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六州歌之焚歌錄 目錄
晌午時分,長街正小雨,溫潤如酥。來往穿梭的行人商販行走于柳城街頭。在萬千形色匆匆的過客中,有一個影子格外引人注目。
焚歌似乎并不為周遭環境所困擾,任雨絲打透身上單薄的衣衫進一步描摹出誘人的曲線,漫步細雨中,怡然自得。
這雨來的突然,街頭賣花的姑娘護著懷里的花,低頭急匆匆地走,卻被一只皓白素腕攔住了去路。
“給我一只紫鵑。”
賣花的姑娘接過女子的錢,遞上一朵紫色的花,低頭行個禮便匆匆離去,一頭扎進人群中。
焚歌則是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花一抖,那花朵便開成了半截紫色的細絹。
雨勢逐漸轉大,街上的行人很快散盡,熱鬧的大街頃刻間變得空蕩,雨幕中愈發顯得街頭那人如游魂野鬼般孤寂。
焚歌駐足雨中,手中緊握著半張紫絹。她就這般盯著絹布沉默了許久,用力得指節都泛了白方才松手,被揉碎的絹紙落在地上,很快便被雨水化成了一團紫色的顏料。
雨越下越大,天邊隱約傳來了雷鳴聲,趕路的人們紛紛躲到坊墻屋檐下避雨。
“姑娘,外面雨太急了,進來避避吧!”好心的店家會將未帶雨具的行人讓進店里歇腳,自有小二在門口招徠客人。
焚歌應聲回首,驚雷炸起,女子蒼白的臉色被閃電映得愈加慘敗。
“姑娘你這別淋壞了身子,不如先歇息……”店小二將說出口的話在看到女子陰郁的眼神后被生生堵了回去。
焚歌只身站在雨里,雨水澆濕了發稍眉角順著面頰淌下來,一雙眼睛淹沒在雨幕后面,灰蒙蒙的一片。她對店小二的招呼恍若未聞,頓足了片刻后再次離去。
“真是奇了怪了,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那么……滲人呢?”小二輕聲嘀咕著,他不曾習武,不懂什么是殺氣,所以不明白為什么在那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似乎本來還算暖和的天氣突然寒涼刺骨。
……
暗門,足系銀鈴的女子回到自己屋內,將手中紅傘斜靠在榻邊,自己躺在榻上閉目養神,外面的雨聲伴著隱約的雷鳴,讓蔓嫵睡得不甚安穩,也因此才撿回條性命,在焚歌破門而入的時候,躲開了致命的一擊。
雪亮的寒芒閃現,雕花房門瞬時四分五裂,在破門聲響起的同時,焚歌已經沖到了蔓嫵跟前。
焚歌沖進來后連招呼也不打,沖著榻上人就揚起了手,十指間不見兵刃暗器,卻隱約有寒光閃動。
蔓嫵也是機警,在焚歌揚手的瞬間便翻身從榻上滾落,拎起榻旁放著的紅傘抬手便是一檔。
“斯啦!”細微的撕裂聲傳來,蔓嫵身后,榻上鋪陳的錦緞片片碎裂開來,黃花梨木雕花的榻上也好似被極為輕薄的刀刃割過,留下了極細而深的裂痕。
“牽絲戲?焚歌你瘋了嗎?!”蔓嫵神色大變,張開手中紅傘,看著焚歌的雙手,如臨大敵。
焚歌十指微張,雙手間卻并非空空如也,風吹開雕花的門窗,窗外電閃雷鳴,借著閃電的光可以看到焚歌十指間光華流轉,竟是有許多透明的絲線纏繞在指尖。
殺人拂袖間,牽絲繞指柔。焚歌使出的一手,正是暗門的絕技——牽絲戲。暗門中人皆修習過這一技巧,但能將這手法用得神乎其技的,只有寥寥數人,焚歌正是其中佼佼者。
“是你嗎?”焚歌面上一絲表情也無,一雙眼睛冰冷成了死灰色,十指怒張手腕再度揚起,落下。蔓嫵雖已張開紅傘抵擋,然而身形只是慢了片刻便覺得頰邊微涼,很快就有細微的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
“什么是我?”蔓嫵駭然,焚歌是真下了狠手,要取她性命的。
“平,安,集!”焚歌咬著牙一字一頓念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桂嫂!”
“哦?啊哈哈,我記起來了,那個女人,之前收留過你是吧?”蔓嫵聞言大笑,話鋒一轉卻是字字誅心,“若不是你,她怎么會死?”
“你胡說!”焚歌面上一片驚怒之色,雙手較力,若不是蔓嫵用傘護住了要害,只怕立時就要被絞殺于焚歌十指間。
“我胡說?你若不出現在那里,若不癡傻,怎么會暴露行蹤?何須用我幫你墊后?”蔓嫵不怒反笑,“門中的規矩你也是懂的,我本只想解決尾巴,但不巧被她看到,這種情況下我可能留她活口?”
“你給我閉嘴!”焚歌暴怒,手中絲在幾回交手間已經染上了血色,此時更如一條赤練毒蛇撕咬向蔓嫵咽喉。
“住手!”雷聲再起,刑堂主長風背負雙手出現在門口。
焚歌頓住了腳步,然而周身殺意未絕。
“暗門之內,禁止私下搏殺。”長風異色鴛鴦眼斜睨,眼風掃過令人如芒刺在背,“暗門的規矩,還用我再教嗎?!”
“呵,這算什么?”焚歌怒極而笑,“明知道,出了暗門我照舊會殺她……”
說罷她手腕一抖,赤色絲線如靈蛇般飛出,卷向了蔓嫵手握的傘柄。
“啊!”蔓嫵手腕吃痛,不自覺就松開手,讓焚歌卷走了手中的傘,“不!!”
