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返鄉歸來的路上,總會升起一股強烈的失落,覺得剛剛經歷的事情,缺少了真實。而自己,自己正被這片無比熟悉的地方排斥。我能感覺到,這是一種驅逐的感覺。
在潮州,不變的風景,熟悉的味道,在回家的最初幾小時,迎接我的是無比安心的熟悉感。這個三線的平靜小城,周遭的一切,都與記憶中我離開時的模樣高度重合,一度讓我產生從未在外生活過的錯覺。
在廣州,每天的心緒如同潮水般起落,不曾有片刻平靜。突然回到了家鄉,那些煩心的,不能放下的事情,卻一下子變得離我極其遙遠,而只有眼前的家人,熟悉的聲音,大榕樹下乘涼閑坐的街坊鄰居,那么真實而親切。所以,在回家的這幾天,我刻意讓自己遠離手機,遠離網絡,刻意讓自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而這,確實也是消失的一種形式。從踏上回家的車上開始,之前的生活,就像是被按下停止鍵一般。在廣州,每天起床后,事情就猶如潮水一般不停涌來,每件事都那么緊急,每件事都不允許失誤,每條信息都在等待回復,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要我去推動。
而當我回到家鄉,主動斷開與廣州的連接時,心情罕見的找回平靜與安寧。因為我知道我已經消失了,消失在電話和微信上,消失在及時回復上,人們發現世界在缺少我以后還是可以正常運轉,而且看上去一切還不錯的時候,我就真正的,短暫的從一堆雜七雜八的事務中脫離出來,感受著真正的休息。
回家的幻覺就在此刻浮現,當我以為成功的逃離過去生活的同時,卻明顯感覺到陷入了另外的生活中,陷入到我曾拼命逃離的生活。家鄉的街頭巷尾,不用半天就能走完,然后一切又變得熟悉。那家燒鵝店還在原來的小巷子,五塊錢一碗的甜湯店此刻還有開門。可是,我是一個剛重到故鄉的人啊,我越是清楚這周圍的一切,越是對這里的衣食住行了如指掌,就越是感覺自己不屬于這里,越是覺得自己是在觀看當地人的生活。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盛滿水的碗中,滴下一滴油,雖然都在碗中,,卻怎么也無法融合在一起。潮州,我了解它,卻不再屬于它。
每個異鄉人早晚都會發現這一點的。你在家鄉目睹到的所有景色,接觸到的所有人來人往,都只是在重溫你過去無比熟悉的表象。而這種表象,最好能接連不斷的播放著,因為只要一停止,只要你漸漸感覺周圍的一切熟悉得不太真實的那一刻,你能感受到的,只剩下失落與孤獨,眼前你所認為的無比真實無比熟悉的事物,都將隨著返程日子的臨近而漸漸分崩離析,并沒有任何人與物能真正將你留下。
回到宿舍的那一瞬間,wifi自動連接上了,熟悉的短信通知鈴聲,正叮叮咚咚的響個不停,就這樣,我又回到了電腦桌前,恢復之前的工作節奏,恢復之前的在線狀態,回到那主潮水般不斷涌來的事務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