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認真的樣子讓人惡心

1

林夕抱著自己三歲的小女兒,小心翼翼的把熟睡的她放到床上,蓋上被子,大女兒馬上放學回家,公公婆婆也快田地里回來,她要盡快做一家五口的晚飯。

環顧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撫摸著精心挑選的廚具,利落的準備一家人的晚餐,廚房太熱了,真的太熱了。

雙手抹著淚,她沒有哭,不能哭,不能倒下,她還有兩個女兒呢,可是腦中還是忍不住回想丈夫冷硬的說離婚的情景。

吃著熱騰騰的米飯,看著桌上如往常一般的四菜一湯,公公掩面而泣,顧不得筷子還在手中,婆婆也面含淚光。

林夕頓了一下,給女兒碗里撥了些菜,“楚楚,去看妹妹醒了沒,拿到房間和妹妹一起吃?!?/p>

兩個老人終于放開了聲音,只有林夕,機械般的吃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飯,一粒一粒的吃著,放鹽了嗎?米飯怎么會放鹽呢?

她還是放下了碗筷,用自己粗糙的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

“孩子,你放心,我們就是不認那個兒子也不能讓你離開?!崩先撕菪牡恼f著。

林夕一片木然,看著兩個老人的精彩演出,她差點都要笑了,如果不是他們,他的老公怎么會有在外邊待那么久的錢,和一個離了婚的二十八歲的歪脖子女人。

2

一個月前,林夕和兩個女兒坐在床上玩游戲,大女兒突然說想爸爸了,林夕才拿出五年前買的諾基亞撥打了老公的電話。

她本來不想打擾老公的,畢竟他在外邊開車很危險,但是還是被女兒委屈巴巴的小臉打敗了,看著兩個活寶,她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爸爸,你在哪里,怎么還不回家呀?”林夕看電話通了,就將手機給了大女兒。

“爸爸還在外地呢,怎么了,楚寶貝。”電話那頭傳來劉峰甜膩的聲音,即使生活艱難,但是他對自己的老婆和小情人總是那么溫柔。

“爸爸,你騙人,明明下午我看見你和爺爺說話了,爺爺給了你個東西,你就跑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绷窒]想到楚楚會說出這話,剛想要訓斥她可能看錯了,卻聽到電話那頭會傳來女人的聲音,“我洗好了,到你了。”

劉峰也愣住了,半天沒有說話,他專門挑了上課時間回去,那會爸媽肯定在地里,絕對安全,但他忽略了,那天星期五,楚楚早放一節課,何況,爸爸還回了一趟家。

林夕感覺天都要塌了,難怪下午爸爸匆匆忙忙的回來取了什么東西,原來是取錢給自己的兒子。

“爸爸,爸爸,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楚楚見劉峰不出聲,傷心的大喊。

嘟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林夕緊緊的抱著淚流滿面的楚楚,還有一臉茫然的圓圓,泣不成聲。

良久,她才反應過來,為女兒擦了眼淚,堅定的告訴她“爸爸只是有事著急走,所以才沒有聽到楚楚叫他,寶貝,乖乖睡覺。”

手機閃爍,亮著的一行字,赫然是“我們離婚吧?!?/p>

林夕起身出門,望著夜空中閃耀的星,怎么都想不明白這種事竟然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和往常一樣跑了一趟車而已。

夜色下的她,孤寂無助。

3

林夕領著大小女兒向學校走去,無視別人指點的目光,兩個女兒異常的乖巧。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大概全村的人都已經知道老劉家的兒子不要兒媳婦了。

最初發現的大概是吳嬸的女兒了,她住在縣城,回來后,大家都知道,老劉家兒子在外邊有女人了,幾乎整個村里都是罵他的人。

吳嬸跑到家里,對著公公婆婆大罵“小夕這么多年,在你們家里任勞任怨,當牛做馬的,你看看,你們家從前是什么樣兒,如今是什么樣子。”她叉腰“要不是你們家娶了這么好的兒媳婦,你們兩口子能過的上這么好的日子嗎?”

林夕抱著小女兒躲在房間,聽著婆婆信誓旦旦的說著,“我就是不認兒子,我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小夕的,吳大姐你消消氣,喝口茶。”

吳嬸盯著老兩口不語,似在考量什么。

婆婆又說,“那個不孝子,都一個月沒見人影了,他以后再也別進我們家的門,要是敢回來,我們打斷他的腿?!?/p>

林夕冷笑,原來人,一旦認定了某些事,風吹草動也會被放大無數倍,此刻婆婆的宣言,讓她想起月前楚楚以及隔壁大姐的話,他的丈夫看了父母只是沒有進他們家的門而已。

4

“媽,我回來了,看我給你買的什么?”劉峰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時隔一月,踏進了他的家門。

“你還回來做什么,不知道現在村里傳的沸沸揚揚的嗎?你就不應該這會回來,省的讓人糟心?!逼牌艑⑺揭慌郧那牡恼f著。

公公依舊坐在門口不言語,只是在他進來以后關了門,拄著前兩年沒有派上用場的拐杖。

林夕在廚房里忙碌著,突然聽見通的一聲,似乎是拐杖落在人身上的聲音,接著便是婆婆嘈雜的說著,“你個死人,你干什么打兒子呀?這東西打人有多疼你不知道是不是,疼的不是你是不是?”

