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幾日，牙又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有一口健康的好牙也是一輩子的福氣呢，可惜我沒有。而這次疼的大牙——左下6號牙，八成是前世討債的托生來的，我已經被它折磨十幾年了。
回頭看，我算是從小被它“欺負”大的，最疼的時候我可是哀哀哭了一整夜呢。那大概是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記得剛開始感覺它疼的時候，父母全都不當一回事兒，隨便給我喂了止疼藥，可止不住疼；讓我咬姜、咬蒜、往牙洞里塞花椒豆，竟然更疼了；不耐煩地吵著讓我用睡眠壓制它，卻根本疼得睡不著……
也曾備受牙疼折磨的毛爺爺說得對，“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這一次我就是疼得哭到天明的。當時的感受用“度秒如年”來形容也不為過。我還記得，隔了一個房間睡在西廂房的父母都被我哭得難以安眠，幾近崩潰。最后大人們都沒法子了，天明時母親才“放大招”給我打了一針止疼針，而我這才好受點，背著小書包頂著昏沉沉的腦袋去學校參加期中考試了。
我還記得當我走在早晨清冷的鄉間小路上時還在哭，為擔心一夜沒睡而影響考試發揮了可咋辦？于是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哭個不停，等到哭得累了卻又“想通”了——“真不中了就怪在‘牙疼’上吧！”
后來，因為牙疼的次數多了，我慢慢地也就不敢吃糖了，甚至開始嚴格地執行起“禁糖令”，直到高三。這期間的好些年我硬著憑著可怕的自律和毅力——怕牙疼和怕牙疼，忍住了對甜食的欲望。
記得那時在城里的大姨回老家來看母親，給我們這些小孩子帶了幾袋包裝精美看起來也很好吃的糖果。即便如此，苦于家里太窮而很久沒吃零食的我，也愣是忍住了嘗嘗那些糖果的沖動，而是將它們拿來和同村的小伙伴玉鳳換其他的東西了。
后來姥姥過大壽，母親和其他長輩們“趕時髦”為姥姥買了一個奶油壽糕，小孩子們都激動壞了，看著那些雪白的和粉紅色的奶油饞得不得了——在那時家里越來越糟糕的經濟狀況下，蛋糕可謂是我們很多年也難得一吃的貴重食物。可我偏偏又忍住了，因為我還是被那顆蛀牙的陰影籠罩著，一想到那能讓我哭一夜的疼痛感，就是扛著金箍棒的孫悟空下了命令，我怕也不會去吃那看起來極美味的蛋糕。
且在那很多年里，每當有同學、朋友給我分一些甜點時，得到的也全是我帶著歉意的拒絕。“吃糖會牙疼”，這一個模糊的意識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里，讓我時刻警惕著，不敢去觸碰那根“高壓線”。糖果不吃，放糖的湯不喝，母親做的糖三角不吃，爺爺趕集買來的糖糕不吃，過年的糖馃子不吃……反正是能吃到的甜食我通通都拒絕、不吃。
“禁糖令”大概因此起到了那么一點兒作用吧，此后的數年里，雖然我的左下6號牙每年還會折騰一陣子，但疼得已經沒有那么厲害、那么久了，且每次吃點母親給開的藥也會慢慢止住了。
02
而我又是從什么時候徹底打破了自己的“禁糖令”的呢？大概是從高三開始吧，在那個趕在過年——我終于能吃上些炒菜和肉食的大好時間里，左下6號牙竟然不甘心地又躁動了起來。牙疼，白天疼，晚上疼，沒日沒夜的疼，疼得我愁眉苦臉、呲牙咧嘴，疼得我又哭又嘆氣、擾了父母過年的好心情。可能他們還擔心我這樣天天哭下去會嚇走新年的福氣和財氣，于是我終于被他們帶到縣醫院的牙科去了……
那個大夫應該是個很厲害的大夫，他對自己的技術也很自信，自言本地很多人都是專門找他治牙的，甚至還有些在外地比如新疆的人，也會專門坐火車回來找他。因此家人和我也都對他充滿了期待，而我更是在心里暗暗慶幸，自己被牙疼折磨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
記得那時大夫檢查了我的牙，看了我拍的牙片后，他先說在我的牙床的左下方還藏有一顆橫著長的阻生智齒，遲早得拔，不然還會痛，我聽了心里又是一陣恐懼和哀怨。不過他又講到當下最關鍵的這顆爛掉的左下6號牙，因為拖得太久、治療得太晚，牙髓都壞死了，治起來不便宜……我不知道父母聽后什么感受，我心里卻是很難過的，“牙病果然耽誤不得呀，要不然不止白受罪還要花更多的錢呢。”當然，這話我在今年又感慨過。
治牙的過程不短，往醫院跑了好幾趟后，我的左下6號牙終于被罩上了一個“昂貴”的牙冠——價值八百多元，大夫說這是用的時下最好的、是航天飛機上都使用的材料呢。記得當時母親不放心地詢問大夫這牙冠能保住我的牙多久、以后會不會壞掉等問題時，大夫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心情，竟然冷笑著答道：“你放心吧，等你閨女以后都變成骨灰了，這牙冠還會好好的呢！”聽到這話，父親看著躺在操作椅上張著嘴等待治療的痛苦的我，尷尬地笑了笑，而母親的眼圈兒則很快紅了起來。父親看了看紅了眼的母親，笑著跟我說是母親心疼那八百多塊錢、還因此哭了……
