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長劍出鞘,雪地上的人袍子飄著。雪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很快就被碾碎了,只留下淺淺的劃痕。
但此時長錦宮的門口站著一個人,有道長老須發花白,眉眼間帶著笑。
“笙兒,你來。”
聞言,錦笙收了劍:“師父。”
“前幾日師父收到一封來信,江湖上又有人造事了,血玉元氣暴動。山上日子清閑,你也該下山歷練歷練了。”
錦笙發梢上還掛著幾片雪花,漸漸地,融化成了小水滴。
“師父……我……我覺得錦笙還需再在山上修煉幾日。”說著握了握手中的劍柄。
這時一個穿著月白色長袍的男子從后院走了過來,對著有道長老行了個禮,又側瞄了一眼錦笙:? “師父,辰兒已經收拾好了。”
“嗯,那你就先行下山吧。”
錦辰的背影慢慢遠去,錦笙也開始回去收拾行李,腳下踏著的雪“咯吱”作響。
這長錦宮是錦字門,內里的弟子都是錦字號,無名無姓。江湖險惡,世事紛爭,各路勢力蠢蠢欲動,這才有了長錦宮。
臨走的時候有道長老只給了他一道冥符,就連一句囑咐都沒有。這是他第一次下山出任務,心里自然緊張的很,這一路腳步很沉,走的也顛簸。
下了山剛出廟門就遇上了錦辰,一襲月牙白的袍子格外搶眼。
“師兄。”錦笙道。
錦辰眼睛都沒抬:“我們可不是一路,你最好別跟著我。”
“我第一次下山出任務,師兄指……指點指點?”
“沒空沒空。你是竹葉青的門下我是柳幻辰的門下,任務性質都不同,我能指點你什么。”說完指著前不遠一條分叉路道,“看見那條路沒?你走那條。”
“噢……”錦笙撇了撇嘴,往那巷子去了。這明擺著是一條死路,從一條街分叉出去的,自然是住人家的巷子了。
趕緊追出來,誰知道恰好撞見師兄進了一個門店。
走到面前,牌匾上“萬花樓”三個大字赫然入眼。
萬花樓?師兄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二)
看到牌匾錦笙有點遲疑,但還是緊跟著師兄的腳步追了進去。
“喲,這位小哥長的好生白凈呀,來,相中了哪位姑娘跟綾姐我說。”錦笙剛進去就被萬花樓老板娘拽住了。
“不……不,我不是來找姑娘的,我是來找我師兄的,他就在……”錦笙滿臉通紅的辯解,一邊尋找著師兄的身影。可剛才還在前面的師兄眨眼卻不見了。
“師兄?我們這里都是姑娘,哪有什么男人呀。”萬花樓老板娘用絲巾捂著嘴笑著說道,“蘭兒杏兒,好好伺候這位小兄弟。”
“好呀,綾姐。”說罷錦笙就被兩位姑娘拽進了一間房間。
艷俗的香膏氣味充斥著他的鼻孔,雖然有些刺鼻但卻舒服,讓人想在這長久地呆著,在姑娘的懷里軟著。
“公子為何不說話,可是蘭兒侍候的不盡意?”
一口杯中酒灌下肚,錦笙咽了一口唾液:“不……不,在下還有點事,先……先行告辭。”
臉上的酒意已經泛到脖子根,這里處處紅帳子攔著,錦笙只好密密搜尋著師兄的影子。正尋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迎面撞上來。
“你他娘的是不是瞎!”
還好剛剛躲得快,錦笙暗自忖度道。同時又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個正跟柱子說話的男人。
一晃眼,熟悉的一抹月牙白撞進錦笙的視線里。
“師兄!”錦笙以最快的速度拉住他。
錦辰無奈的打掉他的手,皺了皺眉頭道:“你怎么跟到這兒來了。”
吐出的氣中同樣還帶著酒氣。
“師父叫我們下山不是叫我們來花天酒地的,別忘了我們還有任務!”
“你個木魚腦袋吧,好不容易下山了,先來快活快活何嘗不可。你呀就是第一回,次數多了就會自己尋樂子了。這里面的姑娘個個軟香悱惻甜香如玉,自己玩去。”
說完,錦笙推開他進了茅廁。
看著錦辰的背影,錦笙氣鼓鼓地跟進了茅廁。
本來以為這傻子已經走了,誰知道居然跟進茅廁里來了:“你怎么又來了?”
