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馬文騫有一個愛好,那就是贊自己長得帥。他的套路就是一個圓,任何事情他都能以夸自己長得帥為開頭,并以贊自己長得帥結尾。
可是這么一個貌似不正經的人,偏偏很有才華。 醒時引經據典、文思泉涌,醉也出口成章、下筆如風,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是的,他是天下第一才子,是唐伯虎一樣的風流公子,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盛名之下吸粉無數,撩粉就在彈指之間。
而梁秦就不一樣了,說好聽點他也是一介書生,雖然同走讀書路,他卻出生寒門,只能每日頭懸梁、錐刺股、鑿壁偷光無所不用其極的刻苦讀書,就盼著祖上積德,哪一天能高中,能離自己的愛豆更近一點。
是的,馬文騫是他的愛豆,這詞他是從一個西洋吟游詩人那里聽來的,就是偶像的意思。
偶像是什么?就是他奮斗的目標,他努力的方向,他前進的雞血,他的生命之光,他的欲念之.......哦不對。
2
春天到了,又到了......賞花吟詩的季節。
梁秦早在去年夏天開始,就整日幫人寫信抄書攢銀錢,再加上省吃儉用,總算是能購置一身沒有補丁的行頭,他要去一年一度的賽事會。全國各地的文人都會匯聚在京城,一來是去體會一下文化氛圍、二來可以一睹偶像風姿。
梁秦在京城主街上東瞅瞅,西喵喵,迎面就撞上一個老頭,那老頭續著一縷灰白的山羊胡,頭戴一頂小圓黑帽,扛著一幡子,上書:“樂天知命故不憂”
老頭對相撞之事不甚在意,只是扯著他胳膊,“小兄弟,算一卦嗎,不準不要錢。”
梁秦擺手,“老伯,小生沒錢,你看小生這衣服,都是補丁。”
老頭瞅著他那長衫,愣了片刻,“罷了,相撞也是緣分,準也不要錢。”
京城不愧是國之心臟,隨便一撞都能撞到有趣的靈魂,梁秦作揖,“那小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易半仙聽罷,放下東西,就地開攤,手指攆動算了起來,“你……是外地來的。”
梁秦笑,“這不稀奇,小生行李眾多還一臉土包子樣,明顯不是京城人士。”
“你……是來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梁秦又笑,“跋涉而來,自是重要。”
半仙繼續算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你此行有劫啊,會讓你的人生完全改變方向。”
“什么劫?”
“情劫”
梁秦大喜,“你是說小生會遇到一個姑娘?”復又皺了眉,“但是又得不到她,是以稱之為劫。那不如不見,老伯你可否讓我避開她。”
易半仙搖頭,“不可,除非你現在回去。”
梁秦細思片刻,還是勇往直前了,為了偶像,遇個姑娘算什么。
賽事會早已是人山人海,來著皆是腹有詩書,其中不乏大家公子和小姐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談論詩詞歌賦和人生哲學。
馬文騫一出現, 就成了焦點,眾人都不由地望過去,低聲談論。
“馬公子,許久不見,可安好?”說話的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聽著似乎和馬文騫有些交情。
馬文騫回以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萬事都好,只是昨夜攬鏡難眠。”
“哦?為何?”
“驚嘆世間怎會有如此玉樹臨風的男子。”
女子掩口撲哧笑了,“馬公子可真會說笑,今天既然來了,那不如就由馬公子來出題吧。”
馬文騫也不推辭,大方執筆而書,寫了一個“酒”字。
“自古詩酒不分,不妨以酒為題吧。既是熱場,便也不定那些規矩了。”
這題目簡單的很,只是要出彩就難了,在場都是意氣風發的人,有幾個已經下筆,抖著墨跡未干的紙張吟誦起來。
梁秦盯著那字凝思片刻,也有了主意,便開口朗聲道,“小生也斗膽賦詩一首。”
眾人忽地一齊望過來,包括那個出題的人。梁秦自覺聲音沒收住,過大了,穿著那身沒有補丁的新衣裳,也緊張起來。
馬文騫是察覺到他的不自在的,看他眼神躲閃地望著自己,想必也是自己的小粉絲吧,于是抬腳向他走過去。
這還得了,梁秦眼看著自己仰慕的人朝自己走過來,心臟撲通撲通狂跳著,天啊,愛豆越來越近了,天啊,近看愛豆更英俊,愛豆的皮膚也好好啊。
馬文騫看他呆呆的樣子,眼里好像冒著紅心,心里莫名覺得好玩兒,“這位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是從哪里來的?”
