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已經十幾年不養羊了。

記得小時候，爸爸給我和弟弟的任務是兩個人輪班放羊，每人半天。那時候，我們倆經常吵罵或者打架，而且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說我放羊回來得太早了，或者我說他沒有把羊喂飽就回來了。諸如此類。現在，我們不會再吵了，以后也就更不會了。因為羊沒了，我們也已經慢慢長大了。

不過，我還是會常常想起那時的弟弟和那時的羊。

弟弟只比我小一歲，他不愛學習，非常懶惰，而其淘氣，經常惹父母生氣。反正那時在我看來，他好像一無是處。這或許也就是我們經常吵架的原因吧。但許多時候，家務活都是我們兄弟倆一起做的。媽媽常說我是哥哥，應該多干點兒。我曾經為此不服氣。但鄰居在父母面前對我的表揚和對弟弟的批評總是差不多，當時這確實讓我很感安慰。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吵架。那是有一天，我和弟弟在家聊天，我說等我長大會給父母買很多好吃的，因為他們平時不舍得吃，都給我倆吃了；弟弟卻說，等他掙錢后會給父母買很多好藥。那一刻，我竟為他的愿望難過不已，因為父母身體不好，卻很少愿意去看病拿藥。以后的幾天里，我沒有找他的錯。家里也有了難得的平靜，連父母都覺得奇怪。

長時間放羊，讓我對羊也有了感情，但我更喜歡的還是小羊羔。它們很可愛、很活潑，也很乖巧。冬天，我常把它們抱在懷里，親吻它們。當小羊羔餓的時候，我就會把它們抱到母羊的膝下，看著小羊羔跪著吃奶。每次，我都在想，它們也會報答母羊的哺育之恩吧！

很多時候，羊的用處或者去向是賣掉。等放養到差不多大的時候、或者著急用錢的時候，父親就會賣掉一兩只羊。記得那年為了給我交學費，父親又要賣羊了，其中還有一只是我比較喜歡的，想到它們成了供我讀書的犧牲品，心里還是有些難過。特別是看到它們被牢牢地捆綁在收羊人的車廂里，看到它們無助的眼神，想到我們曾經朝夕相處的日子，想到我和弟弟今后再也見不到它們了，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不知道弟弟是怎樣想的，也沒有問過他。

記得還有一只因難產而即將死去的母羊，當父親從它的肚子里救出小羊羔時，我分明看到奄奄一息的它眼中含著淚水，后來弟弟說他也看到了，仿佛在交待昔日的朋友要照顧它的孩子。我和弟弟一直很傷心、很無奈地看到它徹底躺下。我心里默默地說：“放心吧！我會把你的孩子養大。”誰知道，三天過后小羊羔還是死去了。弟弟把它埋在我家的園子里，然后說：“這樣也好，至少以后不會被吃掉，不會有那么多的痛苦。”原來，弟弟和我一樣也為它們的離開而難過。

弟弟沒讀完高中就跟著叔叔去溫州打工去了，我卻離開家到北京來上學。幾年了，我們只能在年底才能見面，我們再也沒有因為任何事情而吵過架。相反，我們開始經常打電話，彼此問寒問暖。

同學們大多是獨生子女，常常羨慕我有個互相牽掛的弟弟，這也成了讓我感到幸福的事情。

家里已經好幾年不養羊了，也許是因為我和弟弟已經長大了，沒有人照顧那些可愛的伙伴了。上次回家，看到堂兄的兒子在放羊，就像我和弟弟以前那樣，只是，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