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人

到蘇州快一年了,對這里的生活還算適應。

蘇州的氣候和家鄉差不多,雨季總是那么長,冬天同樣陰冷潮濕。雨季的老城區別有一番韻味,倚河而建的民居,白墻黛瓦,一座座古樸的石橋溝通兩岸,橋下綠波蕩漾,河邊停著幾艘搖櫓船,運氣好時還能聽到船娘曼妙的歌聲。石板路上,穿著旗袍的女子撐著油紙傘緩緩走來。此時的雨,非但不讓人覺得泥濘冗長,反而感覺置身于水墨畫卷中。

蘇州的傳統美食偏甜,最出名的各種精致的蘇式點心:農歷正月酒釀餅、二月雪餅、三月閔餅、四月綠豆糕、五月薄荷糕、六月大方糕、七月巧酥、八月月餅……月月翻新,讓我這個外地人大開眼界。可是作為一個從小食辣之人,蘇式點心對我來說,美是美,吃多了卻有點甜膩,好在蘇州街邊的尋常店鋪還是以川菜為主,基本能滿足我的需求。托蘇州認識的幾個朋友的福,我知道哪里能吃到姑蘇城最好吃的糖粥,哪里的火鍋和蟹肉煲便宜又好吃。

蘇州話還是聽不懂,但也習慣了吳儂軟語的調調。有機會想去聽聽昆曲,聽一曲牡丹亭,看杜麗娘游園驚夢,死而復生。

去一座陌生的城市生活,于我而言,就是人與城市發生種種聯系。習慣這里的氣候,習慣這里的飲食,欣賞新的風景,我不知道其他在異鄉朋友是不是和我有著同樣的感受,在一座城市呆的越久,就越會對這座城市的點點滴滴如數家珍。

當然,異鄉不總是美好如初。

為了節約錢,我和小明在蘇州租了一間閣樓,大約20平米左右。閣樓的特殊性帶來的居住體驗是夏天悶熱冬天陰冷,尤其是冬天,墻體單薄,窗戶透風,室內比室外還冷兩三度,開了空調也不頂用。漫長的冬季就像一場遲遲不肯謝幕的悲劇。我能接受三伏天變成一個熱粽子,但實在難以忍受鉆心刺骨的冷,一冷便只想扎進開著電熱毯的被窩,什么事情也不想做。

我實習的時候,遇到兩面三刀的上司,讓我知道了社會的殘酷和現實。受到委屈的時候我不敢跟父母說,媽媽來電話時,我都說實習的公司很好,上司和同事都很照顧我。但跟很慶幸,在異鄉,每一個糟糕的時刻,有小明陪我度過。很感謝小明,和他在一起后,他從未缺席過我每一次難過時的安慰,失落時的鼓勵。

陳粒的歷歷萬鄉有一句歌詞,“列車搭上悲歡去輾轉,她嘗遍了每個異鄉限時贈送的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異鄉有不重樣的美景,有不重樣的美食,也有不重樣的糟心事,不重樣的悲傷和無奈。異鄉的美好是限時發放的糖:永遠像沙丁魚罐頭的地鐵,日復一日的加班,回家沒有熱氣騰騰的美食,沒有噓寒問暖的家人,開心的時候沒有朋友一起慶祝,難過時不能與閨蜜知己傾述,遇到問題時感覺孤立無援。即使努力了也未必能和本地人擁有同樣的起點。

那為什么還要留在異鄉?有時我也問自己這個問題。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相反我是一個矯情的人,常常陷入一些小情緒不能自拔。別人的白眼和冷語會讓我難過好長的時間。

可是,面對的問題再多,都不應該去逃避。因為你總能為問題找出解決的辦法,也總能為自己的壞情緒找到一個出口。

畢業后,我走出大學的象牙塔,離開家人的保護傘,在異鄉學著去獨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學會了做飯,在外面一年做的家務比我在家里做的家務總和還要多。我學著去適應社會:初入職場時,常常犯錯,搞砸一些事。遇到難纏的客戶不明就里地對我發一通脾氣,我也會覺得委屈和難過。但是,種種的問題,就像游戲里的升級打怪,讓我慢慢褪去學生氣,更加成熟地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留戀異鄉的繁華,就要原諒熱鬧后的孤獨。留戀家鄉的安逸,就要忍受日復一日的平淡。對于留在家鄉的人,生活又何嘗少給過問題。選擇什么樣的工作,未來的職業規劃,和誰結婚,什么時候結婚,生活的瑣碎日常,工作的雜七雜八,都是人生同樣要面對的問題。

異鄉的生活好像來到了一個原點,這里有我不曾遇見的人和事,這里有我不曾途經的風景,這里有我不曾經歷的人情冷暖,世事無常,更重要的是,這里有我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我們一起努力在異鄉找到屬于我們的位置,尋找一處容身之所,我想這就是我在異鄉生活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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