“小.....小生梁秦,從安城來。”
“哦?原來是江南人士,那公子的詩?”
梁秦恍然想起了正事,慌忙念了自己的詩: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紅塵。
你有三兩事,何不話黃昏。
本是瓊漿液,何必附愁魂。
腹有千杯醉,快意是人生。】
馬文騫點頭稱贊:“沒想到這位公子有如此曠達的心胸。”
梁秦登時羞澀了,“哪里哪里。”
賽詩會散去,馬文騫看著那個徘徊著不時瞟自己幾眼的小書生,頓時樂了。
“梁公子”
梁秦正尋思,明明一直看著的偶像去哪兒了,張望著尋找,背后卻突然傳來喚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愛豆,哦不,馬公子,你怎么在這里?”
“我來向公子討一首詩啊”
“討詩?向我?”梁秦受寵若驚。
“對啊,公子這么有才華,可否賦詩一首夸夸我。”
梁秦偏頭思索了一陣,便吟誦起來:
【玉樹臨風美少年,
攬鏡自顧夜不眠。
晝短苦夜長漫漫,
今朝依舊氣翩翩。】
馬文騫朗聲大笑,似乎受用的很,“那我也贈詩一首給公子吧”
說著提起筆,在旁邊的案上寫了起來,要不是自持讀書人的身份,梁秦真想蹦起來尖叫。
這事在場引起不小的轟動,后來有人問梁秦借那副詩來傳抄一下,梁秦把頭一偏,“不是梁秦不借,實在家中有急事要趕回去,不能在此多耽擱了。”言外之意,不借。
3
梁秦決定在京城呆一陣子,可是住哪里是一個大問題,畢竟身上銀子不多。
他在繁華的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忽然看見街邊一個熟悉的影子,“那不是算命的老伯嗎?老伯是京城人士,一定知道什么好住處。”
“老伯,你還記得我嗎?”
易半仙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見到重要的人了?”
提起這事兒梁秦就歡喜,整個人像含了蜜一樣狂點頭,“對了老伯,我想尋個住處,你可知道什么便宜地方?”
“你要住這里?”
“是啊”
半仙嘆氣低喃,“命運的齒輪還是開始旋轉了。”
梁秦沒聽清他在嘀咕什么,一臉問號。
半仙擺擺手,“沒事沒事,我老頭一個人住,你來我家吧”
梁秦大喜,連連道謝。
這一夜,梁秦睡得格外好,他做了一個美夢,夢里有馬文騫,他還是他的偶像,他的動力,也成了他的欲念之火。
他從夢中驚醒,整個人是懵逼的,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他很內疚,怎么能對偶像有那種臆想呢,雖然夢不受自己控制,但也太不應該了。
馬文騫差人送邀請函給梁秦,邀他去府上做客,一起彈琴下棋,飲酒做詩。
梁秦看的直嘆息,“賽詩會才過去兩天啊,奢侈,太奢侈了!好羨慕!”
如此一來二去,兩人也算熟識了。
偶像雖然自戀,卻特別平易近人。梁秦拿出自己的陳年舊詩出來,他都一一品鑒,沒有絲毫清高和不耐煩。
梁秦想,馬文騫這樣盛名在身,一定很多人拿詩文給他看吧,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么隨和呢?
想著想著,心中竟泛起酸意,這是什么鬼情緒,想起那個夢,自己不會真對偶像有什么非分之想吧。想到此,梁秦的臉燙燙的。
馬文騫用折扇碰敲了一下那人的頭,“想什么呢?”