“撒尿!”
一泡尿剛撒完,突然一個身影閃過,錦笙懷中的冥符開始不安分起來。
沒有過多遲疑,提上褲子便追了上去,越追的緊,懷中揣著的冥符就越發的躁動起來。錦笙按了按胸膛處,冥符便似個睡著的孩子般漸漸安分起來。
(三)
追到一個回廊,天色已經暗下去了一點,最后在一處屋頂上停了下來,掀開一片瓦,誰知里面坐著的居然是老板娘綾姐。
而旁邊站著的,是一個身穿玄色袍子的男子。
“事情辦的怎么樣了?”玄衣男子開口道,聲音很是冷冽。
“血玉元氣暴動的事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各大門派都在尋找這塊血玉,各路高手蠢蠢欲動,最好還是小心為上,不要讓玄巡門成為眾矢之的。”老板娘說話不見了白天的輕浮,顯得格外冷靜。
玄衣男子點點頭:“尊上那里我自會去交代,有什么風聲令牌為號。”
“這萬花樓是集各風聲之所,你先好生保管著,至于旁的事情交給我就是。”
“好。”玄衣男子一個閃身消失在房間之外。
只是他再快也還是沒有快過錦笙,剛出門沒幾步,就被剛剛從屋頂上跳下來的錦笙攔住。
“人可以從這過,但是……”說到這里錦笙頓了頓,指了指他胸膛的位置,“血玉得留下來。”
玄子男子嘴角提起一抹笑容來:“這位仁兄說話還需再丈量丈量,江湖相見,開口就要東西恐怕不好吧。”
“沒什么不好的。”話畢,錦笙便抬起腳朝男子出了劍,不想卻被他躲了過去。
風被二人的劍劈成了無數塊,武功高低,難分勝負。
許久,錦笙負劍而立。
“算了,這血玉今日我就先不拿了。所謂不打不相識,相識一場也是緣分,有關于血玉的秘密你想知道么?”
“什么?”男子也收了劍,疑惑地問道。
錦笙清了一聲嗓子:“這血玉本就是天地精華鍛造,雖然元氣旺得很,但沒有金龍洞里的千年冰是解不開的,誰都別想利用它。所以我暫時留著它也沒有什么用。”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錦笙,眉宇間的疑慮已經出賣了他。
“我憑什么相信你?”
錦笙笑了笑:“不信就算了。”說完轉身便走,手心里早已攥了一手心的汗。
(四)
天色最終還是完全暗了下去,雪花也越飄越小,映著燈籠的幽紅星星點點,倒也別有一番感覺。
錦笙坐在酒館里,遲遲不見對面客棧里的人出來。正這樣想著,對面客棧里就走出來了一干人。
趕緊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提上劍走了出去。
酒館老板疑惑地看了一眼他,這人好生奇怪,來酒館不喝酒要了一壺免費的茶就算了,還整整坐了一下午,如果不是方才起身走了,還真的以為他要一直坐到打烊。
金龍山下,兩派人執劍對峙著,個個眉鋒結冰,互不相讓,其中一派便有那玄衣男子玄月。
“怎么,我們好不容易聯合把千年冰取了出來,這么快就要翻臉了?赤蓮門可真夠仗義的。”
女子一身陽剛之氣,外著著赤色鋼甲,即便是在夜色里仍顯得耀眼無比。嘴角緩緩提起來,冷哼一聲:“怎么,現在又來怪我門不仗義?為了取這破冰,我可是死了不少兄弟在里面,難不成現在取出來了,你們玄巡門還想獨吞不成?”
“那能不能拿的走,就看你們的本事了。”玄月的話音剛落,玄巡門的人早已做好了戰斗準備。
血,到處是血,在冰天雪地里肆意地飛著,從人身體里噴出來,沒多久就結成了暗紅色。
尸體,到處是尸體,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身上刮著深深淺淺大小不同的血口子。
最后玄月擦了一下嘴角,唇角勾了起來,看著這遍地的尸體,這場惡戰終于結束了。
突然,從一塊巨冰中走出一伙人,清一色半束青云髻,花瓷色云緞子立口綢衣,紅唇妖冶。領頭的花離鼓著掌走了出來,眸子里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們?”玄月嘴角的笑意凝固在臉上,警惕地站起身來。
“聽說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嗎?”
