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想想,剛剛認識三毛的時候,我在干什么?
那時候,我應該剛剛上大一。大學,給我打開了閱讀世界的一扇神奇的大門,因為那里有圖書館。
我們學校的圖書館,藏書很多,別人在這里暢游abc和各種數學符號時,我在忙著認識三毛,簡愛,郝思嘉,還有黃蓉,郭靖,張無忌。
三毛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
我喜歡她的時候,她正跟荷西在撒哈拉里看夕陽。
這個女人穿著隨意,開著破爛的汽車去很遠的市場買菜,然后再開車幾個小時回家,為荷西做一頓螞蟻上樹。
媽媽說,陳平,你怎么能跑去那么遠的地方?三毛笑嘻嘻地回信,因為這里有荷西。
她把媽媽通過航空公司寄來的食品,用愛為作料,做給荷西吃。那簡單的家常,那詼諧的話語,那些個點點滴滴,讓我嫉妒那個大胡子的男人。
她和沙漠里的鄰居和諧相處,沒事的時候,就開車出去轉悠,會撿來廢棄的輪胎,包上色彩艷麗的布塊,扔在客廳里當座椅。
至今,我家的小房兒里還有我撿來的兩個廢舊輪胎,只是,我沒有天賦和能力去將他們變得美麗,只好穩穩地接住先生華麗麗的摒棄。
我更加嫉妒那個大胡子的男人。
她為沙漠里十一二歲就要出嫁的新娘哭泣,她為沙漠里那些被宰殺的駱駝們哭泣,后來,她為了荷西哭泣,我終于受不了了,我為了她,躲進被子里恨不能哭濕整個撒哈拉。
那個在夕陽西下的沙漠里迷路,還敢和壞人智斗的女人,那個肯在生死關頭,與荷西生死與共的女人,終于在荷西永沉海底時,破碎了。
她迷失了。她找不到荷西,找不到自己。婆家來人只顧著金錢和遺物,甚至埋怨是因為她,荷西才會來這撒哈拉喪了命。
哦,確實,因為她喜歡撒哈拉,他來找她,她還能回去,可再也沒有了他。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走不出來,想不明白,走進了死胡同里。年邁的父母來看她,守著她,生怕她會想不開。
人生地不熟,言語也不通,母親卻去了很遠的市場買來菜,二老寧愿一天不吃飯也要等待從荷西墓地回來的她,因為她很久沒好好吃頓飯。
年邁的老人遠遠跟著她,只盼能幫她處理荷西的身后事,能夠安慰自己的女兒,讓她不那么痛,不那么孤單。
她終醒悟,再不忍看父母為她熬垮了身子,她隨父母回了臺灣。
回了臺灣的陳平,還是我愛的那個女人嗎?
我有些看不懂,也不忍去看。
此后很久不讀三毛。心里太疼。
后來,她遇見了王洛賓。千里迢迢,為情而去。腦海里那個穿著格子襯衣牛仔褲,圍著圍巾,笑起來有一口白牙的純真質樸的女人,從此揮之不去。
我曾以為她活過來了!
也因此,我對王洛賓無甚好感,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眾說紛紜,我只知道這個女人一腔熱血而去,終涼了一顆心而歸。
任性也好,誤解也罷,只是因為我愛著她。
這個女人離開王洛賓回到臺灣,之后再沒能走出抑郁,終究用一根絲襪殺了自己。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世間一切困厄皆由情起,通透如她,也難逃過。
我曾愛過這個女人。
在我眼里,她不是那些金句的締造者,也不是那些金曲的書寫者,她只是一個用真心去投入、去熱愛的質樸無華的小女人。
一個在愛面前純粹又脆弱的女人。
她并不是誰的愛情導師,她只是一個依賴著愛、又在愛里迷路的女人。
她是她,也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