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夢嵐推開青旅房間的門,八人間里只住進了一個人,短發戴眼鏡的少女,伏在桌子上寫著什么。
“真巧,你也是來長白山旅行的嗎?”
“是的!”
“也是學生嗎?放暑假了?”
“嗯,剛高考完。”
我和夢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驚訝,又有佩服。我們這種已經上完大學的人來說,高考是遙遠的事了,自己高考完的那個暑假,都干了些什么呢?在鄰村的服裝廠里,酷暑中抱著成捆的布匹爬上爬下,掙著為數不多的生活費。旅行?當時是從不敢想的事情。
小姑娘是北京的,一問母校,清華附中的。這下夢嵐高興了:“遇見老鄉了!”
夢嵐是個活潑獨立的姑娘,哈佛的研究生,從美國的“東北”波士頓跑到中國的東北哈爾濱,雙肩包一背,喊著哈工大的高中同學松喬,拖上猝不及防的冏,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們的目的地是長白山。
冏幾乎沒有出去過,因為哈爾濱太美了,看不完的歐洲建筑,江畔波光,讀不完的詩書故事,知識殿堂。但是多是人文歷史,這次是要看真正的大自然了——
“一泓天池水,倒映千丈峰。長白云裊裊,飛來萬道虹。”
長白山并不近,用了將近一天的時間才來到山腳下。但是路上一點也不枯燥,千變萬化層次迭出的綠色,把眼睛和心靈清洗得格外清澈透亮。
長白山是中國和朝鮮的界山,也是一座火山。位于長白山主峰上的天池,是火山噴發后,常年積水形成的火山口湖。湖大概一半屬于中國,一半屬于朝鮮。
下了車,鋪面而來的霧氣冰冷凍人,眼睛一片模糊,不禁抱住自己顫抖——看來我們避暑避得有點兒過啦。定睛一看,山坡上居然是大片的積雪。七月的雪!這樣的情景,冏只在阿拉斯加見過,哪怕是緯度較低的東南海邊,也有著高聳的雪山,山頂上的雪終年不化。上是天空,下是大海,中間是山,各種層次的藍色與白色相間,安靜的冷色,就像動畫的一幀卻比動畫更美。
從西坡徒步攀登,去山頂有1400多級臺階,按每層樓20階的話,大概要爬70層樓。一路上四個人笑笑鬧鬧,木階旁有線條柔和的山坡,積雪正在融化,小溪潺潺,高山杜鵑和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看著我們。山麓到山頂的植被垂直分布,依次出現溫帶落葉闊葉林、溫帶針闊混交林、溫帶針葉林、高山灌叢、高山草甸、高山苔原等等。一路爬上去,就像走過了不同的大陸和緯度。
長白山天池被國家地理雜志評為中國最美五大湖之一。上山前就聽聞山頂的天池上空氣象萬千,多云、多霧、多雨、多雪,尤其是盛夏季節,風雨不定,變化無常。這種變幻無窮神神秘秘的,卻讓天池更加令人向往。天池上空經常云霧繚繞,據統計全年霧日達264天。天池的云霧給看她的人帶來許多遺憾。多少人千里萬里一睹天池尊容,可都被天池云霧遮住了期盼的雙眼。人們都說看天池要有好天緣,看天池要有好運氣。
Heaven Lake可遇不可求,人生的魅力在于不知道底牌,所以充滿幻想,也充滿希望,不是嗎?
知道了天池的難見,冏也做好了看不到的心理準備。果然,濃重的大霧讓人辨識不出位置,更看不見眼前的風景,如果不是看到了中朝界碑,還不知道已經到達山頂,已經來到天池邊上。反正上都上來了,冏和小伙伴就先在冰冷濕重的大霧中聊天玩耍,希望能驅走一些寒冷。
不經意間轉身,發現大霧竟然開始散去,就像誰撩開了門前的珠簾,又像誰拉開了幕布,眼前緩緩出現一大片帶邊緣的深藍。是天池!大概是上帝或仙女覺得我們是有緣人吧,愿意捧出不輕易示人的珍寶,給我們幾個年輕人欣賞,可我們除了屏息,驚嘆,竟發不出其他聲音,更笨拙得不知道贊美幾聲,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上山的車上廣播介紹說,因為天池的罕見,據說親眼見到天池的人將會飛黃騰達。我一笑置之,我們確實是足夠幸運,并且冏相信同行的三個小伙伴一定會有成就。如果一定要貼標簽的話,夢嵐是哈佛大學學霸(我們都對新聞有著熱情),松喬是哈工大的建筑學博士,大學畢業直保送讀博的那種,曾在意大利交換,帆哥也要繼續出去讀書。可是撕下標簽,我們就是一起學一起玩的同伴。參加一期期黑大的書香國青讀書會,一遍遍丈量哈爾濱和北京的街邊風景。能認識不是因為出身接近,而是因為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和性格三觀,但又各自有個性。吸引我們走到一起的,是兩個字——有趣。我們沒法選擇和誰成為同學,但是可以選擇和誰成為朋友,和誰做旅伴。
天池,下次我想帶著那個他再來看你,那時會應和長白山的另一層含義:長相守,共白頭。
但愿人長久,相守共白頭。
“希望你愿意再次見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