,板板整整的模樣,啞然失笑。

我老實交代,這西裝是我那目不識丁的母親讓我穿的,因為她說,上了大學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該穿的成熟點,所以給我準備了一身西裝,我清晰的記得,這西裝還是表哥結婚時候穿的,只穿過一次。我媽媽很少給我提意見,所以我采納了,并信以為然。

從大一第一次上課起,我就成了另類,加之,話少不與人交流,所以在踽踽獨行的道路上繼續延展。

但我從未放棄改變這種局面,哪怕現在也是。我性格孤僻,但我希望身邊有幾個朋友,我也努力嘗試過。

? 從小學學會寫日記起,我就喜歡用文字記錄自己的內心世界,即便上了大學這個習慣也沒丟棄。后來我就嘗試在網上發表網絡小說,第二個月竟意外的拿到了一筆豐厚的稿費,整整2735元,在2010年對于我這個一個月生活費只有300元的窮學生來說,這是一筆巨富。

“千金散盡還復來”,我決定請客吃飯。

但又不知道請誰吃。首先,我一個朋友也沒有,其次,故鄉迢遞,自然也沒有親人在側,所以最后我決定邀請全班同學。

同學們聽說我寫小說賺了第一筆不菲的稿費,他們都是為我歡喜,所以被邀請的同學大多都來了,我們圍滿了整整一大圓桌,桌上擺滿了一疊疊美味。

我是個言語極少的人,所以招待人的活計都交給了熟諳交際的班長波,我認為那天我們吃得很豐盛玩得很高興,至少,我自個兒的內心極度暢快。

在波的煽動下我敬了幾杯酒,至于說了什么我實在記不清了,大概就是抒發了一下膨脹的作家夢。

年光短暫,人生有限,我覺得我們要有所熱愛。憋了太久,說起話來就少有遮攔,總會那么幾句話讓人聽了不自在,甚至得罪人。所以清醒時,我覺得極為尷尬。從此依舊盡量不開口,默念言多必失。

“風清末,實話跟你說,你這樣做不值當。”出了飯店,人群散去,波扶著醉醺醺的我走在街道上,表達了他的見解。“我知道你缺少朋友,但請客吃飯根本交不到真心朋友。”

我神情一怔,仿佛有塊尖銳地石頭砸在我脆弱的心靈。我不想承認,一味地沖著他笑,哪怕是酒肉朋友也是朋友啊?我轉過頭吐了一口酒氣讓自己清醒點,眼光四處張望一陣,我驚喜地望見一家飾品店。

波今天來吃飯還帶了個他的老鄉,是個女孩,名字好像叫紫云,特地帶了介紹給我認識的。不知是要躲避方才的話題,還是一時腦熱,不假思索一頭鉆進了飾品店里,波和紫云不知所以也跟了進來。

“老板,我要個毛絨玩具,最大個兒。”

一個胖乎乎的婦女從收銀臺位置慢慢挪了過來,肥胖的手伸過頭頂在架子上翻找大個兒的毛絨玩具。

我微笑著看著彩云,說道:“第一次見面,我送你一件禮物。”彩云搖了搖頭,執意不要,可我更執著的要買下送她。

最后波把我拖出了飾品店,殘酷的告訴我:“她不喜歡你,她只想在老家找個男人庸碌的過一輩子,你沒必要送她東西。浪費錢!”

我歪著腦袋,看看天,我知道,她也是天邊那觸及不到的云,而且是朵彩云。

我沒說喜歡她,我只是渴望有一個朋友,哪怕酒肉朋友也好。

回到學校,路過綠茵操場,我們看見草地上用蠟燭擺出了巨大的“心”,有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此刻正站在“心”內,有個男孩,捧著鮮花正在跪地告白,女孩感動的流下了熱淚,并接受男孩的示愛。

繼續往前走便是女生宿舍,而宿舍樓下有兩個鬼鬼祟祟男生鼓搗了半天,突然從地面升起五個寫著紅字的氫氣球,在他們控制下氣球徐徐上升,直至抵達六樓,這時其中一個男孩退后幾步,昂頭看向六樓窗臺,他撥通了電話,六樓的其中一扇窗突然從里打開,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伸出腦袋看到眼前的一幕,驚喜感動地立馬捂住了嘴巴,淚流不止。

女孩跑下樓,緊緊抱住了男孩,男孩擁吻著女孩,兩人互舔的節骨眼,男孩手里驀然松開了寫著“佩”“佩”“我”“愛”“你”五個字的氫氣球,氣球掙脫束縛后,飄向了渺茫的天空。

駐足的我們看了這兩出,相視而笑,隨后便互相告別,從此各奔東西,生活依舊回到原點。

夜晚,碼完字躺在床上,我反反復復聽著王杰的《不浪漫罪名》,心中無限酸楚,道不出緣由的悲傷。

無緣由的我開始想家了,我想起翠綠的群山環抱著的田園山沖,想起來了小時候,還有那土墻瓦房掩映在山巒綠茵里,我常常獨自一人躲進山里,尋找散落山崖下的彈殼,發掘模樣怪異的石頭和腐朽的樹根,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發現銹跡斑斑的鐵器,這就是我兒時的樂趣,后山對我來說就似一處寶藏,待我去發現。

