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艷陽高照。天越來越暖和了。楊柳樹的枝條上已經露出了嫩芽。地上的綠色也越來越重了,小燕子不時在來回飛舞,麻雀嘰嘰喳喳在枝頭歡叫跳躍。
護理培訓班開學了。開學的第一天,洪校長安排季若仙負責安置報到學生,安排后勤人員去車站接外縣來的學生,孫偉南負責報到學生的登記工作。因為衛校偏僻,很多本縣的學生也不知道衛校的位置,所以找了半天竟找不到衛校。洪校長讓孫偉南寫了醒目的大字條幅“魯河衛校護訓班新生接待站”,掛在汽車站顯眼的地方,并派人在那迎候。等聚的人差不多時,用衛校的救護車接回。一天過去了,只接回了零零散散的十多人。有幾個學生被其丈夫開著小轎車直接送到衛校,氣派!也有幾個學生自己找到衛校的。
護訓班的學生跟一般的大中小學生不同。她們有的是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姑娘,有的是在護理崗位上工作了幾十年的老護士,也有的是身強力壯的中年婦女,這樣的老中輕集中在一起,性格脾氣差別懸殊,很多想不到的麻煩事也就接踵而來。有生活條件好的和喜歡清靜的人,一下子適應不了群居的生活,晚上總是失眠。那些年輕姑娘,樂起來沒個完,跟老鄉、熟人聚在一起又說又唱又笑,吵得平時睡得好的人也睡不著了。開學沒幾天,好多人出現神經衰弱,晚上不能睡覺,白天頭昏腦脹。還有飲食不習慣吃不下飯的,還有的是女人常得的那些病等等,實在頂不住了,只好請病假。有的一請就是十多天。年輕人好像受不得約束,整天松松散散,上課想不去就不去了。要當好這樣的班的班主任,談何容易!
因為護士大多是婦女,好多瑣碎小事,孫偉南就請季若仙關照解決了。季若仙就是敏敏的媽媽,是黃河醫專七六級畢業生。她的命運可謂一帆風順。文革中,長在紅色家庭中的她是一個像模像樣的“紅衛兵”。在上高中時,她和本村的大隊支書的兒子談起了戀愛。后來,她在大隊支書的幫助下,由貧下中農推薦上了黃河醫專,畢業后在衛校教學。現在她和那個支書的兒子張劍已經結婚多年,有了可愛的女兒。張劍人老實耿直,好學上進,在縣農機廠當臨時工。僅這一點,季若仙就贏得不少贊揚聲,說她思想好,不嫌貧愛富等等。一晃幾年過去,盡管衛校人事更迭,風云變幻,她卻風平浪靜,左右逢源,和什么樣的領導都能很好相處。能做到這一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足見她為人處事的老道和精細。這個三十出頭豐滿的女人,表面看上去溫柔文靜,與世無爭,實際上卻是一個頗有心機、善于見風使舵的人,加上她有時愛占點小便宜,所以也會引起人們的嫉妒。這樣,衛校的茶余飯后也就少不了關于她的談資。
這幾天,季若仙忙完了安置工作,整天足不出戶,呆在自己以寢代辦的家里。她的宿舍就在洪校長西邊隔壁,靠墻搭著一個小棚算是廚房了。因為在教室找不到她,學生有什么事只好找上門了,所以幾天來季若仙家熱鬧異常。季若仙也樂意給大家幫忙。誰口渴了,她送上開水;誰頭痛腦熱的,她幫助拿藥,并煮上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遞過去;誰的衣服少了,她會把自己的衣服借給她。
這天剛吃過晚飯,幾個太城縣的學生就來到季若仙家里。季若仙熱情地請大家坐下,問初到這習慣不習慣,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等等。寒暄之后,幾個學生就張家長、李家短地拉起了閑話。扯來扯去自然而然扯到了孫偉南。
一個大家叫她小薛的姑娘說:“孫老師太嚴肅了,整天繃著個臉,怪嚇人的。”
坐在季若仙左邊的張林華,是太城縣醫院的護士長,很理性地說:“其實也不能怪老師嚴肅,咱們這個班要管好也不容易。”
坐在季若仙右邊的老葉,是太城縣中醫院的護士。她聲音大大地說:“護訓班差不多凈女生,讓男的當班主任不合適,有什么事都不好意思找他說。怎么會讓他當呢?”
