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房間漸漸暗了下來,許云輕環抱著雙腿縮在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目光空洞,腦袋里一片空白。
不過幾個小時過去,關于那一場爭吵的細節,她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語氣越發咄咄逼人,他一言不發,最終掛了電話。
不是沒有后悔的,她應該聽他解釋,像以前他去出差一整天手機都關機,最后她在睡夢中接到他從電話亭打來的電話,說是手機一上火車就丟了,雖然她一天都心神不寧手機沒有離開過手,但她反而調侃他說終于有正當理由換手機了,掛了電話以后才深深呼了一口氣。
像他以前發朋友圈團隊聚餐,有個明艷動人的女孩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比著剪刀手,笑的燦若桃花,她心里雖然不舒服,但還是安靜的聽他說完,女孩性格比較豪爽,跟他和其他幾個男同事都是稱兄道弟的,所以沒有顧忌那么多,隨后又發了幾張女孩和其他人喝酒猜拳的照片,云輕看著照片,開玩笑般的回了個“美女相伴,看把你們美的”,他便知道她不再生氣了,撒嬌般的說“可我更想你陪在我身邊”。
…………
可那終究是以前,以前他們有耐心解釋,也愿意去理解,而現在,沉默代替了解釋,卻更希望對方能懂這沉默背后的語言。他們以為,五年的相知相依已經足夠證明一切,亦可以抵抗所有的猜疑。
可事實并非如此,她知道。
云輕不愿意再往深處想,但是她也沒有力氣再去反駁這個懸在眼前的事實。在感情上,人的直覺是很準的,他們因為不諒解對方吵過,因為不信任彼此鬧過,但終歸是因為太在乎,而現在,說不清原因的爭吵是他們心照不宣尋求解脫的出口。
只是一句“又不是熱戀中的小情侶”就點燃了戰火,她沒想到他們的感情已經如此脆弱,她知道也許他誤會她的意思了,可是之所以會誤會,大概是他心里就是這么想的吧,而她先說出來了,所以他才更理直氣壯。
可是,他們還是誰都沒有說分手兩個字,原本已經熄滅的怒火這時又燃燒了起來,為什么不說呢,都已經厭倦對方了為什么還要強撐下去……云輕一邊冷笑一邊打開了手機,才剛點進對話框手就僵住了,萬分艱難的打出了“我們分手吧”,卻怎么也不敢按下發送。
這時,電話響了,云輕條件反射般的以為是張尤安,還沒開口就已泣不成聲,可是電話那頭遲遲沒有說話。
“你怎么不說話,是知道錯了嗎?”云輕一邊抽泣一邊說,鼻音重得聽不清吐字。
“云輕,你怎么了?我是延飛”李延飛被她剛剛的反應嚇得不輕,但言語里依然盡是關懷。
云輕猶如被一盆涼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底,立馬清醒了過來,“我沒事,你打電話給我有事嗎?”。她擤了一下鼻子,又干咳了幾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正常,但并沒有什么效果。
李延飛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他們小組負責的項目出了點問題,需要臨時開個會討論一下解決對策,想了一下還是說了。
“好,我一個小時以后到公司”,云輕一邊說一邊從椅子上起來,因為坐的太久,腿已經麻了。李延飛說過來接她,她還是拒絕了。
云輕匆匆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就準備出門,剛打開門又回來擦了個口紅,氣色才看起來稍微好了點,不過眼睛依然腫的沒法看,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走出門不遠她就在路上隨便攔了輛出租車,一路上她都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張尤安,可是越這樣和他有關的記憶就像陽光下的陰影,怎么也趕不走。
路上有點塞車,開兩分鐘又停五分鐘,司機卻并沒有不耐煩,電臺偶爾放到一首很經典的老歌,他還會跟著小聲哼唱。原來悲傷和快樂可以挨得這么近而互不干擾,許云清又覺得鼻頭有點酸。
快到公司還沒下車的時候她就看到李延飛在大樓門口徘徊,雙手插在口袋,時不時看一眼前方,很明顯是在等她,而她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不過打開車門的時候她還是很努力的扯出了像平常一樣的笑容,除了眼睛有點腫,基本沒有破綻。
云輕剛下車,李延飛就大步走到了她身邊,看了她一眼,表情復雜,卻終究什么都沒問,輕聲說了句“走吧”。
會議持續了近一個小時,云輕很認真的參與其中,雖然今天一反常態沒有發言,但也沒有惹起懷疑,只是她能感覺到李延飛的目光偶爾會落在她身上。
散會的時候平時關系比較要好的同事晴美過來問她要不要去逛街,還沒來得及找借口拒絕,就被她拉著直奔公司旁邊的一個商場。
“云輕,這條裙子好仙啊,有沒有覺得特別適合我的氣質”,晴美激動的拿著一條白色雪紡長裙往自己身上比試。
看著晴美一進商場就歡快的像只小麻雀,好像受她感染,云輕心情也好了一點。
逛到第三層的時候,晴美突然拿著一條黑色收腰的小短裙蹦跶到了云輕身邊。“云清,這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趕緊試試”,說著還不忘使個眼色,好像對方了然于心。而云輕滿臉狐疑,這什么時候成她的風格了?
