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石門縣，討厭這里用冰冷的石頭砌成的城墻，討厭這里永遠灰蒙蒙的天空，討厭這里永遠寒冷的天氣，更討厭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縣衙布政使。
“看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到底行不行？京城怎么會把你這樣的人推薦過來？”布政使用牙簽剔著牙，斜眼看著我，一臉不屑。
我背上的金光離火葫蘆不為人知地振動了一下，法寶能感應主人的心緒波動，以為我要發作，暗自準備發動。我心中告誡自己要平靜，學會與不待見自己的人打交道，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大人明鑒。”我把京城官府頒給我的中原政權八品官階的銘牌恭恭敬敬地遞上去，以證明我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官府中人。
“就算是吧！”布政使接都沒接，隨便瞟了一眼。一個小小縣衙的小吏架子大的就像是朝廷的一品大員。不過沒轍，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為了修煉和積累威望，我還必須得忍了這邊鄙之地的井底之蛙。
“那大人你看有什么任務可以推薦我去做呢？”我收起銘牌，繼續低聲下氣低眉順眼。
“嗯？我看看，最近石門事情不多，衙中捕快盡可以應付得來，就不勞煩像你這樣的客賓了。”布政使兩眼望天，就好像他的談話對象在天花板上一樣。
操！石門縣城都被山鬼圍城數月了，縣城的捕快已經忙的焦頭爛額，要不求援信也不會發往京城了，可這個庸吏還在這里打官腔。我心中怒火中燒，真想沖到隔壁李縣令處告他一狀，不過理智告訴我這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只會把問題搞得更糟。
我深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說：“大人，你看，我各位師兄弟都玩了命修煉，我要是在這里耽擱了，就會被落下了，再說，我也有京城官府頒給我特別證書啊！”
我用袖子籠著一錠銀子交到他的手中，布政使掂了掂重量，立刻眉開眼笑：“哈哈，一看兄臺玉樹臨風的模樣必然是國之棟梁，我這里正好有個合適兄臺的任務，請兄臺到本縣牢房的牢頭處接任務吧。”
“哦，如此就多謝大人了！”一時反應不過來，慢了半拍的我道謝后急忙離開縣衙。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五十年前，各地開始出現各種妖物，有說是異界仙魔大戰后流落人間，危害百姓。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妖物橫行，使得原本式微的道門興盛起來，近幾年來有越來越多的門徒學成下山，入世降妖除魔，連官府都不得不與道門聯合，借助道門的法術，穩固搖搖欲墜的統治。
即使如此， 世道還是艱辛，除了妖魔肆虐，人類的推波助瀾也要負很大的責任，而這些，卻不是我們這些修道者所能解決的問題。
我自從下山之后，一直與師兄弟一起在京城走動，這次奉了京兆尹的命令，千里迢迢前來支援石門縣，沒想到受到如此刁難，實在讓我啞口無言。
按著布政使的指點，我在石門縣城的東門附近找到了牢頭，牢頭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山民模樣的人，看上去是石門本地人，黝黑的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我迎上去，說明了來意。
“哎呀，你咋到現在才來啊？”他一拍大腿，倒埋怨起我來，“本來到此接收朝廷重犯的刑部官員貪生怕死，到了平京關就因害怕山鬼幽魂而裹足不前，外面又傳聞這朝廷重犯的同伙正密謀準備劫獄營救他，要是他在我手里被劫走，我如何能擔當的起？你來了就好了，就委托你把他押送到平京關刑部官員處，取了回單就直接向布政使復命好了，縣衙不會虧待你的！”
這牢頭到是個爽快人，我喏了一聲，道：“罪犯就是你身后的漢子么？”
“對！你且帶他去吧！”牢頭咧開了嘴，沒有掩飾他送出一顆定時炸彈后的愉悅。
我走上前觀察了一下枷鐐在身的罪犯，蓬頭垢面，一臉絡腮胡子，看樣子已很久沒有打理過自己，眼神倒是炯炯發光。
曾經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吧！我暗嘆一聲。
“我們這就出發吧！”我不想多耽擱，召喚出我的騎寵靈鰲蟹頭前開始帶路。那罪犯到是比較配合，一聲不吭地跟在我后面。
“小哥慢走！如今山鬼圍城，此去平京關必經五丈坡，是為路途中最偏僻恐怖之地，不僅山鬼幽魂肆虐，那罪犯的同伙也有可能蠢蠢欲動，小哥可得小心了。”沒想到萍水相逢，牢頭倒是關心備至，讓我和這里的天氣同樣寒冷的內心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我在坐騎上向他抱拳致謝，頭也不回地朝著南門方向出城了。
一路走走停停，我偶爾回頭看身后的漢子，他一路悶聲不吭，只顧跟我埋頭趕路，但眼神的對視中卻會流露出一股對我的輕蔑來。我明白他未必如表面一般的老實，心中應該還有非分之想。不過他不發作，我也不去揭穿他。
