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第二章
郭志遠年輕時是一名常駐馬爾康大山里的一名伐木工人。其實郭志遠也不老，才五十七八，楊老太剛過五十。郭志遠是四十年代的高小畢業生，這在當時算是有點文化的人，他還寫得一手好字。當年在伐木場工段里當段長，也還是工人伙食團的團長。只因人太耿直，說話不會拐彎抹角，直來直去，得罪了一些人。在即將調到林業局上班的時候，被人使拌，說他思想不正，被取消了晉升的資格。郭志遠不服，找到伐木場領導鬧，結果被降職為普通工人。后來郭志遠就這樣郁郁寡歡地在工段上呆了兩年。兩年后，家屬收到了一封來自伐木場的信，信里說，郭志遠有精神疾病，要求家屬去工段上接郭志遠回家養病。就這樣，他被因病提前退休回了家。兒子郭明躍得到了一個接班的工作機會。，被分到了市里機械廠當車床學徒，月工資一百多塊錢，加點班最多也就三百來塊。
郭明躍姐弟四人，他的個子最矮，只有一米六三。他哥有一米七二，弟弟有一米七五，就連姐姐郭明鳳都是一米六五高。但姐弟四人中郭明躍最狡猾，腦瓜子轉得最快，鬼點子也多。小時候挨打最多的也是他，姐弟四人中不管是誰出去闖了禍，回來挨打的準是郭明躍，因為母親也總是說是郭明躍出的餿主意，指使他們去干的。
有一次，郭志遠放探親假回來，手表帶壞了，他自己把它取下維修，結果少了一根針，他就說是郭明躍去動了他的手表帶，打得郭明躍滿地打滾，母親楊老太也不敢上前去拉勸，因為氣了也會打罵她。所以，他們都很敬畏郭志遠。
郭明躍平常還愛耍點小聰明。一到農忙插秧的時候，他便搶著跟母親說他去幫別人家田里抽水。那時候村里就他家有一臺小型抽水機。幫別人抽水灌田五毛錢一個小時。吃午飯的時候人家還會煮兩個雞蛋給他吃，而且，還能躲過去自家水田里插秧。雖然，哥哥姐姐們對此都有意見，但母親看他個子最矮，怕他吃不這苦，村民也都夸他嘴甜，腦子靈活，安裝機器也快，水一下子就抽到田里了，不耽誤時間，也都愿意叫他，母親也就同意每次都是他去幫別人家抽水。該收稻谷了，郭明躍也總能找到借口躲在家里不出去干活，要么肚子疼了，要么口渴了要喝水了，要么餓了干不了，要么就干脆就躲在家里煮飯了。所以，在得知郭志遠退休后，兄弟三人中將有一人可以去接班的時候，母親楊老太來了一個偏心的做法。
抓鬮，看似最公平的競爭方法，其實已經被楊老太動了手腳。她把寫上“去”字的小紙條藏在左手心里，將右手里的三個空白小紙條丟到碗里，就讓大小兩個兒子先選，最后，她自己拿起碗里的紙團，嘴上還說道：“我幫明躍看看。”機會自然是明躍的！他的哥哥和弟弟也都沒有看出是母親動了手腳。最后，他們也達成協議：由郭明躍去接父親的班，轉為城市戶口，端上“鐵”飯碗，母親老了，郭明躍每月支付五十元的生活費，父親由兄弟三人共同照顧。因為大家都知道，父親有退休金，花不完的錢不能給了某一個人，所以共同照顧。
郭明躍回廠上班去了。家里就剩下了公公郭志遠，婆婆楊老太，以及劉淑慧和她才出生幾天的兒子小鵬飛。劉淑慧給她的兒子取名“鵬飛”，是希望她的兒子長大以后有所作為，像大鵬一樣展翅高飛。
劉淑慧不喜歡出來串門，一是因為跟鄰里不熟，二是因為小鵬飛未滿月不能吹風，再說劉淑慧也不喜歡與人八卦家長里短。所以，整日里，劉淑慧都呆在家里照顧小孩，偶爾也看看電視。而婆婆楊老太就不一樣了，楊老太喜歡串門，而且是自來熟。鄰居家來了一個從未謀面的客人，她也能找到話題跟人說上半天。而且她還特別喜歡去她女兒家玩。她女兒那村有幾個四五十歲的婦女，總喜歡聚在一起，捕風捉影地，咸吃蘿卜淡操心地議論別人家的事。