云輕以前只是覺得晴美嗓門大,但是沒想到她的力氣也很大,硬是被她推進了試衣間。云輕站在試衣間看著手上的裙子哭笑不得。
晴美一邊快速的瀏覽眼前一排排的衣服,一邊期待著云輕穿上她特地為她挑選的裙子走出來的樣子。突然電話響了,她看了一下旁邊并沒有人,但是鈴聲也不是自己的,正納悶聲音從哪里傳來的,才猛然想起剛剛推云輕進試衣間的時候,順手把她的包拿了過來。
晴美打開包拿出了手機,是陌生電話,幾個小時以前云輕接完那通電話以后就把他從通訊錄里刪除了,卻始終沒有拉黑。
有時候習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已經默認了這習慣,像縱容一株生命力極強的藤蔓,任由它他爬滿你生活的角落,日后怎么砍都砍不斷,怎么砍都砍不完。
晴美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接,但還是習慣性的把屏幕上電話的圖標往左拉。
“云輕,我……對不……”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只聽到喊了云輕的名字,卻并沒有說出完整的話,晴美有點不耐煩。
“你好,云輕在試衣服,現在不方便接電話,等會兒我讓她回你。”沒等對方說完,晴美就打斷了他的話。她嗓門本來就大,正常說話音調都比別人高,又因著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其實云輕在更衣室就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她隱隱有種預感,是他,于是更加磨蹭,賭氣一般。
晴美掛電話的時候她已經換好衣服,卻沒出去。
"云輕,你換好了沒啊",在晴美用高八度的聲音叫她之前,云輕慢慢從更衣室走了出來,裙子很合身,凸顯了她身材的所有優勢,腰細腿長,恰到好處,可是她卻有點不自然,手拽著裙邊不停的往下拉。
“哇,真好看,我就說我的眼光不會錯”晴美做出驚訝狀,圍著云輕轉了一圈,嘴里不停的發出嘖嘖的贊嘆聲。
云輕看著鏡子里的人,晃了神,剛過肩膀不長不短的頭發隨意披散著,還有一年前燙過留下的微微卷曲的弧度,面露倦容,未施粉黛,身形略顯消瘦,腳踩帆布鞋,平常上班她都會穿高跟鞋,今天走的太急忘換了。而這條做工精細的黑色短裙像是一個突兀的存在,別人看不出,她卻能感覺到,合適、好看、但是……別扭。
云輕不想掃晴美的興,臉上掛著歡喜的樣子,在鏡子前自我欣賞了好一會兒,演的差不多的時候,才惋惜的搖了搖頭說“”就是太短了,穿不習慣”,沒等晴美反駁,就轉身溜進了更衣室。
逛完第三層的時候,云輕說有點累了,想回家休息,晴美雖然沒盡興,但也沒勉強。
“那我們下次在逛”,晴美挽著云輕的手笑意盈盈地說,然后往電梯走去。
走出商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而這個城市像日夜顛倒一般,更加繁華熱鬧,更加生氣勃勃,滿眼的燈光,把夜點的比白天還亮。
云輕和晴美站在公交站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著,大都是晴美在說,云輕負責"嗯、哦、哈哈",然后云輕的車先來了,兩人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
上車的時候,晴美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說“你試衣服的時候有人打電話給你,不過語氣怪怪的”,云輕微笑著答“我知道”,這下換晴美哦了一聲,然后兩人又互相揮了揮手。
周末人多,公交車上有些擠,不過云輕上車的地方是前3個站,所以坐到了座位。她沒有心思看窗外令人炫目的夜景,而是帶上耳塞,閉目,發呆。
回家以后,不過九點多,匆匆洗漱完畢,就爬上了床,不到半個小時就睡了,一夜無夢,許是太累,從頭到尾都沒去想那一通電話。
2
時間緩緩流逝,多溫柔多悄無聲息,終究是一去不返的做派,讓人心寒。
高樓林立的城市看不到季節變換的痕跡,只能憑天冷了天熱了去感受。
轉眼已是大半個月過去,從春末到夏初,每個當下都漫長得不像話,回首卻是轉瞬間。
這段時間云輕把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雖然下雨天耳邊會響起一個暖暖的令耳朵發癢的聲音“出門記得帶傘”;雖然等紅綠燈的時候會不由得環抱雙臂,只因為感受不到他輕輕摟著肩膀的安全感;雖然歷經大半個月終于拿下項目的時候還是很想跟他分享這份喜悅……