快要走出石門南郊的時候，我跳下靈鰲蟹，準備休息一下，因為前面就是陰森恐怖的五丈坡，接下去恐怕有連場惡仗在等著我，我要做一下準備。加上那犯人一路徒步跟著我，雖然他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喊過累，但我必須要考慮到合理的分配體力—--路程還遠著呢。
“漢子，我們在此休息一下吧！”我拋了水和干糧給他，自己手搭涼棚觀察五丈坡的情況，不遠處連片窮山惡水，植物也長得奇形怪狀，林中更是彌漫著一股濃密的黑霧。
反常即為妖，有黑霧的林中必有妖孽，我拋開僥幸心理，開始檢查起裝備來。
“哼哼，小子，怕有十八歲了吧？”那犯人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邊大口嚼著干糧喝著水，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
我不想作口舌之爭，但也不能讓他太囂張：“修道之人表面上是看不出年紀的，說不定我比你的父親還年長呢！”但是事實上我的確是一個年輕的修道者，否則不會在這種地方廝混。
但是我淡定的樣子倒是把他鎮住了，我的確不怕他，這些悍匪在民眾面前雖然可以橫行霸道，但在修道之人的眼中只不過與螻蟻無異。
“你不要異想天開，你的同伙是不會來救你的，就算他們來，也不一定是救你，你明白嗎？”我不想再看到他那種眼神，有時候徹底打消一個人不切實際的希望，反而是一種仁慈。
“哼，是嗎？我的徒弟是不會坐視不理的，我們走著瞧！”那漢子兀自不信。
“你徒弟？現在他繼承你的衣缽了嗎？”我看了他一眼，繼續觀察五丈坡的情況。
“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漢子得意洋洋。
我不知道他在得意個什么勁。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直視他的眼睛問：“那他把你救出來之后應該怎么辦？把位置再讓給你嗎？”
那漢子想了一下，汗就下來了。
“安全地到達刑部大獄就是你最好的歸宿，我告訴你！”我聲色俱厲地忠告他，“走吧！”
被我一盆冷水澆滅了心中一團火的犯人垂頭喪氣地跟在我后面。
了卻一樁心事的我抽出我的法器青蒼掩月杖，驅使著胯下靈鰲蟹，帶著犯人，保持著戒備狀態，沖進了五丈坡。
當暗黑色的濃霧彌漫在周圍的時候，犯人明顯感覺到不自在，我放慢靈鰲蟹的步子。摸索著向前走，雖然并不是很擔心，但是如果在這種地方因為迷路而遇到大群的山鬼也會很危險。
“小子，還要往前嗎？這個鬼地方陰氣這么重，肯定有問題，不如改道吧？”犯人心虛地建議。
“不用擔心，我們只不過從五丈坡的邊緣經過，改道的話要繞好幾天，我并沒有這么多的時間跟你耗在這里，而你，只要跟緊我就絕對安全，明白嗎？”我搜索著前方，并沒有接受犯人的建議。
“前面那是什么？”犯人突然渾身發起抖來。
濃霧中，幾只貌似人形的物體半匍匐在地上，向我們兩人慢慢地圍攏過來，口中含混不清地咆哮著，口水流了一身。
“地鬼嗎？”雖然震驚，但我并沒有多少害怕，就憑他們這么慢悠悠的速度，對我一點威脅都沒有。
“躲到我后面！”我摘下背上的葫蘆，對著面前的地鬼大聲吟唱出咒語。
“焚世之火以弱者血肉為柴！”
葫蘆對著地鬼噴出熊熊的三味真火，伴著凄厲的鬼叫，這些本應躺在墳墓中的怪物被燒成灰燼，又被樹林中的風吹蕩一空，在大火的燒炙下，就連濃霧似乎也淡去了不少。
“走吧。”我淡淡地對犯人說。
經此一仗，犯人也安定不少，我驅使著靈鰲蟹正要往前走，突然腰間一陣劇痛，低頭一看，腰間已被什么東西撕裂了一大塊，鮮血直飆，我忙祭起葫蘆療傷，一邊觀察情況，果然在我左前方有一燈籠狀的怪物閃著光，正鬼鬼祟祟地向我撲來。
“這是亂墳邪靈，快逃吧！會吸取人的魂魄的！”犯人驚慌失措轉身就往后逃。
“慌什么！”我的傷口在葫蘆祭法術的治療下迅速恢復，這妖怪的殺傷力果然強悍，不過我的攻擊力也不差，葫蘆里連續飛出火鴉，火猴，燒的它沒有還手之力。
就在我以為勝局已定的時候，林中突然沖出一群舉著刀槍的人類：“兄弟們，沖啊，千萬不要傷了老大啊！”
犯人一看，明白是他的同伙來搭救他了，不由得大喜，可是這些人雖然口中說著不要傷害他，可舉著刀槍全沖著他去了。
犯人一看不對勁，急忙向我這邊逃來，我三下兩下解決了那個該死的亂墳邪靈，又護住犯人，大聲對那群準備弒主的強盜說：“不要逼我，我并不想多造殺孽！”
那群強盜互相張望了一下，又朝我沖了過來。
“你們去地獄報到的時候，千萬不要怨恨我！”
我吟唱出火龍術的咒語，一條三味真火凝成的火龍緊緊地纏繞著這伙強盜，幾秒鐘就把他們燒成殘渣。
“何苦呢？何必呢？”我喃喃自語。
自此，那犯人才徹底死心了，癱倒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或許，比起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吧。
接下來，我們穿過了五丈坡，到了平京關道，那條大路還算太平，一路無驚無險地到了平京關，躲在關內的刑部官員大喜，急忙給了我回執，自己帶了犯人回京城復命去了。
走的時候，我和犯人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神心如死灰，我知道他這輩子不會再做強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