季若仙一邊打毛衣,一邊說:“那是校長的決定。”
跟小薛坐在一起的,摟住小薛肩頭的呂愛華說:“孫老師怎么長的那樣啊?”
季若仙說:“不帥嗎?”
呂愛華說:“眼睛太小了,嘴太大了。”
小薛捶了一下呂愛華:“瞧你,當學生不好好學習,操的什么心?季老師該批評你了。”
季若仙笑笑說:“她說的就是嘛!”
呂愛華接著說:“我說的是實話嘛。”
小薛問季若仙:“季老師,孫老師有沒有對象啊?”
“怎么,關心起你孫老師的終身大事了?”季若仙瞇起眼睛笑著問。
小薛說:“隨便問一問。”
張林華說:“可能是他要求條件高,大學生還怕找不到對象?”
呂愛華說:“我看不一定,農村考上的大學生,家庭條件如果不好,大學生又怎樣,還不一定能找上好對象。”
小薛說:“是啊,你剛才說的,那模樣又不怎么樣。誰嫁給他?肯定找不到好對象。”
一直不說話的廖曉莉說:“那不一定。孫老師是個人才,能寫會畫,知識淵博,雖然嚴肅了點,但管理有方,將來說不定還是個好醫生,這樣的人也不錯。”
小薛調皮地說:“那你嫁給他吧。”
廖曉莉一下子臉紅了,生氣地說:“說他好就一定要嫁給他嗎?能當著季老師的面這樣說孫老師么?你才想嫁給他呢。”
季若仙說:“沒事,沒事。說著玩的嘛。”
幾個人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
笑完后,張林華說:“說歸說,笑歸笑,其實孫老師很有個性。我發現他學習也可刻苦,總是在看那厚厚的科研書和英語書。頭腦也聰明,校長也很器重他,應該說是個有志氣、有理想的人。不像咱們,整天嘻嘻哈哈,腦子空空的,什么也沒有。”
小薛馬上附合:“是啊,是啊,像他那樣刻苦學習,我都怕做不到。與孫老師相比,咱們就是差點。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呂愛華說:“說到這,還真讓人佩服。可我發現這人有點傲。”
小薛問:“怎么傲了?”
呂愛華說:“你忘了?前天咱們到校,還沒說幾句話,就知識長知識短的訓開了。好像世界上就他有知識。說我們參加護理培訓班不是早了,而是晚了。如果不好好補這一課,怎樣建設‘四化’?還說有些大學生名譽上上了大學,卻比文盲強不了多少。”
季若仙聽到這里,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狠狠地低聲罵道:“這個毬毛孩子!”
學生們嘻嘻哈哈地說笑一陣后就走了。季若仙仍一動不動地坐著,心里不住地罵:“小雞巴孩,還看不起老子啊!你他媽的算個毬!”
張劍下班回來,就成了“家庭主婦”。他一聲不響地忙著做飯,吃完飯,又忙著洗刷碗筷。等一切忙完了,就坐在背面靠窗的桌子前認真地看書了。
敏敏正在床邊玩積木,突然喊叫起來:“媽媽,我要尿尿!”
“尿,尿!誰不讓你尿了?喊什么了,喊、喊!”小敏敏一聽媽媽發這么大的火,怪委屈的,嘴一咧,哇哇地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正在一心看書的張劍。他扔下書,邊哄敏敏邊很不滿意地責怪季若仙:“今晚是怎么的了,說話吃槍藥似的,樣子!”
季若仙在丈夫面前顯得特別溫柔,一見張劍發火,就慢慢地站起來,摟抱著撒完尿站在張劍身邊的女兒,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說:“敏敏,乖乖,怪媽媽不好。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說生氣就生氣了?”張劍仍然瞪著眼睛問季若仙。季若仙氣憤地告訴丈夫,那個才來的孫偉南如何性高氣傲,看不起人,說她這幾個大學生沒學多少東西。說完還怒氣未消地罵著:“老家伙不行,叫他小子一個人教算了。祖奶奶!”