那么多“雖然”,那么多已經習慣的習慣,在心里占了位置,拿掉就是空空的洞,可是日子還是這么過下來了。
拿下項目的這一天,云輕他們小組早早的就下班來“無限KTV”慶祝,一行五人都因這漂亮的一仗而興奮歡呼,一開始是拿這半個多月如何起早貪黑東奔西走當下酒菜聊得不亦樂乎,說著說著酒勁上來了便不知所云了。留下李延飛一頭霧水哭笑不得。
開喝前他們立下了不平等的約定,李延飛負責開車把他們安全送回家,只能喝飲料,雖然他心里在舉旗抗議,但還是保持了一貫的紳士風度。
不過李延飛的福利也不少,手里握了不少把柄,等他們醒了,隨便丟一件就能解決一頓飯,想想覺得既好笑又無奈。
而云輕依然很安靜,靜靜的看他們鬧,靜靜的喝酒,靜靜的醉得不省人事。中間李延飛搶了她幾次酒杯,她就直接拿酒瓶喝,再搶她的酒瓶,她就索性拿別人的喝,只得作罷,由著她醉。
最后李延飛是怎么把這四人弄上車的,場面太慘烈,還是不描述為好。
李延飛把他們由近到遠一一送回,最后就剩下云輕,等紅綠燈的間隙他扭頭了她一眼,頭發散落下來擋住了她半邊的臉,但眉頭的鎖很深很深,看得他心里五味雜陳。
初識的那一幕突然浮現在腦海,高高的馬尾,明艷靚麗的黃色碎花裙子,白色帆布鞋,雙手叉腰大口揣著粗氣的站在一樓大廳入口處,背著光,看不清臉。
剛好是中午下班時間,進進出出的人很多,而李延飛呆站在電梯口,晃了神,日后回想總有種當時大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錯覺。
而對于這場初相識,云輕是毫不知情的。面試當天因為坐公交車坐反了方向,下車以后就一路狂奔,終于跑到樓下的時候已經中午,她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走出公司以后,終究還是覺得不甘心,于是在旁邊的一個便利店等他們上班,等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才又懷著緊張不安的心情走進了那扇門,面試的人正是李延飛。
車開的很慢,但是拐了剛剛最后一個彎以后云輕住的地方已經出現在眼前,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男人挺拔的身影,他靠在墻邊,雙手抱胸,隨著車越開越近,他能感覺到他眼里凜冽的寒意,那是沒有火光但能使人結冰的憤怒。
李延飛知道他是誰,雖然云輕只在朋友圈發過一次他們的合照,雖然他只是出于好奇點進去看了一眼,但他還是記下來了。
車剛停下,張尤安就走到了副駕駛座的旁邊打開了車門,先是冷冷地叫了一聲云輕,見她沒反應,便一把把她抱了下來,然后重重地關上了車門,聲音驚天動地,似是代替了他的一言不發和面無表情給某人的一種警告。
李延飛一怔,覺得有幾分可笑,卻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別人,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立馬調轉車頭,可是剛開出幾米遠又停下來打開了車窗。“喂,兄弟,你別誤會,我只是云輕的同事,今晚聚會大家都喝醉了,我剛送完其他人”。
張尤安抱著云輕,右手略顯艱難的從口袋拿著門禁卡,聽到了李延飛的話,沒有轉身,只是淡淡的回了聲謝謝,然后打開門,走了進去,關上了門。
云輕住的是一棟舊樓,一共六樓,沒有安裝電梯,雖然門和樓梯扶手還有墻面能看出歲月留下的痕跡,但是她在這住了差不多兩年都沒想過要換。她很喜歡自己的房間,南向的大單間,格局方正,采光也好,以前和張尤安住兩個人剛剛好,現在自己一個人綽綽有余。
一個臺階,兩個臺階……樓梯比較窄,張尤安抱著云輕走的很小心,夜靜得像一潭水,沉悶的腳步聲像一個接一接投入潭中的石頭。
張尤安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抱過云輕了,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瘦了很多。
關于那一場爭吵,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前一天晚上他趕活動方案加班到凌晨三點,回到租房才想起昨天一天沒有給云輕打電話,但是時間太晚又不想打擾她。睡了四個小時左右又匆匆忙忙的起床上班,中午吃飯的聽同事聊天才知道是情人節,于是一邊不停的往嘴里扒飯,一邊想怎么表達歉意才夠誠懇。