林夕端著剛剛出鍋的紅燒肉面無表情的放到桌子上,看著丈夫跪在地上,婆婆給他撫摸著背,若不是剛才瞄到公公的拐杖并沒有打在他身上,她就信了。

難怪他們一早就把石墩搬進來還鋪了不穿的衣服,婆婆美其名曰,公公坐著舒服。

此刻她竟有些慶幸他挑選的是中午,圓圓剛剛熟睡,而楚楚上學未歸,她不知,當初那個深愛她,呵護她的男人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5

“小夕啊,我可憐的女兒,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呢?”看著母親一臉悲傷,林夕心中同樣不好受。

得知劉峰今天下午看過楚楚才離開家,她再也忍不住了,脫下圍簾,直接出了門。

鍋中熱騰騰的白米飯,案板上精致細膩的小米粥,擺放整齊的西紅柿炒雞蛋,紅燒茄子,以及涼拌黃瓜,無一不顯示著主人的用心。

林夕本不想這這副模樣來娘家讓父母擔心,可是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婦讓她與外界隔絕,沒有任何棲息的地方,父母隨著弟弟妹妹去縣城看孩子了,她也只是沒地方去才回來看看。

林家父母心疼自己的女兒啊,瘦的都沒有了人樣,這一個多月還不知道是怎么過的。

“姐,那個王八蛋,呸,我去整死他?!绷值芑饸馍蟻砹?,看見姐姐的樣子,他恨不得殺了那個男人,當初要不是看他一心一意對姐姐好,他怎么可能把姐姐嫁給他。

“別去,曉蘭,曉蘭你快攔住他,讓他別去?!绷窒︻櫜坏脗?,只盼著弟弟別闖什么禍,她的心中,弟弟一直是那個小她五歲跟在屁股后面的小毛孩。

“姐,姐,你別追了,那姓劉的該打,太不是東西了?!绷窒θf萬沒有想到這話能從她的口中說出,她記憶中的弟妹一直是高高在上,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即使生了孩子也要堅持自己所謂的夢想,她瞧不起他們農村人,更看不上她這個家庭主婦。

“姐,我們回去吧,他有分寸的。”林夕被她攙著,顫顫巍巍的往回走。

曉蘭心中五味陳雜,若說剛開始看不上他們家人,那么后來便是被他們的淳樸與和善感動了,她嫁進來十年,從來沒有婆媳矛盾,即使因為工作七八年都沒有要孩子。丈夫把一切都歸功于姐姐,潛移默化中,她也佩服這個女人。

“謝謝。”林夕看著女人一身精致的皮衣與他們家格格不入,暗想弟弟的眼光就是好。外甥兩歲了,爸媽也被弟弟接到縣城享福,似乎只有她在拖后腿。

“姐姐有什么打算?”林夕盯著她,特別喜歡她的聲音,像鸚鵡清脆的嗓音一樣,直達人心菲。

看著天花板,她能有什么打算呢,一個家庭主婦,什么都不會,離了婚該怎么生存?但是不離,又怎么辦呢?

似是看出來她的想法,女人微笑著,“姐,離了吧,女人只要自己不放棄自己,何愁沒有容身之處?!?/p>

林夕無奈的笑,“好?!?/p>

6

劉峰被打的骨折住院,村人拍手叫好,劉家想報警,卻被村人攔住了,老兩口終究還是要臉的,此事說來,是他們不對。

林弟再大的火氣到了劉峰家門口都減了一半,本來想著教訓一下就算了,結果沒想到,進門之后才發現有一個女人挺著七八個月的孕肚,把老兩口哄的一愣一愣的,三歲的圓圓端著桌子上的空盤子盤子小心翼翼的向廚房走著,衣服上隱約可見撒下的湯汁,那小花貓似的臉,那不倫不類的衣服,哪里有在他姐身邊的分毫模樣。

剛剛降下的火氣,一下升到了最高點,抓起桌子就掀,也管不上會不會嚇到圓圓了。

隔壁的吳嬸聽到動靜跑出來,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看見圓圓的時候嚇了一跳,她哭著從廚房出來。吳嬸連忙把孩子抱到自己身邊,好好地閨女才多長時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若不是此刻只有這一個三歲的孩子,她都快認不出來了,這老劉家可真不是東西。

林弟見外甥女安全了,抓起手邊的拐杖,就往劉峰腿上打,劉家父母哭天喊地,硬是沒有人幫忙,而那女人早就在看到林弟出現的時候就退到門邊準備溜之大吉。

好心人打了120叫來救護車,卻沒有人去提報警的事情,孰是孰非,村里人心中亮堂著。

7

劉峰出院的第一天,就約了林夕去民政局,看著他此刻的模樣,林夕只覺心中凄涼,弟弟都告訴她了,那個女人懷孕七八個月,她還有什么期待呢?