“那算肯生氣!事實上你們就是沒有人家考上的學的東西多。說說有什么哩,又粘不身上。再說了,衛校那么多大學生,又不是你一個。隨他便說去,何必生那種閑氣哩?……”
“季老師!”正說著話,孫偉南喊著出現在門口。
“孫老師啊,過來坐。”張劍熱情地說著,搬過一把椅子。季若仙將熟睡的敏敏放在床上,掩飾著滿臉的不悅:“坐吧,孫老師。”
“不坐了,明天我想給學生排一下座位,再建立個臨時班委,讓學生學學廣播體操。后天就要上課了,你看這樣安排行不行?”孫偉南顧不得客套,簡單地說明了來意。
“行啊。”季若仙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看也不看孫偉南。
“那這樣吧,季老師,明天就由我來做這些吧。”
“行。”
“好了,不打擾你們了。”說完,孫偉南便告辭離開,張劍客氣地送到門口。
“你不做誰做呀?當個班主任你管什么了?熊話不少說。”望著孫偉南的背影,季若仙極不滿意地罵著。
開學已經是第四天了。從這一天起,護訓班就要開始緊張的學習生活。孫偉南把學生集中起來,在教室前面的院子里,從東到西按個子高低排成兩隊。幾個年輕姑娘不知是好奇還是什么,老是笑個沒完,說個沒完,就是不往隊上站。孫偉南耐著性子,把她們一個一個按高低排列好,已經是上午十點了。等大家站好隊,孫偉南站在隊伍前面,望著雖然排好隊,卻顯得零亂、躁動、喧鬧的勉強成形的隊伍,低沉而有力地說:“請大家靜一下吧。”學生好像沒有反應,聲浪不息。孫偉南不由地高聲大喝:“請靜一靜好不好?”頓時出現了異常的寂靜。大家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孫偉南。幾個調皮的姑娘低下頭直吐舌頭。
孫偉南望了望隊伍,令大家站齊,然后緩緩地說:“護訓班開學了。大家就要開始緊張的學習了。為了便于很好地學習,今天咱們就排座位。按現在排好的隊伍,每隊最西頭的四個人進入教室坐在第一排。然后每隊挨著的四個人進入教室坐第二排。請大家按此順序排下去,不要亂。下面開始。”在孫偉南的指揮下,學生們井然有序地進入教室按座位坐定。
學生們剛剛落座,平息的聲浪又沸起了。孫偉南用黑板揩輕擊桌面,較為放松地說:“現在還不算最后定下來,大家先坐,哪個同學眼睛不好,下課后到明天上課前報給我,給予調整,過這段時間即不再調位,這是第一。第二,大家來自幾個縣,今天聚在一起學習,很不容易。希望大家搞好團結,互相幫助。第三,根據報名時統計的情況及近幾天的觀察,現在宣布張林華、王蕓擔任臨時班長,負責協助班主任做好工作。第四,大家在單位辛辛苦苦工作,猛一下子可能不適應緊張的學習生活。但為了將來更好地工作,現在辛苦一點,我想大家是理解的。學習,的確是一項艱苦的勞動,古人也講‘頭懸梁,錐刺股’,說明不付出一定的辛苦,就沒有知識的收獲。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應該緊張起來。為了保證我們的身體健康,從明晨開始,我們要早起跑步,做廣播體操。今天下午我們就集中學習廣播體操。第五,我要講一下紀律。希望大家要遵守組織紀律,按時作息,有事請假,不得無故遲到、曠課、早退,不得擅自離校。住校學生不得外宿。為保證教學質量,我們會每月將學生在校學習及出勤情況通知所在單位。總之,希望大家配合學校,保證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學習和培訓任務。大家有什么意見,可以及時向季老師、向我或其他老師反映。好,今天上午就到這吧。”
孫偉南說完,教室立即議論唏噓一片。大家議論著、談笑著離開了教室。寂靜的校園又熱鬧起來了。
下午,太陽火辣辣地照著大地。孫偉南跑各寢室連叫兩遍,學生們才三三兩兩、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懶懶散散地站在教室前面。孫偉南叫大家按教室所座的次序,每縱排為一隊,排為四隊。十多分鐘過去,排隊完畢。孫偉南站在隊伍前,用力喊了一聲:“向右看齊!”然后說:“請每人記住自己的位置,今后就按這位置站隊,希望大家動作快一點,如果每次集合都這么慢不行。現在請大家按廣播體操隊型散開。拉開的距離左右為一胳膊長。好,快一些。”