花離此話一出,突然四面八方各門派都走了出來,就連花離都驚了一下。
這時候玄月才知道,這是一個局。
外面腥風血雨,各個門派互不相讓。躲在一旁的錦笙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猛然回頭,卻看到面無表情的錦辰。
“這事兒是你干的吧?”
錦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血玉難取,得來還容易給長錦宮招來禍端,于是只好略施小計。”
盯著錦笙,錦辰眼中閃過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自晌午之后,各大門派都在集中謀劃著什么事情,如果不是什么人放出了什么有關血玉的風聲,他們的反應不可能如此集中。
(五)
這一下午,錦笙其實什么也沒做,只是回到了萬花樓,佯裝喝醉,把“血玉元氣要解,需取金龍洞千年冰”這消息放了出去。
蘭兒杏兒互使了一個眼色,錦笙便借著要解手出了萬花樓。
這玄巡門的玄月向來急功近利,他得此消息必定會先瞞著尊上,好等到取了千年冰再向尊上做交代,錦笙正是利用了他這一點。
金龍洞中的千年冰之所以難取,是因為洞中盤著一條千年臥龍,單單靠他一個人的力量絕對不足以取出千年冰來,因此玄月一定會去聯合其他門派共同取出。
玄巡門和赤蓮門一陰一陽,平時也素來交好,而且兩門派還連著一門親事,兩派聯合,板上釘釘。
錦辰這次下山,有道長老給他的任務是:讓玄巡門和赤蓮門反目成仇。
在接這個任務時錦辰還有些疑惑,長錦宮的作用原本就是維持江湖平衡,他不知道讓這兩個門派反目成仇對于江湖平衡有何益處。
可有道長老卻只是捋了捋胡須,道:你去做了便是,最后自然會知道的。
血玉元氣要解,需取金龍洞千年冰。這個消息一放出來,錦辰自然也收到了。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是誰放出來的,但是要殺死金龍取冰絕非一件易事。
對于他的任務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于是下午,錦辰往赤蓮門和玄巡門的宮堂都投放了一封信。
信中的內容是:玄巡門/赤蓮門二心,不可不防。
而這時候的錦笙正坐在花青門的客棧對面的酒館喝酒。
兩派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其他門派都已經拉幫結派地趕來,誰知早就有人捷足先登。只要不是傻子,他們都會等塵埃落定之后再出來坐收翁之利,于是他們都選擇了先藏起來。
看著錦笙,錦辰的臉色變了變:“沒想到你居然……”
錦笙睫毛眨了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還是快去收血玉吧。”
等到兩個人出去的時候,冰天雪地里已是血流成河,只剩下幾個茍延殘喘的人。
回到長錦宮,有道長老瞇著眼睛笑看著錦笙手中血色的玉石。得到血玉不費吹灰之力,冥符封血,天下太平。
(六)
一年之后,大雪又封山,錦笙的劍鞘都已結了冰,握劍的人仍認真地做著早課。
“笙兒,過來。”
劍被收在了身后:“師父。”
“下山去吧。”
“嗯好。”
收拾完行李,背上薄薄的一小袋往山下走去,這時一個帶著銀鈴般笑聲的女子追了上來:“師兄,師父第一次交代我出任務,你……你指點指點我唄。”
“我是竹葉青的門下,專管江湖之事。你是柳幻辰的門下,專管門派之事。任務性質都不同,我能指點你什么。 ”
女子一身鵝毛黃的呢絨錦繡綢緞,帶碎花粉箔翹頭長靴,腳步不停,緊緊跟著錦笙。
“哎師兄,你說師父為何讓我出這個任務呀?”
“天下雜事,無師父不知。錦宮之人,無師父不曉。我們要做什么,會做什么,師父皆了然于心,隨心去做就是。”說完,錦笙抬頭看了一眼萬花樓巨大的牌匾,笑著路過。
“哎師兄你慢點走等等我呀!”
“記住你的任務,早晚你會找到我的。”錦笙的聲音漸行漸遠。
最后只留下女子氣鼓鼓地在原地跳腳。
世事紛擾,門派紛爭,長錦一宮,三者相衡,才謂江湖。
無戒訓練營第十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