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黑。幾乎沒看過恐怖片兒,偶爾電影中有嚇人的場面,我都會堵上耳朵把頭窩起來。尤其不敢一個人在家里過夜,一丁點動靜都能讓我豎著耳朵聽上半天,除非困到迷糊是不會睡著的。
可是,總要有一個人的時候。
老公這天值夜班,提前打好了招呼,叮囑我夜里有雨,關好門窗。我想過很多避免一個人過夜的辦法,最后都覺得“太丟人”,只好硬著頭皮自己睡。
女人,你的名字叫膽小鬼。
早早地,我貓著腳檢查了所有屋子的角角落落,留了客廳的燈,把門鎖好。最后把“豆花”(我養的汪)連狗帶窩抱進了次臥。是的,次臥,那扇封閉的窗子讓我覺得安全。而主臥推拉門緊靠著陽臺,然后是大大的沒有防盜的落地窗。哦漏,我拒絕。
然后一整夜,我都在驚醒和半夢狀態迷糊著。我記得豆花黑暗中摸索著尿尿的聲音,彈跳起來的速度還是來不及把它丟出去。然后是夜半晚歸人的交談聲,膽戰心驚地盯著窗外,手里握著110的待機鍵,我真是天才。
夜愈來愈深,樓下居然還有趿拉著拖鞋來來回回散步的,那時候混亂的腦瓜壓根判斷不出那可能是漸入老境而睡不著覺的大爺(大媽不敢這個點出來),只能把自己裹成蠶寶寶,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黑暗中瞪著眼睛細嗅著每一絲風吹草動。
我第一次發現,小區里的路燈是凌晨4點滅掉的,窗外陷入了徹底的黑暗,我幾乎緊張的不能呼吸了。
漸漸地,黑暗的窗變成了深藍,而后慢慢有了光的通透,我被吸引了,慢慢安靜下來。那扇窗戶仿佛變成了羅斯科的抽象畫,畫面只有一種顏色:淺藍的是天,深藍的像海,經由這明凈好像就能看到天與海,天是十分之七,海是十分之三,那抹光亮也仿佛將要躍出云彩的月亮似的呢。這畫面簡單,不過是夜色的隨性一窺,卻有強大的安靜的力量,安慰著瑟縮著的脆弱。
閉上眼聆聽,夜也在呼吸著,均勻而清晰,好像睡熟的孩子。那些淺唱低鳴的秋蟲,大概已經斟滿秋露對飲了半夜,如今喝醉了,正合奏著不成調的曲子。下雨了,無邊絲雨,編織起美麗的經緯,像哄著不睡的生靈,又沙沙的,敲打著窗,似撫慰不安的靈魂。
一陣困意襲來。秋水白露,夜色盈盈,那是徹骨的愜意。
這黑暗也自由著的存在。這是我一個人的夜晚,自然也是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我們在黑暗里恐懼,也在黑暗里沉醉。多少草碎塵飛的時代,多少巴山夜雨的艱難,多少難以傾述的往事,多少無法預測的未知。命跡浮沉,哪個人,哪一次,不是在恐懼中戰勝和平息,才能淡看云卷云舒的呢。
不去刻意放大恐懼,生命會變得和緩許多。因為我們恐懼的,并非恐懼本身,而是恐懼自身沒有戰勝恐懼的能力。
一個人的夜晚,有刻骨的膽怯,有綿長的安靜。有絕美的夜色,也有和自己的握手言歡。
豆花夢眼迷離地望著我碼了半天字。喂自己喝下最后一口雞湯,我也困成了一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