大家站好之后,孫偉南認真地按規范動作教大家做廣播體操。剛一開始,在孫偉南的帶領下做操,學生們的動作很滑稽,亂糟糟的一片。幾個年輕姑娘和中年婦女還可以認真地做,有幾個小姑娘卻扭扭捏捏,很害羞似的,手伸不直,腰彎不下去。有幾個人懶洋洋地應付。還有幾個人索性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孫偉南說:“做每一個動作,都要盡量按要求做,要準確、有力,不能應付,不能輕飄飄的、軟綿綿的。一套廣播體操下來,沒有做過的要做得身上出汗,才算達到要求。達不到要求,就達不到鍛煉的目的。達不到目的,那我們的廣播體操等于搞形式,沒有用。”
當做到腹背運動時,孫偉南要求大家要盡量挺直兩條腿,彎腰時不能屈膝,兩臂伸直,盡量讓手指接觸地面。大家按孫偉南的要求做,發出一陣“哎喲、哎喲”之聲。經過反復訓練,孫偉南確定大家能夠熟練地做廣播體操了,就松了一口氣,滿意地說:“今天就練這到兒吧。從明天開始,早晨起床鈴響過,大家抓緊時間起床、洗刷,聽到集合鈴,大家就集中到這里做廣播體操。由班長張林華帶隊。”
停了一會兒,張林華舉手說:“孫老師,我向你推薦一個人帶隊,行嗎?”
“誰呀?”
“廖曉莉。”廖曉莉應聲出列,是一個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姑娘,無拘無束地站在隊前。
孫偉南一看:“好啊,行!就這樣,如果廖曉莉有事,還由班長帶隊。”
廖曉莉領著大家又重新做了一遍廣播體操。
緊張的一天開始了。天剛蒙蒙亮,孫偉南就起床了。他洗刷完畢,就出了衛校大門,沿著正東的大路跑步。四周靜悄悄的,天空中還有幾顆眨眼的星星,東方出現明亮的晨曦。清涼的風迎面吹來,使他倍感涼爽舒服。他一直跑到東邊村頭,就往回跑。跑到池塘邊,便認真地做起了廣播體操。做完廣播操,身上熱烘烘的。孫偉南做完這一切回到衛校,清脆的集合鈴響了,衛校宿舍涌出人群。在廖曉莉的帶領下,學生們很快集合完畢,孫偉南回到辦公室,迅速按下了錄音機的放音鍵,隨著錄音機磁帶的走動,室外的高音喇叭響起了輕松明快的聲音:“第六套廣播體操現在開始。”在舒暢悅耳的音樂聲中,學生們挺認真地做起了廣播體操。真是一派學校生活呀!整個校園活起來了。
做完了廣播體操,孫偉南把學生集中在燈光明亮的教室里,向學生們宣布了關于考勤、考核、請假和組織紀律制度,并要同學們最好預習一下上午要學的課程。一切都緊張有序地開始了。
轉眼十多天過去了。護訓班按部就班,秩序井然,各門課程都在按計劃授課。孫偉南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鐵牛,開足馬力,夜以繼日地耕耘在教學工作第一線。他要負責全班的紀律維持,負責處理班內事務,負責自己的授課,負責衛校的宣傳,即墻報、標語的整理和美化。晚上他除整理教案外,還要學習英語,研讀有關醫療科研方面的專著。他對自己教學的要求很高。他認為,作為教師,不能當教科書的錄音機,把要講的內容照本宣讀,要想方設法使學生接受所講授的知識,讓學生在理解的基礎上加深記憶,達到掌握所學知識的目的。否則,就沒有完成教學任務。如果課授完后,學生仍不理解(起碼大部分學生)、不接受,那么這樣的授課就等于失敗了。為了達到預期目的,切實提高教學質量,他傾其所有,買了大量的資料和大部專著,把自己埋在書堆里,有時甚至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有了豐富的知識基礎,他在課堂上根據所講的內容和大家的理解接受程度進行講授。他那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的講解令聽者心領神會,幽默風趣的舉例逗得滿堂笑語,叫人捧腹之余接受所學的知識。他還認為,自己不能光做一個好教師,還要做一個好醫生。最終的歸宿,還是要在醫療上有所建樹。因此,他多次到省城科技書店購買有關醫療科研的專業書籍,如饑似渴地研讀醫療科研專著,大量汲取國內外有關醫療方面的醫療科研經驗。現在,他覺得到了衛校,生活也還可以。對這樣的工作和學習環境,他已經慢慢適應了。
靜下心來,他自己總是感到奇怪。他拙嘴笨舌,特別是一遇突發事情或碰到生人,簡直就不知道怎樣說話,即使說出來,也是頭一句腳一句的,不是抓不住重點,就是讓人掃興;遇到和人們辯理,更是干著急說不出話。為此事,他不知挨了媽媽多少次訓。氣得媽媽老說他是個低能兒。可這幾天不管是在管理學生方面,還是在課堂上,他總感到自己妙語連珠、巧舌如簧!好個孫偉南,原來你小子在不緊張的時候,口齒卻如此的伶利!