老宅有間儲藏室堆滿了我尋回的寶藏,其中兩把鐵劍是我最為驕傲的,可惜后來搬家時,這些寶藏都不幸遺失。

如今再回到老宅,只能見到斷壁殘垣,連墻壁上我用鉛筆涂鴉的兒時的世界也一并模糊剝落,再過幾年風吹雨淋,恐怕就連這些也只能從記憶中索取。

寒假回家之前,我給軍和濤都發了信息,希望和他們在聚一聚。不久后,得到了他們的回復,“寧失泰山,不失一約!”我興奮的一宿沒睡。友情沒死,只是熟睡了。

春節過后,拎上兩箱臨水,騎著摩托沿著模糊的路線我出發了。而軍也在約定的時間從姚李出發了。目的地界牌石。濤則在家里準備了酒菜以招待我們。

院中夭矯作態的古舊樹木遮住了大片陽光,此時剛是晌午,斜陽照耀下的樹木映射在庭院中的樹影已漸漸縮小,黃橙橙的太陽在我踏入濤家院落時已然是在頭頂上了。

濤迎了出來,把我接進屋里客廳坐下,給我泡了一杯綠茶——六安瓜片,他又急匆匆去迎接軍去了,不一會濤的媽媽端著瓜子糖果來到客廳招待我,我趕緊起身問候阿姨好。此刻我只覺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呷了一口茶水,我踱出客廳舉頭張望看看濤他們有沒有回來。

阿姨見我焦急不安便來搭話:“你們和濤是高中最好的哥們兒,來家里就無須客氣,就當自己家,常來玩。”

我點點頭回應道:“嗯。不會客氣的,我只是擔心他們怎么還沒回,是不是走錯路了。”

說話間,濤已是騎著車躍入眼簾,軍便坐在他的后座。

闊別兩年,我們三人終是再會了。在院中臘梅花開之季我們三個男子漢如孩童般抱在一團。我想起了《三國演義》里桃園三結義。

不過我們叁沒有磕頭跪拜,所以我們的命運并不似劉、關、張緊緊鎖在一起,我們都是雄踞一方的蒼鷹,各有各的天空。

阿姨已經張羅好了餐具飯菜,我們便移到桌旁繼續談心拿寡,濤開了一瓶珍藏了許久的法國紅酒,我們一邊啜飲著紅酒,一邊回憶著回不去的高中時光,我們還暢想了未來。

濤在哈爾濱交了女友,準備畢業后隨她回廣東惠州發展。軍決心扎根老家,結婚生子,別無所求。而問到我,我遲疑了許久。

“清末,你畢業后完全可以當個全職作家,給自己放個長假來個長途旅行,長長見識,然后成為更偉大的作家,現在很多網站的白金作家,日入萬元呢。”軍放下高腳杯,建議道。

我苦澀地笑了笑,不是覺得他的建議有多可笑,而是覺得他們也不再理解我。我渴望畢業后和他們在一座城市工作,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各自的生活。

“我決定大三下學期就出去創業。”我的決定讓濤和軍都極為震驚。隨即都投來詢問的目光。

“我不想用自己的興趣愛好當作賺錢糊口的工具。”不知道為何我就是要反抗命運悄然無聲的安排,我駁回軍指的明路,棄文從商。

相處交談了一整天,我們三人再次分道揚鑣,我發動車子之前,仔仔細細瞧了瞧濤和軍,想必這次分別過后,幾乎沒有再會的機會與可能了。

路程與來時一樣,可我覺得花了只有來時一半的時間就抵達了家里。我草草地把車子停在車庫,拉上卷閘門,出了院子越過馬路,不消一刻鐘我就登至對面半山腰的老宅子斷壁殘垣之后,翠綠欲滴的竹林旁有一棵品種罕有的月月桂,這株桂花樹四季都開花,此刻也不例外,閉上眼睛我嗅著桂花的幽香,仿佛花香將我拖回了少年時光,我刨開桂花樹根部的泥土,有一瓶裝滿彈珠的琉璃罐,一盒蘆花雞尾部艷麗羽毛制作的毽子,一本用塑料袋包裹了許多層的畢業照,同學錄……

我抱起琉璃罐摔在石頭上,踐踏了美麗的雞毛毽,摧毀了童年時光。

遲疑一會,我毫不留情地撕毀了初中高中的畢業照和同學錄,告別了孤獨寂寞的青春。

我坐在桂花樹之下,狠命吸了一口桂花香,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拿出一張粉色信箋寫下這多年的苦惱。

青春越是珍藏越是泛黃腐爛的迅速,即使如此,還不如把它變成永恒閃亮永不褪色的回憶。

我把寫好的信箋塞進百煉青銅木匣之中,永遠埋在桂花樹下,對從前的自己畫上句號,我要去做一件自認為轟動又瘋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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