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媽
第六十五章
夏堯費了好大勁兒才止住眼淚。
當年,因為沈連平的激烈言辭,母親中風去世。幾年后,這個叱咤風云一輩子的老人也死于中風。這一切如同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因果,不過都是命運的安排罷了。她其實早就不怪誰了,她一直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心和內(nèi)疚自責,現(xiàn)在聽到溫琳說出這樣的話,心里像是壓了千斤重的大石頭,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她擦了擦眼淚,扭頭看著溫琳:“伯母,一切都過去了。”
溫琳點了點頭,眼睛也有點紅。
夏堯這才看向沈耀。
“沈耀,節(jié)哀順變。”
“謝謝你能來,夏堯。”
沈耀一直覺得夏堯肯定是恨著父親的,沒想到夏堯竟然會來。失去親人的切膚之痛,他終于也體會到了,不知道夏堯當年一個人是怎么撐下來的。
夏堯朝沈耀點了點頭,看了看林齊,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那,我先走了。”
夏堯剛走出大門,就被林齊從后面一把拉住了胳膊。
“夏堯,你聽我說。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沈耀他爸有高血壓。你相信我。”
夏堯轉(zhuǎn)身看著林齊:“我信你,林齊。但是,收手吧。你們這樣爭來爭去有什么意義呢?現(xiàn)在,沈伯伯去世了,沈氏的股票也跌到了谷底,沈家半壁江山都毀于一旦了,有再大的仇恨,也該放下了。林齊,我一直記得你在學校時,總是笑的沒心沒肺,什么時候,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林齊呆呆地看著夏堯:“我變了嗎?是啊,我本來準備一輩子留在部隊上的,可是我竟然一腳踏進了商場。你知道我經(jīng)常半夜驚醒會渾身冰冷嗎?我像是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冷酷無情,一個心存善意。晚上,善良的那個就會出來說教,白天卻依舊是冷酷的那個主宰著一切。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夏堯痛苦地看著林齊,為什么會這樣呢?怨自己嗎?是這樣的吧。
“對不起,林齊。你就不該認識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總是說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夏堯,我這么多年只喜歡過你一個人,你卻在我心口狠狠插了一把刀。確實,如果我那天不去接新生就好了。哈哈,真實天意弄人啊。為什么讓我先遇到你,卻沒能得到你。這到底是為什么。”
夏堯看著林齊一臉痛苦地樣子,難受死了。她伸手想拍拍林齊的肩膀,林齊往后退了一步,躲開了夏堯的手。
“夏堯,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給我希望了。說不定,再過些日子,我就忘記你了。”
說完林齊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堯呆呆地看著走遠的林齊,每次都是這樣落寞的背影,林齊,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嗎?
沈耀辦完父親的葬禮后就忙碌了起來。他沒有去找夏堯,一來他真是沒時間,二來,林齊雖然初衷是讓自己落魄被夏堯嫌棄,可是,沈耀現(xiàn)在自己都嫌棄自己。這些年,他雖然將沈氏打理的像模像樣,可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愛人,現(xiàn)在連父親都為了自己失去了生命。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找夏堯,他和夏堯的機會,是父親的用死換來的,他過不了那一關。
沈氏股票劇挫,公司動蕩不安,短時間想要振作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公司幾乎是人去樓空,透著一股子寂寥。可是,這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yè),沈耀知道再難,自己也必須撐下去。
企業(yè)想要起死回生,需要現(xiàn)金流,需要項目。可是,所謂墻倒眾人推,沈耀靠在椅背上,揉著發(fā)脹的鬢角。
上午他去幾家相熟的銀行跑了一圈,好點的還會客氣幾句,差點的直接就是橫眉冷對,恨不得立刻和沈氏撇清關系。一上午,只有一家銀行同意放款,還是以前自己根本不會考慮的小銀行,授信額度也是杯水車薪。
市中心的項目停著,每天都是巨大的損失,必須想辦法讓項目動起來。想來想去,只能賣了。
沈耀苦笑了一下,撥通了顧東的電話。
“顧東,你跟林齊聯(lián)系一下,看他對市中心的那塊地感興趣嗎?”
顧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沈總,你怎么能把地賣給林家?你忘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了嗎?”