“孫老師在屋里嗎?”有人問。
“在。”
廖曉莉進來了。“孫老師,想問你幾個問題。”
“請說吧。”
“什么是滲透?什么是滲透壓?”
“咬文嚼字地說,滲透是液體(為了便于理解,就是水)的一種特性。它能夠通過半透膜,從低濃度的溶液進入高濃度的溶液。這半透膜,是一種特殊的膜,它具有讓某些物質通過、不讓另一些物質通過的特性。像我們人體內的細胞膜,就是這樣一種膜。由于半透膜的存在,阻止了溶液中溶質的擴散,為保持半滲膜兩邊溶液濃度的平衡,就通過水的滲透來實現。哪邊溶液的濃度高,水就往哪邊跑,一直跑到半透膜兩邊的溶液濃度相等。什么是滲透壓呢?就是存在于半透膜兩側的能夠促進液體產生滲透的力量。這種力量越大,滲透壓就越高。滲透壓越高,吸水的力量就越高。簡單地說,滲透壓就是溶液吸水的力量。產生滲透的先決條件,是溶液中溶質具有高濃度向低濃度擴散的特性。比如,在水里放一塊糖,隨著糖塊的溶化,整杯水都變甜了。如果你用半透膜阻止濃質擴散,它就產生吸水的作用,通過水的流動使半透膜兩側的溶液濃度趨于平衡。”接著,孫偉南又借著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現象,說明了滲透和滲透壓。直講得廖曉莉心領神會地笑了。
其實,沒有特殊的實驗設備,光這樣口頭上講,這些抽象的理論還真不好講。講不好,就聽不懂,聽不懂就記不住。在這樣一個基層衛校,教好學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些東西還沒講嗎?”
“就算講過了吧。她那算講么?就那么生不拉差的讀一遍!”
開學以來,廖曉莉對孫偉南的進取和勤奮,由衷地感到敬佩。聽孫偉南這樣一說,茅塞頓開。
廖曉莉是太城縣婦幼保健所的護士。初到衛校,年輕有魄力的孫偉南就在她心中留下了好的印象。那天,她們幾個老鄉在季老師那兒對孫偉南評頭論足時,她很委屈,很想替孫老師打抱不平。她甚至對她們那些近乎庸俗的評價感到惡心。做為女人,選擇男人的條件不一定非得五官端正,大眼雙眼皮。好看的花瓶除了裝飾外還有什么用?她對那些不學無術、靠有本事的爹娘養活的紈绔子弟更是看不順眼,有什么出息?有本事自己去創業呀?季老師也是的,怎么學生在那兒那么隨便地說人,您也不制止一下。這老師當到這份上也太沒水平了吧?還那么小心眼,說大學生沒學多少東西搔您的癢處了?現在時代前進了,您迎頭趕上不就行了嗎!也就從那以后,廖曉莉對季老師另有自己的看法了。她認為季老師并不怎么樣,起碼有點庸俗。聽了幾節課,她季老師講的課與孫老師講的課,相差太遠了,可以不客氣地說,那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季老師這樣的老師不是吹牛,我也會當。誰不會去拿教材念一念啊!更何況有些句子竟不能通順地讀下來,還“這個”呀、“那個”呀老打官腔。當廖曉莉想到那天晚上自己隨口說孫偉南是個人才、能寫會畫、知識淵博時,不免臉紅心跳。那個老鄉譏諷她的話,除了讓她不好意思外,還在她心中蕩起一陣幸福的漣漪。但那漣漪很快就消失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決不可能找到像孫偉南這樣的人了。