可是電話那邊的反應卻帶著一絲冷淡,他沒有去猜想云輕那一句不經意的“又不是熱戀中的小情侶”,包含了多少對他的不滿,多少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的失望,他只是覺得那一刻他應該反駁,不管她說的是不是事實,不管自己是不是有理,為了他們一起走過的五年,他應該鬧點情緒。
張尤安打開門開了燈,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床單窗簾還是一貫素雅的淺藍色系,帶著點碎花點綴,窗戶只關了一半,有輕微的風往里面吹著,桌上放著一疊資料,有幾張散落在地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筆記。鞋架上還有他上一次來穿過的拖鞋。
他跟云輕一起在這住過一年。當時他們上班的地方才距離一個公交站,張尤安每天下班都會走到云輕坐車的公交站等她,有時她下班早,也會在公司磨蹭一會兒等他走過來。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人多,張尤安總是把她護在身前,云輕有時會仰起頭一臉花癡的看著他,看得他不好意思故意把臉別過去,看得他強忍著笑意輕輕拍著她的頭說小傻瓜。
后來因為老板見他做事穩重有上進心,于是把他調到了另一座城市新開的分公司當經理,就這件事他們討論了近一個星期,那時張尤安不想去,是云輕讓他為自己的前途和他們的未來考慮。
分隔兩地以后,他們有了許多異地戀會有的不成文的約定,手機不能關機、不能不接電話、看到信息要秒回、每晚要煲電話粥……雖然能聽到對方的聲音,感受到對方的關心,但是隔著觸不可及的距離,總有一些時刻,孤單的好像只剩自己。
張尤安坐在窗邊,看著熟睡的云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而那完美的弧度卻看不出歡喜。
這大半個月來,他一直只是感覺心情很郁悶,編輯了又刪掉的短信,還沒撥出去就掛斷的電話,明明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可是想做些什么的時候,總是像突然觸電般的退縮,而現在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難過。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他們再重新坐回那張桌子前,他篤定自己內心的選擇,她不為了那所謂的未來把他推開,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沒有答案。
3
那天晚上,云輕罕見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準確的來說是很多個夢。夢里的一切熟悉得她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可她還是認認真真的做完了,帶著某種儀式感般。
六月的天氣燥熱不堪,云輕和室友們取消了所以的戶外活動,課余時間都躲在電扇下保命。不過性格各異的六個人聚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有韓劇、泰劇,還有一些學校風云人物的新聞,生活依然是充滿樂趣的。
有一個周末云輕躺在床上看完了一部十六集的韓劇,突然覺得頭昏腦漲特別空虛,覺得眼前的生活太頹廢了,完全把一年以前剛踏進大學校門的雄心壯志拋到了九霄云外,痛定思痛,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于是洗了個頭,換了身衣服,帶著一去不回的勢頭直奔圖書館。
事實上一到圖書館云輕確實就不想走了,進這所學校一年了,她才知道圖書館有空調,一時淚目,覺得太感人了,要知道他們學校可是連塑膠跑道都沒有的。
圖書館人很多,座位是早就坐滿了,于是都沿著書架一排排坐過去,云輕不由得感嘆了一句,愛學習的人真多。
云輕站在書架前小心翼翼的移動著,生怕踩著別人,移動到第三排還是不知道看什么,百無聊賴之際,注意力突然被出現在書架后面的臉吸引了,高挺的鼻子、刀削般的臉部輪廓、標準的劍眉……書擋住了部分視線,看不到整張臉,但是云輕卻移不開自己的眼睛,心跳不由分說的加快。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有花癡的屬性。
意識到自己現在有多荒唐,馬上隨便拿了一本書逃也似的離開了那一排書架,一邊走一邊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膚淺的女人。