公公郭志遠很愛喝酒，但他喝的是低度酒，而且是兌著涼開水喝，也沒個頓數，有沒有下酒菜也無所謂，就跟喝茶似的。平日里，他也很少出門，除非是他覺得有比需品要買了，他才背著小背簍，拉著他自己親手做的一個小板車去城里趕集。這個小板車，也就是在長寬大約都為六七十公分的木板上裝了四個滑輪，再用繩子拴在木板上就好了。每次趕集回來，他都會從廢品站買回來些舊的爛電飯鍋呀，電水壺呀，電風扇啊，電視機啊，自行車啊，還有報廢的打谷機啊等等這些。他說他懂維修，他買回去修好以后再賣給別人，賺取維修費。背不起了，他就把這些東西放在板車上，一路走走停停的，哐當哐當的，慢悠悠地拉著走回家。長此以往，沿路的人們都認識他，他的這一舉動也成了人們眼中一道別樣的風景線！有好幾次，天黑了都還沒有回家，兒女們就只能沿路去找他。
郭志遠的生活習慣跟常人也完全不一樣。他是什么時候餓了就什么時候煮飯吃。他自己也不會炒菜，就用電飯鍋煮點稀飯，或者燉點肉就著酒對付一餐。而且他還不講衛生，用過的碗筷常常不洗，剩下的飯菜也舍不得倒掉，也不遮蓋，留著下一頓吃。常常是貓狗爬上去吃了的，他也接著吃了。而這些，楊老太也全然不管。
郭志遠其實很節儉，除了愛去廢品站買“破銅爛鐵”外，他把每一分錢都捏得很緊，外人是借不到，也用不到他的一分錢錢。他自己也不亂花錢，買生活必需品都是買最便宜的。而楊老太就不一樣的，楊老太見了自己喜歡的就買，而且也不問價錢。楊老太還很喜歡看戲，郭志遠退休以前，楊老太經常一個人去劇院看戲到天黑了才回來，致使她的四個兒女蹲在門邊眼巴巴地望著村口盼她回來。
也正是楊老太這種不節制的生活習慣郭志遠每月寄回家的錢都被花個精光！有的時候還不夠，還得到鄰居家借上兩三塊錢才能用郭志遠發工資的時間。鄰居也愿意借給她，因為她會準時還。所以，郭志遠退休后，他不給楊老太錢，怕她亂花，只是買了生活品回來，諸如面呀，肉啊，洗衣粉啊，種地的肥料啊，就叫楊老太去拿。他們兩老口分開煮，分開吃，兒女們回來了，才會叫上父親一起吃。
郭志遠看不慣楊老太的不節約以及三五成群的家長里短，楊老太又嫌棄郭志遠視酒如名和邋里邋遢。所以他倆一直都是各過各的，感情不好。有時，郭志遠也會干涉楊老太的生活，不準她與他自認為的那些愛多嘴婦女來往，楊老太不服他管，為這些，他倆也總吵架。
劉慶元送來的雞早就殺完了。劉淑慧胃口也不大，中午吃兩個糖雞蛋加點小湯圓就行了，楊老太也樂得清閑。
這天早上，下著大雨，楊老太戴上斗笠，穿上蓑衣，背著小背簍，又上郭明鳳家去了。中午，楊老太還沒回來。小孩的尿布還沒洗，雖說是陽春三月，但下雨天，水還是有些涼。劉淑慧又還在月子里，她想：還是等婆婆回來洗吧！一個小時過去了，人還沒回來，兩個小時過去了，也沒見人回來，劉淑慧也餓了，她就自己起身去柴火房煮飯，剛想去生火，孩子哭了，她又折回房了去哄孩子，孩子習慣了有人陪，身邊沒人，他就會哭。劉淑慧就這來回跑了兩圈，最后索性抱著孩子煮飯。飯是吃了尿布沒洗，劉淑慧也不管了，等婆婆回來再說吧！
傍晚，楊老太回來了！她脫下雨具，衣袖和褲腳都濕了，劉淑慧抱怨地說：“媽，你怎么這時候才回來呀？尿布還沒洗呢？”楊老太有些不滿地用眼角的余光掃了劉淑慧一眼，然后又低頭繼續拍打著身上的水珠，最后慢條斯理地，陰陽怪氣地反問道：“怎么啦？我就不能出去走動一下嗎？我就只能天天守著你？”
“不是說你不能出去！你早點回來嘛，下雨天，尿布干得慢，今天的還沒洗，快換不過來了。”劉淑慧嘟囔著。
“哐”的一聲，楊老太不知哪來的火氣，一腳將墻邊的瓷盆踢向了對面的凳子：“自己不知道洗啊？我是你的保姆嗎？我就該伺候你呀？好像自己是千金大小姐是的！”
劉淑慧嚇了一跳，聽到這話，她有些氣憤：“你干嘛？誰家的兒媳坐月子不是婆婆幫忙照顧？誰招你惹你了，你找誰去呀，回到家來發什么瘋？”
“誰惹我了？我發瘋？還好意思問！看你爸媽辦得那點事，十二只雞，兩百個蛋，一套小孩的衣服，也好意思送來！說出去我都覺得丟臉！”楊老太見兒媳頂嘴，發橫了，帶著幾分輕蔑地數落著劉淑慧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