她想起了她的婚姻。她恨她當初太沒有主心骨。在沒有結婚之前,她的戀人是她的同班同學。她喜歡小伙子的英俊和聰明。兩個人高中畢業后一直保持著熱戀關系。可父母壓根就不同意她們談戀愛,說那小伙子鬼點子太多,不像個正經人家的孩子,硬逼著她和一個軍官訂了婚。她心里很委屈,又不敢和父母對抗,仍和那小伙子偷偷約會。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兩個人按捺不住激情,越過了理智的防線。讓人頭痛的是,干柴遇烈火,怎么就這么厲害!該來的例假不來了,一個多月后,又惡心又不想吃東西。她又急又怕,催著同學快點結婚。可那同學竟然跟隨他的父母到北京去了!萬般痛苦中,她做了流產,忍受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為自己的輕浮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在保健所上班后不久,飽受心靈創傷的她不得已和這個軍官結了婚。結了婚她才發現,她并不喜歡他。那張又黑又瘦的臉她實在不想再多看一眼。但想一想自己,她又覺得太對不起人家。但無論如何就是引不起她對這個軍官的興趣。由于感情不好,她的新婚蜜月未滿,兩個人就吵起了嘴。廖曉莉一生氣,索性和新婚丈夫分居了。
她自己也鬧不明白,現在不知道為什么,開學前的那些不愉快好像不存在了。那天,孫偉南說讓班長帶操,班長一時犯愁,是讓孫偉南注意她呢,還是上學的時候當領隊的當上癮了?她竟然自告奮勇要求帶領大家做操。果然,孫偉南很欣賞她的氣質和魄力。她也居然以一個指揮者的身份出現在隊伍前面。當集合鈴響她那一聲哨音,召集大家齊齊地集合在她面前時,她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自信。
這個多情的女人啊!她感到開學以后自己逐漸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籠罩著。這種幸福的籠罩緩沖了她初報到后對集體生活的不適應和種種不便。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十多天竟一晃就過去了,還好像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勁。
這天上過早操,同學們都集中在教室里學習、復習。她也拿出今天要學習的課程準備預習。
“廖曉莉!”一個耳熟、粗魯、且帶憤怒的男中音突然在耳邊炸響。廖曉莉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廖曉莉抬頭一看,一個身穿軍裝的軍官模樣的人,一個熟悉的、黑瘦的熟悉面孔映入她的眼簾。是他!廖曉莉迅速將書塞入課桌,迎著那張面孔走過去,用發顫的、低低的、帶有沙啞的聲音對他說:“走,有話到那邊說去。”趁那人側身一躲的剎那,廖曉莉急步沖出教室,急匆匆向校外走去。
“廖曉莉,你站住!”那人一個沖刺,穿到廖曉莉前面擋住去路。
廖曉莉想閃身沖過去,卻被那人一把有力地抓住胳膊。廖曉莉又氣又急地想掙開,可怎么也掙不脫。她臉脹得通紅,急促地大聲說:“鄭躍進,你要干什么?”
鄭躍進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廖曉莉,咱今天那也不用去,當著大家伙的面,把話說清楚。”
這時,班里的學生亂哄哄地圍過來看熱鬧。老鄉們齊齊地站在廖曉莉身后。鄭躍進松了手,廖曉莉甩了甩被抓痛了的胳膊,走回老鄉群中。她冷冷地說:“有什么說不清楚的,你等著吧,放假回去,咱們徹底了結。”
鄭躍進由于氣憤,額頭、頸部青筋暴起,雙眼圓瞪,呼吸急促。他吐了一口氣:“你說得好輕松,了結?怎么了結?我被你騙得好慘啊!你跟我說清楚,你為什么要騙我?你不要臉,你!”