云輕找了個墻邊的位置坐下,這才發現剛剛拿的竟然是《明朝那些事兒》,拿書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但剛剛才坐下懶得起身去換,于是說服自己,多了解一些歷史也沒什么不好。
她正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到書上時候,一雙白色的球鞋突然出現在眼前,她順著白球鞋往上看去,正是剛剛那張令自己淪陷的臉。“同學,你好,請問這里有人嗎?”,他看著云輕旁邊空位禮貌的說,“沒有”,云輕說完馬上低下了頭,臉上浮起了兩團很久才散去的紅暈。
張尤安帶著耳塞坐在云輕旁邊,兩人不過一拳之隔,音樂的聲音放的很大,云輕隱隱約約能聽到耳塞里穿出的聲音。
…………
I'd climb every mountain
And swim every ocean
Just to be with you
And fix what I've broken
…………
旁邊傳來的熟悉的旋律讓云輕再次從書中抬起頭,她看著他的側臉,不知道為什么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不想卻驚動了他,四目相對,云輕臉頰上剛剛散去的紅暈又涌了上來,比之前更濃烈。
“耳塞……不是……歌……對……你剛剛放的歌很熟悉,經常聽到,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名字”
云輕指著他的耳塞緊張的說,“you are the reason”張尤安云淡風輕的回了句。"嗯?"云輕沒有反應過來,“這首歌的名字叫you are the reason”張尤安說著摘下了一只耳塞遞給她。
云輕看著他遞過來的耳塞,有點不敢置信,猶豫著要不要接,張尤安卻有點不耐煩了,“不聽算了”說著便準備把耳塞戴回自己的耳朵,云輕趕忙一連說了四個聽字,戴上耳塞以后朝他露出了一臉天真羞澀的笑容。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云輕手里的書已經翻了三分之一,耳塞里已經放過無數首歌,大多數是英文歌,聽得云輕有點想犯困,雖然一直強打精神,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張尤安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你還不走嗎?”云輕這才抬頭看了一下周圍,圖書館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云輕也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竟然八點半了,于是摘掉耳塞雙手遞給張尤安,滿懷真誠的說了聲謝謝,他聳了聳肩笑了笑,示意不用謝。
云輕走在夜色中,像獨自發現寶藏的小孩一樣,想盡力掩飾自己的開心,但是那開心卻不斷的從嘴角溢出。
云輕猛然醒過來,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窗外有月光,透過那微弱的光亮,她又看到了那張臉,而他也正一臉溫柔的看著她,云輕以為還在夢里,于是伸手輕輕的捧著他的臉,指尖觸摸到了眼角,有一絲濕潤,聲音又哽咽了,“謝謝你來我夢里”。說完在他唇上印了個淡淡的吻。
再回到夢中,已經是幾個月后了,那時他們還不熟,只是見過幾面,連彼此名字都不知道,偶爾碰到會禮貌性的打個招呼,所謂的招呼,也就只是禮貌性的笑一笑。
秋天的學校,多了幾分詩意,落日低垂的傍晚時分總能見三三兩兩的友人在亭子里閑聊,或者在香樟樹下散步。
有一天晚飯后,云輕叫上室友肖嫣一起在學校里閑逛,說是飯后運動。雖然寢室里一派和諧,經常互相打打鬧鬧的開玩笑,但是經過一年的相處,總還是會分出個親疏遠近。
路過公告欄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張關于演講比賽的海報,于是停下了腳步,饒有興趣的快速瀏覽了起來,這時有一個人走了過來,遞上了一張傳單,“同學,你好,要不要了解一下我們部門舉辦的演講比賽”,很熟悉的聲音,她微微抬起頭,需要四十五度仰視的高度、高挺的鼻子、刀削的輪廓、標準的劍眉……兩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的說了句,真巧。
