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幾天,一直下雨,幾乎沒有停過。
“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詩人杜甫說這是好雨。母親說,這春雨是該下,可下久了,對正在灌漿的油菜怕是不好了。種了一輩子田的母親,對雨水與農(nóng)作物的生長影響有自己的一套判斷。
說話間,快到正午了。母親說,到園田里劃一把新鮮的蒜苔,炒了給我們嘗鮮。我說,不用了,下這么大的雨呢。
“我種的蒜苗,剛剛抽苔呢,新鮮得很。比你們在城里買的,要好呢。”母親邊說邊換下她的衣服,穿上了一件黑色的、不沾水的外套,又換上了深藍(lán)色的膠鞋,拿起了一頂草帽戴在了頭上。
打開門,風(fēng)正急,雨水也被風(fēng)裹挾中飄進了門。
我打起雨傘,跟著母親出了門。
母親說的園田,就在門前的臺子上。不種田了,父母把這一片園田侍弄得如此之好。碧綠的“君踏”菜,葉面肥碩;脆生生的生菜,菜葉鮮嫩水靈;已生出三四片葉的黃瓜苗、西紅柿苗,雨滴打落在葉片上,小苗直搖晃;一小畦韭菜,正舒展著細(xì)長的葉子,往上長呢。
籬笆邊,一小塊蒜苗,長勢正旺,莖桿粗壯,葉面寬碩。約有一半的蒜苗,正從苗中央冒出了蒜苔。露出莖皮部分的蒜苔是青色的,頂上還掛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母親說,你看那尾巴里,頂部是個鼓節(jié)。這個鼓節(jié)就是蒜苗的“花蕾”,到時候它要開花的。如果蒜苔不劃出,到4月下旬它就開花了,會長成一些“小蒜頭”。把它們種在地下,也可以長成蒜苗。不過,由于它們太小了,人們不愿意弄,再說蒜苔一“劃”,它們也就“死”了。還是地下長的“大蒜頭”種植方便。
平時只知道蒜苗是靠地下的“大蒜頭”在先一年種植的,沒想到蒜苗也會開花啊!一根小小的蒜苗,竟還隱藏著這么多知識呢。
母親邊說著,邊彎下腰,用她彎成的鐵絲勾,伸到蒜苗的根部,對準(zhǔn)莖桿,左手拉著蒜苗,右手將鐵絲勾向上“劃”,就將蒜苗的莖桿劃破了。
莖桿破了,把蒜苔輕輕地往外一拉,蒜苔就從莖桿皮里完全暴露出來了。母親又輕輕地湊下身,在蒜苔根部,用手用力一掐,蒜苔斷了。一根蒜苔就這樣“劃”出來了。沒有了蒜苔的支撐,蒜苗則歪倒在一邊了。
母親把蒜苔放在一邊,又去“劃”第二根了。
蒜苔上半部青色,下半部潔白,頂部的尾巴鼓節(jié)也泛白。蒜苔青白相間,色澤明亮;嫩鮮脆生,氣味辛辣。雨水落在蒜苔上,點點水珠掛在上面,猶如一根細(xì)細(xì)的青蛇綴滿了晶瑩的珍珠。
我跟母親說,直接從蒜苗根部掐斷,免得用鐵絲勾“劃”。您這樣“劃”,太麻煩了。
母親說,不能這樣掐斷,下面的大蒜頭還沒長成形呢,還需要這些蒜苗葉成長呢。哦,是的。母親的話有道理。雖然苔沒有了,但莖皮、蒜葉還在,它們還要繼續(xù)生長呢,蒜葉還要繼續(xù)光合作用呢!
春雨仍瀝瀝地下著,戴著草帽的母親仍不時地彎下腰,劃出一根,又劃出一根。雨水滴落在母親的黑上衣上,隨著母親的彎腰起伏,匯成幾條小水流往下滴;干燥泛白的草帽上,也浸透了雨水,顯得顏色深沉了。
不大一會,母親便“劃”出了一大把蒜苔,約有三十來根。母親把蒜苔一一理順,從尾巴鼓節(jié)處統(tǒng)一扎起,拿在手中,揚了揚說:“夠炒一盤了。”
木柴土灶,大鍋熱炒,一盤清炒的蒜苔端上了桌,散發(fā)著特有的香味。侄女說:“婆婆炒的蒜苔好吃。”母親笑笑說,那你多吃點!
我知道,蒜苔如此好吃,可母親是不會吃的。因為母親從小,就不吃蒜苗、韭菜等這些有辛辣等特殊氣味的蔬菜。
母親不吃的蔬菜,可母親仍侍弄種植得非常好,也燒炒得如此之美味,因為她知道,還有我們要吃呢!還有縣城里的兄長姐姐們平時回來,要捎帶一些回城呢!
大門外,春雨仍在下,園田里的蒜苗等蔬菜,盡情地吮吸著這春天的雨水,卯足勁地往上竄呢!
母親說,這春雨一下,再過幾天,那未抽苔的蒜苗全要“出苔”了。到時候我全“劃”出來,給你哥姐捎進城呢。
母親的愛意,如這春雨一般,沐浴一切,滋潤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