梁秦回過神來,“沒……沒什么。”
“沒什么?臉這么紅,不會是想哪家小姐吧?”馬文騫戲謔地看著他。
“誰會想她們啊”
“難不成是想哪個公子哥?哪家公子比得上我,讓你這般牽掛。”
“馬公子就別說笑了,下一步該你了。”
馬文騫一邊看著棋局行棋,一邊道:“難不成想的是本公子?也是,本公子不但風流倜儻而且才高八斗,讓你牽掛也難怪。”
梁秦好像被戳中了心事,臉又熱起來。
馬文騫看出他的不自然,棋也不下了,探身過去看著他的臉,直到感覺到他呼吸的熱氣噴在臉上,有一絲異樣流竄過身體。
突然的靠近讓梁秦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就閉了眼。
他們的臉越靠越近,眼看還有0.01米就要觸碰到時,馬文騫抬起掌心,輕輕捂住了他的嘴,梁秦睜開眼,不解地看向他。
馬文騫若有似無嘆了口氣,“你是有才華的,我若這樣做,便是毀了你。”
粱秦愣愣地看著他,圓圓的眼睛像小鹿一樣有點慌,他懂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跟他結斷袖之好唄,他仰慕了那么久的 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可他卻覺得隔了千里萬里。
4
易半仙看到梁秦回來了,整個人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問道,“你不是去看男神嗎?怎么?被拒絕了?”
梁秦抬著眼皮瞅了他一眼,接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哎......大概是因為他喜歡溫暖,而我姓梁。”
易半仙噴出一口鹽汽水,“讀書人的世界我不懂。”
“半仙,你之前不是算到我有此一劫嗎,可有破法?”
“無他,唯有放下。”
梁秦沒再理他,兀自站在窗前,聽著外面打更人的鑼聲,不知在想什么。
易半仙看著那背影,也嘆了口氣,心道,馬公子也是個重情之人,如今太平盛世,雖興男風,也不過止于風流,遠遠上不得臺面。若兩人真結了斷袖之好,梁秦恐怕一輩子都難出頭了。這一劫,難渡啊。
次日,天還沒亮,易半仙就感覺到地震了,他從睡夢中驚醒,就看到兩個黑眼圈子杵在他的跟前。原來不是地震,是梁秦在抓著他使勁搖。
“何事這般慌張?”
“半仙,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阻礙是什么了,不是姓梁那檔子事,主要問題是性別啊”
易半仙扶額,“你才知道啊!”
“所以啊,你這個真半仙,可否認識其他神仙是可以變性的?”
如果不是沒喝水,易半仙可能會噴他一臉,他摸著他的額頭,問道:“你是不是發燒燒壞腦子了?還是讀書讀傻了?還是被刺激的瘋魔了?”
梁秦拍掉他的手,“我是認真的。”
“認真的?你有木有想過你的爹娘,生體發膚受之父母……”
“這道理我懂,但我兄弟眾多,而我從小生的瘦弱,下不了田地干不了活,又不能像女兒那般嫁人,爹娘早不要我了,如今這發這膚這身體又成了阻礙,我還要他做甚?”
易半仙盯了他很久,梁秦的眼中滿是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許久,他道,“我不認識什么神仙,但在東邊通天河里有一個巫女。你可以用一樣寶貴的東西,去交換你想要的。”
“可我貧窮,沒什么寶貝啊”
“不用什么寶貝,此前有個人魚就用她美妙的歌聲作交換,變成了人類。”
梁秦恍然大悟,風風火火收拾行李就出了門。
馬文騫騎著快馬趕到河邊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傻子趴在河邊,對著河面聊天,“巫女巫女,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寶貝啊,想看你就出來啊。”
一邊聊手里還揚著一沓宣紙,層層疊疊,每一張上面都能看到三個大字——贈梁秦
馬文騫險些沒站穩,走過去一掌扇在那人的后腦勺上。
梁秦一驚,差點掉河里,回頭一看到那人的臉,又委屈起來,“你怎么來了?”
馬文騫沒回他,繼續戳著他的頭,“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我怎么了?”
“讀書人怎么能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
“我這不是再無他法了嗎”
瞅著那委屈樣子,馬文騫心軟的一塌糊涂,“你忘了你還有讀書的路嗎?你現在就回家好好讀書,他日高中,入朝為官,名滿天下,那時我就跟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梁秦倏地抬起眼,眼中又放出光,“你說的可是真的?”
馬文騫點頭,“真的。”
梁秦想了想,這真的比怪力亂神靠譜多了,一邊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一邊又可以抱得美男歸。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就這么說定了。”于是再次風風火火上了路。
馬文騫看著那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背影,露出微笑,他不會看錯,他等著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