“啊!你怎么罵人那你?”老鄉堆里頓時爆發出一片尖銳的怒喝。
氣憤已極的鄭躍進大聲喝問:“廖曉莉,你就是現在白送我,我還不要呢。你跟我講清楚,你打掉的孩子是誰的?”
“是您爹的!”鄭躍進話剛落音,廖曉莉就歇斯底里地回罵。
“你怎么這樣污辱人!”一陣女人的聲浪淹沒了鄭躍進的咆哮。
“怎么回事?”正在屋里背英語單詞的孫偉南,被外面的吵鬧聲震驚。他大步走來,分開眾人,想了解是怎么回事。
見孫偉南過來,小薛及老鄉們紛紛指點對面的鄭躍進:“這人太不像話,一大早就到學校罵人!”……
鄭躍進氣得臉色鐵青,暴跳如雷:“我跟你說不清。廖曉莉,咱走著瞧!”說罷,轉身沖出人群,氣沖沖向校外走去。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回教室。
幾個老鄉圍著廖曉莉。廖曉莉淚流滿面地哭叫:“真是太欺負人了,我還怎么活呀?”
孫偉南心情沉重地安慰說:“不要太難過,先到辦公室坐一下。”
老鄉們扶著廖曉莉,跟著孫偉南走進辦公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孫偉南問。
“我們也不知道。這樣的人真少見,一到這就罵人,那有這樣的人呢?”小薛怒氣未消地罵道。
呂愛華也氣呼呼地接著罵:“真是,趕快跟他離婚,這人肯定不是好東西!”
廖曉莉十分悲傷,淚流滿面。“他把我害苦了。我恨我自己啊,怎么分不出好人壞人啊。”說完又嚶嚶地哭個沒完。在孫偉南和老鄉的苦苦勸解之下,廖曉莉止住了哭泣。她淚眼婆娑地望著孫偉南:“他把我的名譽敗壞了,我怎么還有臉見人啊!”
孫偉南十分同情地勸慰廖曉莉:“不要難過,我覺得大家對你并沒有什么,只是痛恨那家伙。你應該相信,誰是誰非,大家心里最清楚。我希望你不要灰心喪氣,不要氣餒,要振作起來,把學習搞好,把工作搞好。否則,你一蹶不振,垮掉了,那才中了人家的圈套呢。你能讓外人得意嗎?”孫偉南雖然勸廖曉莉,可他心里也替那軍人不平:“是她的不幸,也是你的不幸。是她的輕率造成對你們倆的傷害。唉,作孽啊!”
老鄉們也紛紛說孫老師說得對。廖曉莉仿佛被注射了強心劑,淚眼重新放出光芒,慢慢地、下決心似地說:“我聽孫老師的。”
這一場風波,對廖曉莉確實是一個打擊。把她原來所想的打亂了。在鄭躍進來的一剎那,她的腦子就轟的一下,感覺像爆炸似的。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孫偉南都知道了。她甚至想到,對孫偉南異想天開簡直是對孫偉南的污辱。她氣、她恨、她沮喪,她想撕碎鄭躍進!聽孫偉南的一番勸解,她知道孫偉南還不明白事情的全部,大家也對她全是同情,沒有半點非議,顯然她的形象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她完全可以一如既往地表現自己,盡自己的努力贏得她所需要的一切。
教學上發生的一切,洪校長看在眼里,喜在心頭。護訓班的安排,比他預期的還要理想。因為他知道以前那些鄉醫班,從來沒有做過早操,上課時也是松松垮垮的。“好的開頭,就是成功的一半。”洪校長欣慰地說。
護訓班報到那天,洪校長就擔心孫偉南能不能管好這樣一個老少夾雜在一起的大班呢?他雖然相信唐景元和洪運啟的話,但這么一攤子,一下子交給這個年輕人,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從護訓班開學以來的情況看,衛校的職工真正主動積極工作的不多,蔡玉馨不知道是不知從何處下手啊,還是懶得管,總是嘻嘻哈哈、應應付付;季若仙除了關心點學生的瑣碎小事外,班里的其他事情似乎于她無關,并還帶著不滿情緒。不要說門診職工了,就是教師,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上完課,書本一夾走人。你也不問問,你講的學生聽懂了沒有?教學效果如何?怎么會這樣呢?真像有的職工說的那樣衛校正不壓邪?這也可能是自己太主觀、太不相信群眾?