沈耀看著顧東:“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顧東一時語塞,張了張嘴:“好,我立刻去聯(lián)系。”
林齊答應的很痛快,也沒有可以壓價,沈耀沒有出面,顧東去簽了轉(zhuǎn)讓協(xié)議。
沈耀看著合同,松了一口氣。終于有一部分流動資金了。
昊子頭天提到,尼泊爾那邊有個項目,涉及到軍工方面的,由于條件比較艱苦,沒人愿意去。沈耀卻一眼看上了。
尼泊爾經(jīng)濟不發(fā)達,但勝在監(jiān)管程度低,審批流程相對好操作,還是挺值得投資的。
昊子沒想到沈耀答應的這么輕松,大張著嘴看了沈耀半天,最后才有點心疼地拍了拍沈耀的肩膀:“小九,好樣的。用得著兄弟的地方,你千萬別藏著掖著。”
沈耀停下了國內(nèi)的大部分業(yè)務,留了一個副總看著,然后帶著顧東飛往了尼泊爾。
當飛機沖上藍天的那一刻,沈耀在心里默默祈禱著:夏堯,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你。
6個月后。
夏堯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這天剛起來正在刷牙,忽然門被嘭嘭嘭地敲響了。
她嘴里含著牙膏,含糊地應道:“來了來了。”
夏堯驚喜地看著門外的衛(wèi)戍:“老師,你怎么來了?”
衛(wèi)戍往后退了一步:“喂,你牙膏濺我臉上了。”
衛(wèi)戍應該是剛下飛機,風塵仆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夏堯把路讓開,衛(wèi)戍背著一個背包閃了進去,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
“啊,累死爺了。”
夏堯迅速刷完了牙,擦著臉從衛(wèi)生間跑了出來。
“老師,你怎么來了?”
“不能來啊?A國呆的我快悶出毛來了,出來散散心。哎,我說你怎么還住在這么個破地方?沈耀那小子呢?沒給你換個大點的房子?”
夏堯擦臉的手頓了一下,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我都半年多沒見過沈耀了。”
自從半年前沈連平的葬禮后,夏堯就沒有再見過沈耀。那之后,沈耀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過樓下,夏堯經(jīng)常盯著沈耀停車的那個地方發(fā)呆,可是,那個熟悉的人就這么消失了。
一開始,夏堯想著沈耀應該處在傷痛中,不想人打擾。后來時間久了,就打了個電話過去,卻被告知電話停機了。夏堯愣了一下,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
后來和莫子瀟出去吃飯,才聽說沈耀好像是去尼泊爾了,投資了一個什么項目,只帶了顧東,國內(nèi)的業(yè)務基本都停了。連市區(qū)那塊地,都賣給了林齊。
夏堯當時聽完,愣了很久。
沈耀離開了,可是他沒有跟自己說。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初失去母親時對沈耀的怨恨和憤怒,對自己的自責和對母親的內(nèi)疚。沈耀現(xiàn)在估計也是這樣的心情吧?都是因為自己,才會發(fā)生所有的這些不幸。
當莫子瀟問她要不要沈耀在國外的聯(lián)系方式時,夏堯搖了搖頭,拒絕了。就這樣吧。
愛情,最是經(jīng)不起推敲。它沒有為什么,經(jīng)不起深究。愛情,又最怕不去深究,不聞不問,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有多少相愛的人,因為一句話就可以解釋的誤會,分道揚鑣,錯失一輩子的緣分。
衛(wèi)戍看著陷入回憶中的夏堯,無奈地嘆了口氣。
“夏堯,我這次回國只是取道而已,我要去尼泊爾采風。”
夏堯猛地抬起頭看著衛(wèi)戍。尼泊爾?
第六十六章
4月22日,衛(wèi)戍帶著夏堯和攝影團的一行人抵達了尼泊爾,住在加德滿都。
衛(wèi)戍這個人這幾年被宋慣出了一身毛病,幾乎可以稱之為驕奢淫逸了,非要住在當?shù)刈詈廊A的酒店。
夏堯這會兒坐在酒店大堂,等著衛(wèi)戍他們辦理入住手續(xù)。
她翻看著一本旅游雜志,忽然眼角撇到了一個日夜思念的身影。
那個身影一轉(zhuǎn)眼就消失在大堂的柱子后面了。
夏堯不敢置信地扔下雜志,追了過去。
是沈耀。
他正和一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說話,那個小伙子應該是當?shù)厝耍Φ寐冻隽艘豢跐嵃椎难例X。
沈耀精神看著不錯,背影依舊挺拔,穿著卡其色的工裝褲,上身是一件淺灰色的休閑襯衫,褲腿扎在了短靴里,整個人看著干凈利落。
夏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不是幻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張開嘴喊出了那個在心里喊了無數(shù)次的名字。
“沈耀。”
沈耀正在和自己的向?qū)в懻撁魈斓穆肪€,他最近正在考察廠址。驟然間聽到熟悉的聲音,他脊背僵了一下,比劃著的手垂了下來。他把冊子緊緊抓在手里,慢慢轉(zhuǎn)過了身,看著幾步之外的夏堯。
她瘦了,穿著紅色的沖鋒衣,一張小臉雪白,有點憔悴,正睜著大大的眼睛吃驚地看著自己。
沈耀把手里冊子塞到了向?qū)牙铮蟛阶呦蛄讼膱颉?/p>
三年前的時候,是夏堯勇敢的邁出了那一步,可是自己卻沒有把人看護好,讓自己心愛的人受到了那么嚴重的傷害。
一年前再次見到活生生的夏堯后,沈耀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可是,昔日的愛人卻陌生而疏離,自己不得不順著林齊的計劃,讓出整個公司,期望可以換得夏堯的回心轉(zhuǎn)意。
他本想著給夏堯多一些時間,好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是,這一刻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滿臉的憔悴,沈耀感覺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團,他心疼懊悔,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讓夏堯那樣無助地尋找擔心自己?