而戴上了牙冠的我感覺自己像是擁有了一個護牙的無敵金剛罩，心想自己終于鎮服了左下6號牙這個小“妖精”，又激動又得意，便開始去自由地尋找吃甜食的快樂。桃酥餅干，吃！糖果，可以吃一點！過年的糖馃子，好吃的就吃！蛋糕，給我我就吃！米飯，拌上白砂糖吃！集會上賣的糖糕，這么好吃當然要買來吃……雖然沒有刻意去搜羅甜食，但我已經不再抗拒吃甜食了，這之后的一兩年時間，我就像一匹被綁了多年的小馬駒兒，突然得到了自由，于是就放肆地在甜食的大草原上奔跑、蹦跶、吃吃吃……
03
好景不長，這顆戴著所謂航天品質牙冠的左下6號牙不知吸收了哪方天地間的精華——又蠢蠢欲動起來，每次上火時就會疼一疼，且連帶著左右和上方的大牙都痛。這時沒有什么經濟來源的我當然選擇忍耐。直到前年的這個時候，那顆橫著長的阻生智齒終于“覺醒”了，應了從前那個大夫的話——“真的好疼哦！”我不得已又去了醫院的牙科。
這次去拔智齒時我又拍了張牙片，大夫看了牙片后就提醒我，左下6號牙的牙根也有問題，她勸我及早拆掉做根管治療。雖然后來我都已經掛上了修復科的號了，但是因為這次拔智齒的“可怕”經歷，我最終還是放棄治它了。
對于這次拔智齒的經歷，我怕是會狠狠記上一輩子的，不止是因為并不是我掛的主治女醫師給拔的、而是由她帶的幾個實習生或是醫學生操刀，還因為期間他們給我打了三四次麻藥，但是我依舊有痛感。
而拔牙的整個過程也因為我感到很痛苦而顯得更為漫長。記得期間因為拔牙過程并不順利，“主刀”的男醫生也變得越來越緊張，還和他的男同伴們一起用錘往我的智齒上狠狠砸了好多回，把我的嘴角都撕裂了一點，腦袋也被震得嗡嗡的。雖然最終他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還是把我的阻生智齒給“弄”出來了，但讓我后怕是，有一塊碎牙他們差點沒給我清理出來——還是因為一個老師過來巡查時不放心，用手指頭捅到我牙床的傷口里搗了搗，才給掏出來的。我記得當時那個給我拔牙的男實習醫生尷尬極了。
不過這還沒完，等我一周后去拆線時，因為原來掛的大夫休息了便隨便掛了另一個大夫的號，而給我拆線的小醫生看了看我的傷口后，欲言又止，皺著眉頭小聲嘀咕著說那線縫的不對還是有問題，差點把我給嚇哭了……唉！總之，這次拔智齒的經歷糟糕透了，讓我在心里對治牙產生了嚴重的陰影，以至于把治療左下6號牙的事兒又拖了兩年。
而最近這一回的牙疼實在厲害，甚至讓我回憶起了十幾年前的那次徹夜的痛苦，且疼得我的左臉都腫了起來，實在忍受不下去的我終于還是請了假硬著頭皮去了醫院。
果然，左下6號牙的問題大了去了！修復科的大夫說是一側牙根處有炎癥，而且還有些萎縮了，即便做根管治療的希望也不太大，但是可以做做試試。大夫還說，實在不行要拔掉的話，后續還要做種植牙，至于價格，一萬五以上……
因此拆了牙冠的我抱著一線希望，終于還是掛了另一個科室的號準備做根管治療。可是第一輪根管治療才做到一半就被停了，因為那個大夫中間一再念叨著：“這顆牙拔了算了”“沒有治療的意義了”“牙根都萎縮了，治也不一定能治好”……而張著嘴躺在操作椅上的我聽著她不耐煩的話，心里很不好受，沒多久竟真的放棄了，轉而去掛了口腔外科的號——拔牙去。
在口腔外科的拔牙經歷依然不順利，這次還是由一個實習醫生操刀，還是打了好幾次麻藥后卻依然有痛感，還是被他們拿錘砸得腦袋嗡嗡的，還是在拔出牙根的時候痛得感覺腦仁兒都快被薅出來了而擠出了眼淚、哭出了聲……
最后眼圈兒通紅、頭暈腦脹的我帶著那顆已經現出“本體”的左下6號牙離開了醫院，心情萬分復雜，大概是為依然作痛的創口，為自己這一次以及十余年來波折的治牙經歷，為自己一步步被拖得那么嚴重的牙疾，還為后續昂貴的種牙費用……實在忍不住，我回到家后終于還是痛哭一場，以至于滿口都是鮮血、整整流了一下午。
04
現在是我拔牙后的第五天，左下6號牙雖然被端了老窩，但是那處空洞的傷口還是隱隱作痛。之前大夫提醒我，還有右邊的兩顆智齒需要拔，但是這兩次糟糕的拔牙經歷已經讓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它倆不鬧騰，打死我也不去拔牙了——太受罪了！
此刻，已經吃了多天清淡的流食、軟食的我，特別想啃德克士的香辣雞翅、延慶觀的微辣牙簽肉、雛牧香的五香鹵豬蹄、阿晉家的麻辣四川烤魚……但是，我還是得克制。不過，我心里卻是已經對甜食沒了一絲渴望，而且因為還有兩顆大牙最近也被蟲蛀了，我大概又會執行起從前的“禁糖令”了吧。
想起從前有個算命的告訴我，說我這輩子是沒有口福的，可能都應在我的牙患上了吧，唉，苦！苦！苦！老天啊，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用一年、一年半，哪怕三年五年不喝我最愛的椰果奶茶，來換余生都不牙疼了，中不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