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
奄奄一息的黑夜
從窒悶中攪動起死寂的空氣
星宿頹靡地閃爍著
三兩顆將熄未熄的眼睛
有如遠山上飄浮著一閃一閃的鬼火
在掙扎著
——像生命一樣
黑暗的這種悸動壓在心上
我們深深地呼吸、喘氣
仿若走了很長一段路
帶著黑夜對黎明的企盼
帶著孩童對星辰的仰望
我聽到你尖利高亢的啼鳴
仿佛被世間最快的閃電劈中
又飲了天露瓊瑤般
穿越幽暗冷晦的永恒
劃過荒涼、寒透骨頭的夜色
在骨縫中
開出一朵花來
在垂直的光線和幽深的月亮之間
開出一朵花來
從熱渴 狂暴 永不寂滅的靈魂中
如霹靂般迸發濺射而出的
是你那被最純凈的火藥燒灼成的
千百年的渴望
你猛地將頭盔、刀劍、炮彈
熔煉進黃金的火焰
在玫瑰花瓣上攪起塵埃
那靈魂的火花
竟比爆發的火山更狂熱
比血髓的寶石更熾烈
猶如戰士鮮血的赤紅
整個天幕的星星都流瀉到了你的眼底
流動的光河化作跳躍著的花瓣
不斷鋪展到視線能及的極限
如此張狂地蔓延
仿佛要耗盡了生命以謝君恩般的慘烈
卻又毫無痕跡
似乎只是光與風偶然的邂逅
你是朝著太陽拔節的麥子
帶著烈日般的生命力朝著太陽生長
你說
“未來就在那里?！?/p>
于是帶著騰空而起的決然
與怒放的妖嬈
近乎慘烈地飛奔? 去擁抱命運
這種瘋狂而純粹的夢想
只是看著
就仿佛有溫度傳到我的身上
你炸裂開來的軌跡
是厚重粘稠的深海里發光的珊瑚
是灰色霧靄中漂浮的玫瑰色和金黃色的幽靈
在黑藍的背景下
留下烈士們絢爛的血跡
觸目驚心
如同秋天那沾濕夜色的露水
光暈
一圈一圈
溫暖了寒冷刺骨的清風
撫慰了飄零紛飛的素雪
照亮了晦澀陰暗的黑夜
歲月的波紋蕩漾
生命的記憶永存
然而 你終究還是流逝了
如滔滔的光河奔流著
井泉的清水奔流著
黑夜流作了黎明
無邊的黑穹流作了千萬個燦爛的世界
陽光重新勾勒天地五行
迷迷惘惘間
我聽見有無聲的語言在呼喊
仿佛站在高聳的山坡上聽一位游吟詩人破碎地低語
向我們講述這個匆匆而逝
墮入更深的黑暗
隨即又奔向新一輪紅日的夜晚
我仰著頭看你
穿越逐漸消散云霧的空氣與你相遇
那一剎那
你還來不及瞥我一眼
便已經像幻影般一閃而逝了
呼吸相聞間
煙火開了又謝
在夜色中
在瞳孔中
短得仿佛僅是睫毛眨動的瞬間
又長得像耗盡了自己剩下的余生
噢，煙花啊煙花
你短暫得恍若酣眠歌聲里的一場夢
知道自己終將死去
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燃燒自己的靈魂
在蒼穹和高山間
在亙古星群間
消隱了面容
然而你的余輝
仍舊在寥廓的天際中永恒
一直一直
綻放了好多年
汝光之明
千年不死
所以
請繼續絢麗地如花般開落
那將是怎樣奪目而不朽的
一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