還是不強調客觀的好,主要還是沒有注意工作方法,沒有充分調動積極因素,沒有充分發動群眾。當領導的,要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要了解群眾想什么、做什么?要做大量的調查研究,掌握第一手材料,才能有的放矢。光急躁、發牢騷不行。有些事情,看來還得自己親手抓一抓、管一管。因此,這幾天來,洪校長前后不離護訓班,一旦出現什么意外,他會立即為孫偉南解圍。可當看見孫偉南像一個年輕的指揮官一樣,沉著帶點威嚴地安排座位、認真略顯笨拙地教廣播體操、穩重而又干練地宣布組織紀律,使一大班老的老、少的少的女學生循規蹈矩、緊張有序地投入正規的學習,他如釋重負地笑了。他徹底地放心了。他得感謝唐景元給他推薦了這樣一個難得的人才。
于是,洪校長叫來了唐景元和李志明,協商著衛校要盡快建立領導班子,要發揮集體領導的作用,不能一個人說了算。這時,衛生局的文件也下來了。出乎意料的是,遞上去的報告是請孫偉南任教研室主任,蔡玉馨為副主任。可文件批下來的恰好調了個個兒。副的就副的吧,年輕人,先鍛煉一下也好。
三個人聚齊后,洪校長提出要建立校委會,實行集體領導。唐景元立即表示贊成,說這樣也好,平時大家齊心協力,互相幫助,可以避免出現不應有的錯誤,關鍵時候人多出智慧,集思廣益,可以解決一些重大疑難問題。同時,唐景元又說,他這樣說并不是對洪校長不信任,沒有那個意思。這么大點個衛校,他相信洪校長完全有能力帶領大家干好。只是實行集體領導,可以減輕一個人的風險。洪校長立即謙虛地說,景元說話太客氣了,我一個人其實一點本事沒有,所有的工作都得靠大家來做。如果沒有集體領導,還真擔心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因為畢竟老了,精力不夠了,力不從心了。李志明像個悶葫蘆,低著頭只顧抽煙。
在協商確定校委會的成員時,李志明對洪校長提出的孫偉南、蔡玉馨等明顯表示反感。他狠狠地抽一口煙后,邊用力將煙按滅邊說:“我對校長的提議舉雙手贊成。既然是集體領導嘛,我認為就這七個人還不夠,起碼那些老醫生、后勤上的負責人都要有才行。再說了,我是個老粗,外行不能領導內行對不對?我不在乎在班子不在班子。那么多人怪熱鬧,有什么用啊?有孫偉南你們兩三個人就足夠了!”
李志明說完后,室內出現了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洪校長平心靜氣地說:“好,好。今天叫您倆來,目的就是讓你們倆監督檢查一下我的看法有什么偏差和不對,就是讓你們幫我出出主意,想想辦法。有錯就改嘛!我歡迎有意見提到桌面上。我知道,孫偉南是個年輕人,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特點和不足。如果有些不足確實導致他不適合現在做領導工作,我們也不是不考慮。志明啊,你有什么意見,不妨直說出來,不要有什么顧慮。”
“我對誰都沒有意見!我說過我有意見了嗎?我是說我自己不夠格,應該把我從班子里去掉。別誤會。”說完,擰過身去,背對著洪校長和唐景元。
唐景元趕緊打圓場:“志明是個直性子人,大家都知道,他為搞好衛校的經濟出了不少力。今天,衛校仍然需要志明把好經濟關。班子里面說什么也不能沒有志明呀?就是說,志明還是對衛校負責的,還是為了把衛校搞好。所以說應該沒有什么說不過去的吧?你說是吧,志明?”
“那是,那是。不說東,不說西,誰不是為了把衛校搞好嘛!”李志明回轉身體,故作輕松地說。
洪校長笑了笑:“是啊,志明為衛校辛苦工作多年,我是理解的。我還就喜歡這直來直去的爽快人。大家能坐在一起,不能不說是一種福份啊。那么,大家認為班子還需要不需要調整一下?”
唐景元說:“我認為行了,還調整什么呀?”
李志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少數服從多數,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