“為什么?”林夕不解,自己多年來,將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孝順公婆,團結友鄰,并未做錯什么。

“我們不合適,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眲⒎逯糁照闰湴恋恼f著,他想起女友潤滑的手,光潔的面容,眼前的黃臉婆根本沒法比。只是,他忘記了,嫁給他前,她也曾經耀眼。

林夕笑了,看著他此刻認真的模樣,那么的讓人惡心,原來一個人不愛了,便處處都是理由。

展開手中的離婚證,她即將開始她的新生。太陽光溫和的照在她的身上,前方的路看起來是那么美好。

林夕要了一筆撫養費,將兩個女兒接到弟弟找的學校上學,而她,在一個工廠里,忙忙碌碌,一切從零開始,還好不晚。

林家人見到姐姐終于重獲新生,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楚楚吐吐舌頭,和舅媽擊掌。

8

陽臺上,曉蘭和楚楚在聊天。

“楚寶貝,你真是一個很棒的小孩,要不是你,大家肯定還蒙在鼓里,不知道你爸爸在外邊有女人了,你媽媽有你真幸福。”曉蘭毫不吝嗇的夸著外甥女,十二歲的她卻有不同尋常小孩的心智。

“要不是舅媽,楚楚肯定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背t腆的笑著。

那個時候,孤立無援的她悄悄的跑到商店,拿著好不容易攢下的一塊錢零花錢,心想,不能告訴媽媽,應該打給誰呢?外公外婆?不行,他們肯定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舅舅?舅舅太過暴躁,說了最多把爸爸打一頓。她的腦中猛的閃現出舅媽雷厲風行的身影,對,只有舅媽能幫到她們。

打電話的時候曉蘭正在開會,看到陌生號碼不想接,然而,電話契而不舍,她好奇是誰,走出會議室接了之后竟然是楚楚,那個記憶中愛笑的小女孩,聽著她委屈的哭腔,“舅媽,我爸爸他今天回村里見爺爺了,從爺爺手里拿著什么東西,我在他身后追了好久,叫了好多聲,他都沒有理我,我該怎么辦?”

曉蘭聽到這話,心里咯噔一下,潛意識覺得,姐夫肯定出軌了,但是沒有證據的事情怎么能亂說呢,她一直覺得,女人有了自己的經濟條件才有話語權,像丈夫姐姐這樣,出事是肯定的,不過看什么時候。

穩了心神,她對電話那邊的楚楚說“楚楚,沒事,說不定你爸爸忙呢,這樣,你回家用媽媽的手機打電話給你爸爸,看他在哪里?!?/p>

楚楚按照舅媽的指示一步一步的斬斷了林夕對劉峰的所有感情,讓她見識了劉峰的真正面目,她不要什么新弟弟,她只要媽媽。

要說是曉蘭設計的,也不全然,縣城就這么大,劉峰自以為天高皇帝遠,帶著小情人四處晃悠,被他們村里的姑娘看到,姑娘順嘴告訴了自己媽媽,他們整個村的人才知道的。

曉蘭想,讓林夕真正感到絕望的大概是那個診斷書吧。

診斷證明書,是一個小診所開的,看到“24w,男”。林夕什么都明白了,這么多年做牛做馬,對他們來說不及一個男孩重要。

9

曉蘭看著楚楚,這么大的孩子,該懂事了,她將一踏照片遞給了她。

照片中,男人左手拉著懷孕五個月的女人,右手抱著孩子,孩子的眼睛被玲瑯滿目的商品驚艷,他們親密的像一家人一樣,男人很明顯是劉峰,孩子扎著小辮,赫然是楚楚。

照片有他們一起去游樂場的,有一起在飯店吃飯的,也有她為楚楚買衣服的,那個女人對楚楚很溫柔,楚楚也很享受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那樣的楚楚是別人沒有見過的。

曉蘭想,若不是看楚楚只有十二歲,她都要想歪了。

楚楚拿著照片的手顫抖著,耳邊起那日在游樂場爸爸說的話,“楚楚,你馬上就要有弟弟了,我們和弟弟一起生活好不好?”

楚楚覺得她自己就是個混蛋,媽媽對她那么好,但是,她竟然為了穿新衣服,打扮的比他們班上的同學洋氣,就背叛了媽媽。

她哭的撕心裂肺,曉蘭看著略微動容,拍拍她的肩膀,轉身走出了陽臺,“姐?!?/p>

林夕點點頭,走進去看著自己的女兒,難怪那段時間,劉峰每次回家,都會帶她出去玩,還買一大堆東西回來,她的女兒,不知不覺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呢!

母女抱作一團,楚楚聞著媽媽的味道,這才安了心,媽媽沒有丟棄她。

林夕說,她不怪任何人,只是希望以后,他們憑借自己的努力,活得更好。

劉峰的第三個孩子,依舊是個女兒。消息傳來的時候,林夕在廚房做飯,楚楚陪圓圓玩拼圖,不停地出門看自己的兩個寶貝,這個世界,有她們就夠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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