留在國內(nèi)的助理一直在向自己匯報著夏堯的近況,沈耀在每次聽到助理說夏堯去了沈氏大樓或者去了昔日的公寓樓下徘徊,他就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殘忍。
沈耀,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竟讓自己深愛的女人受著這樣殘酷的煎熬?你自己深深品嘗過思念的撕心裂肺,你又怎么忍心將這樣的痛苦加諸在夏堯身上。
那可是自己最心愛的人啊。
沈耀一把將夏堯擁進了懷里,緊緊地摟著,恨不得將人勒進自己身體里。
夏堯僵硬了片刻,也狠狠地抱住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兩人都在心底嘆了一聲:再也不要分開了。
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翱翔在杜巴廣場上的鴿子。陽光灑在尖頂?shù)慕ㄖ希鸨梯x煌。
沈耀和夏堯面對面坐在酒店的咖啡廳,縱然心里面有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夏堯低著頭擺弄著手里的勺子,沈耀則盯著夏堯的手發(fā)呆。
“夏堯,你為什么來找我?”
沈耀率先打破了沉默。
夏堯睜著霧蒙蒙的眼睛看著沈耀。眼前的男人似乎并沒有因為父親的事而顯得憔悴,相反整個人煥發(fā)出了一種以前沒有的精神氣,對,生機勃勃。夏堯心里松了一口氣,雖然出乎自己意料,但是看到沈耀一切都好,那就挺好的。
她心里將沈耀問的話轉(zhuǎn)了幾遍,是啊,自己為什么來找他呢?哦,其實自己是來散心的,但是,這半年時間自己確實是一直在找他、擔心他。
“我是和衛(wèi)老師一起來散心的……”
看到沈耀蹩起的眉,夏堯有點惱怒自己的心直口快。
“不過我確實一直在找你。你,你過得好嗎?”
夏堯?qū)ψ约旱挠薇扛械胶苡魫灒趺磿^的好呢?一個男人最倚仗、傾注了無數(shù)心血的事業(yè)被自己的情敵毀掉了,怎么會過得好呢?
“夏堯,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來找我?”
沈耀墨黑的眼睛盯著夏堯,長時間的在外奔波使得這個精致的男人染上了風霜,眉目間的凌厲氣勢卻更加濃重了。他認真地看著夏堯,他一定要親口聽夏堯說出答案。他從來沒有這樣需要一個人對自己的肯定。
“夏堯,你想清楚了嗎?”
夏堯一瞬間眼里閃過了一絲迷茫,但是很快便只剩下釋然和堅定了。
她把勺子輕輕放在桌子上,將手疊放在了膝蓋上。
“沈耀,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看到了很多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東西。你知道嗎?我這段時間一直住在你那間公寓里。我每天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不由自主地回憶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那段時間真的是最快樂的呢。”
夏堯臉上露出了一抹溫柔羞澀的笑容,似乎腦海中正閃過什么幸福的時刻。
“我想起你不讓我喝冷飲。呵呵,那時候覺得你太可惡了。可是我在國外的時候,即使當?shù)厝硕剂晳T冷飲冷水,我依舊一口都不喝,只喝加熱了的水。那時候,每當我看到別人喝冷飲,我就會想起你皺著眉頭訓斥我克扣我冷飲的樣子,好懷念啊。”
“這段時間,我越發(fā)地開始回憶我們一起的時光。我在想,我到底在猶豫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提醒著我還愛著你。可是我還在遲疑什么呢?后來我去看了我媽媽。媽媽墓碑上是和爸爸的一張合影,兩個人笑的都好開心。我忽然就釋然了。我覺得媽媽一直都沒有怪我,我也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是去抓住一份自己的愛情罷了。一直都是我自己給自己設的牢籠。那一刻,籠子忽然消失了,我只想找到你,告訴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耀捏緊了拳頭,但是依舊面沉入水,靜靜看著夏堯。
夏堯又笑了一下。
“我想,你一定在心里埋怨我吧。沈伯伯的事,怎么講都跟我脫不了關系。我明明愛你,卻不敢承認。而且現(xiàn)在還害你把公司也丟掉了。沈耀,對不起。”
沈耀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將夏堯抓了起來,把人按進了自己懷里。
“傻瓜,我怎么會怪你。我怕你不要我還來不及,怎么會怪你呢。夏堯,我愛你。”
沈耀盯著夏堯的眼睛,深情地說。
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地上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