云輕沒辦法拒絕,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他會參加演講比賽,回到宿舍以后才后悔不已。
后來云輕才知道張尤安是宣傳部的部長,發傳單這樣的事是不用勞駕他的,而且他當時手里就一張傳單,真的太巧了。
演講比賽從初賽到決賽歷時半個月,云輕誤打誤撞拿了個第三名,比賽結束那一天進入前七的比賽人員和他們部門的人一起去吃燒烤慶祝,借著氣氛,她要了他的QQ,很隨意的語氣,可是心里早已波瀾萬丈。
另外一個女生也要了他的QQ,還順便表了白,張尤安先是哈哈大笑了一聲,像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樣,見女生是認真的,便收起了笑容,說了兩句承蒙錯愛,然后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演講比賽結束以后兩人走近了些,云輕去圖書館的時候會問他要不要給他占位置、籃球比賽的時候她喊張尤安的名字喊的比誰都賣力、張尤安也會在她早上沒課的時候買了早餐給她送到宿舍樓下……
她對他很好,他也對她很好,卻沒有誰說我們在一起吧,只是漸漸習慣了有彼此的生活。
一年過去,云輕大三,張尤安大四實習,他離開學校的那天,她滿課,所以沒有去送她,其實她可以請假或者逃課,但是她沒有。后來他收到了他的短信,“我走了,你好好的”,她回了一句,“實習而已,真矯情”,短信剛發出去,鼻尖一酸,兩顆眼淚就啪啪的打在手機屏幕上。
云輕感覺到光有點刺眼,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像灌了鉛一樣重的腦袋,終于艱難的睜開雙眼,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喝到斷片,應該也是最后一次了。
正在糾結要不要再睡一會兒的時候她猛然想起今天周一,要上班,心里一緊,看現在這樣子怕是中午了,于是馬上起床找手機,準備跟領導解釋一下希望從寬處理,萬幸的是李延飛已經幫她請過假了。
云輕這才松了一口氣,又重重的躺回床上,回想起昨天晚上做的夢,真實的有點詭異。
張尤安在她的床頭坐了一夜,卻始終沒有醞釀出足夠的勇氣把她叫醒或者等她醒來,于是在快到六點的時候趕早班車離開了,沒有留下一絲來過的痕跡。
4
時光依然流逝,不緊不慢不急不緩,想忘忘不掉的過去,在無數次的日夜更替中,淡了淡了又淡了,變得無傷大雅不痛不癢。
又是大半個月過去,有一天云輕和李延飛加班到最后只剩他們兩個人,云輕突然想起上次聚會,就打趣的說“真好奇你是怎么把小胖弄上車的,他體積可是你的兩倍”,李延飛笑著說“小胖還好,主要是你啊,把你送回家還被你男朋友冤枉,如果眼神能殺人,你現在肯定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在加班了”。
云輕怔住了,一頭霧水的問是什么意思,于是李延飛開始描述當晚的情景。她聽著聽著覺得李延飛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聽不到,而黑暗中的張尤安的臉卻越來越清晰,高挺的鼻子、刀削般的輪廓、標準的劍眉、憂傷而溫柔的眼神,她說“謝謝你來我夢里”,而他說“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李延飛還在說著,她卻突然打斷了他,說自己有點事,先下班了。
云輕走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滿眼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突然心痛的無以復加,不是因為她終究還是失去了他,而是他們都不再爭取,哪怕知道這沒有理由的分手覺得很荒唐,他們也在挽回的前一秒收手了。
一個星期前的周末,云輕也曾去過張尤安的城市找他,她先是在他公司門口等,沒有等到,于是又去他住的地方等,她從1數到100數了五次,最后一次她對自己說,如果他還不出現,她就走,他沒有出現,她便真的走了。
過去不會開口說話,而他們都選擇了沉默,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在不愛之前留住了他們曾經最美好的回憶。
也許有一天他們會相遇,也許有一天他們會說,我們很好,只是像所以愛過的人一樣,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