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隨可安
一九九五年秋天我出生在四川的一個小山村,這里和大多數南方村落一樣依山傍水,泉清石秀。母親很高興,因為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初生的嬰兒可以不愁溫飽,以后的成長也能有一個好意頭。
在這里我度過了我的童年時光,記憶里母親總是披星而出,戴月而歸,再多繁重的田間勞作母親從未覺得辛苦。在遠處山頭也能一眼認出屬于我家的那一塊土地,因為田埂上沒有一點雜草,土壤比鄰家的松軟,總像新翻過的,稻苗也排列得更整齊。
在我的印象里,母親與那塊土地在一起的時間要比與我相處的時間都要多,提起那塊土地母親的眼光是溫柔的。兒時十分不理解,也曾抱怨過。母親常掛在嘴上的話的是今年能有個好收成,這都是大地對我們的饋贈。現在回憶起來才知道母親那溫柔的眼光里還滿含著對土地的感恩,是土地無私的奉獻養活著她所愛的人。
二零零二年在外打工的父親把我們接到了城里,臨走時母親匆忙得拿著鐵鍬到田里,我知道她是去裝土壤了。在出村的車上,母親久久的望著那個方向不肯收眼。
剛到城里時全家擠在一間小出租屋里,一個樓層里有許多與我們相同的家庭,每個家里裝不下的物品都會扔放在門口。昏暗的燈光讓原本擁擠的樓道顯得更加臟亂,煩躁的心情不由的加重。
一天放學回到家里,剛上樓梯就發現樓道顯得與以往不同,仔細一看家門口多了幾盆盆栽,不用想就知道是母親栽種的,樓道里厚重的空氣似乎變得輕松了,充滿了泥土的芳香,鄰里們從我家路過也露出了笑容。
二零一二年在到城里的第十個年頭家里終于能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然而在買房時卻出現了分歧。母親堅持要選擇一樓,無論我們怎樣勸說一樓潮氣重,光線差,蚊蟲多。她就是不聽,最終我們妥協了。
買房后,母親迫不及待的在窗外的草坪地里種起了蔬菜,物管警告多次無果,最終與樓上的叔叔阿姨一樣到菜園“偷菜”。看著母親滿足的樣子,我明白她的心事有了寄托。
兩年后我考上大學,母親從屋里拿出一個從我記憶里消失的紅色布袋,里面裝的是從老家帶來的紅土,她讓我走時帶在身上,我想這是我收到最好的大學禮物。去大學的飛機上,從起飛開始母親就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當飛機的落腳架觸碰大地的那一刻,母親才和全機人一樣緩了一口氣。突然間我似乎明白買房時母親為什么非要選擇在一樓,因為那是最接近大地的地方,也是讓人最安心的地方。
今年暑假我們回了趟老家,村里已不復十幾年前的風景。田里干涸荒蕪,土搭的房屋也被雜草拖垮,一片蕭條之景。“百年后要埋葬回來,落葉還需歸根”,母親望著已經荒廢很久的土地,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母親是想家了,想念她出生成長的地方,想念這片土地上系著根的人,無論他們走多遠,心中都有無盡的牽掛。
我們這一輩對于土地的感情是淡薄的,沒有老一輩那種強烈的情懷,然而在母親的熏陶下我總是對大地充滿敬畏。《飄》中的郝思嘉是我十分喜愛的人物,從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母親的影子,因為她們都對那片紅土地愛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