“一人血供養一只的返生蠱,可續人一個月性命……”焚歌奪過傘來伸手在傘柄處一擰,伴隨著絲絲縷縷的血腥味,露出傘柄里的空腔,焚歌伸手向里一拍,掌心里便多了只寸許長的血紅色蠱蟲,“可是我手中這只?”
“把它還給我!”蔓嫵目眥欲裂,不顧那鋒利程度堪比刀鋒的絲線,合身撲上前去。
“沒了這蠱,你護的那人就熬不過這個月吧?”焚歌看著驚怒之極的蔓嫵,面無表情地握緊了拳頭,指縫間有滴滴血色滾落。
“不!啊啊啊!”
如你一樣,我也有想要保護的人吶……
夜晚,林間細雨霏霏,有女子撐著紅傘獨自走在林間小徑上,足下木屐起落間帶著鈴音響動。
有馬蹄聲遠遠傳來,應當是晚歸的人趕著在城門關閉前回到家中。
策馬的男子在女人身旁停了下來。
“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天都晚了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流蕩。”男子下馬,帶著些微的酒氣靠了過來。
“小女子白日里因著暴雨與親眷們走散了,只好一人獨行,這位好郎君,可是要回城的?”女子稍微抬高傘面,好讓男人看清楚自己的臉。
“某正是要回城,小娘子若有意,某可以載你一程。”男子初見女子瑰麗的容貌,喉頭不由地一緊,下意識地就伸出了手,捏住女子精致的下巴。
與此同時另一處,室內檀香繚繞。
“公子。”仆從消無聲息的出現行禮,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嗯,”羽公子并未感到絲毫詫異,仍舊在盯著手中書卷在看,“蘼蕪都處置了?”
“是,歌兒小娘子被賞了冰蠱,回去反省了。”
“下去吧。”羽公子墨色的眼瞳深沉,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入夜,焚歌在榻上瑟瑟發抖,將自己縮成一團來抵抗周身的寒意。本就白皙的皮膚此時已經變成灰白色,隱約有青色血管的輪廓在面頰上浮現出來,五官因為難以忍受的寒冷而扭曲,女孩拼死咬著牙卻也難以抵抗體內冰蠱的寒冷。
已經將所有的毯子都裹在身上了,可怎么還是這么冷,好像連皮肉下的骨頭都凍住了一般,有什么東西能夠取暖,能讓她不那么冷?
搖曳的燭火映入了女孩眼中。
焚歌哆嗦著,伸出手想去觸摸燭臺中的火苗。
火苗舔上女孩顫抖的指尖。
本應該是灼痛難忍的熱度此刻卻另焚歌欣喜若狂,恨不得將整個人都融入進去,都燒了才好,燒成灰連骨頭都不剩就不會這般錐心刻骨的冷了。
一只手掌伸過來,鉗制住焚歌的手腕,將她從燭火邊帶離。
“唔,不……”焚歌打著哆嗦,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希望來者能放開她,讓她離那灼熱的火焰更近一點。
“這可不行,”鉗制住焚歌的手腕,羽公子垂眸看著神色近乎崩潰的女孩,“身為媚行者,這幅皮囊可容不得損傷。”
“冷……”焚歌哆嗦著,喘息間呼出的氣體變成了一團團白霧。
“蘼蕪養的蠱當真霸道,也只有她能想出這么折騰人的法子了……”沉吟間,手腕間的觸感讓羽公子凝了神。
感受到腕上男人手掌的溫熱,焚歌下意識地將面頰貼了過去,想要汲取一點溫度,緩解自身的痛苦。
羽公子盯著焚歌的一舉一動,好像覺得很好玩一般,將手掌貼在女孩的面頰上,觸手一片寒涼。他試著抽開手,但每當他有所動作的時候,換來的是女孩更為貼近的舉動。
“真像只纏人的貓兒。”手掌沿著女孩的脖頸一路下移,滑進衣領里按在了肩胛中間,羽公子催動起內力,幾許暖意流淌,早已神志不清的焚歌瞇縫起眼睛,發出一絲舒坦的喘息。
“也只有這個時候會粘人。”
羽公子收手,極為微弱的暖意瞬間消融殆盡,焚歌祈求著抓住他的手,希冀更多的溫暖卻被他輕易地甩開來。
“總歸是犯了錯,是要挨罰的。”
牙關打著顫,難以抑制的哀嚎將要沖出喉嚨,焚歌張開嘴就向著自己的手腕咬了下去。
“嘖。”捏住了將要要緊的牙關,羽公子不悅地皺眉,彈指點向焚歌頸側,看著她失去意識后倒在榻上,起身離開。
“將屋內的火燭撤了,換成夜光珠。”臨走前,忽然想起了什么,羽公子吩咐了下人,“這三天里把人給我看緊了,別讓她干出什么蠢事,把屋子點了。”
“是。”
青衫公子翩躚離去,身后是女子在睡夢中仍不可壓抑的呻吟。
而深夜林間處,蔓嫵正推開身上的男子伸手拔出插在男人脖頸間的金釵,鮮血噴涌而出。她趕忙拾起丟在一邊的傘,將傘尖向著傷口湊近過去。
待紅傘原本灰暗的顏色變得鮮艷欲滴,男人早已被抽成了一具干尸。
蔓嫵跪坐在地上,抱著浸滿了鮮血的紙傘,如同懷抱著絕世珍寶一般。
“來得及,來得及……一定來得及!”幸好蘼蕪給了她一只新蠱,還有十天的時間,足夠她再養一只返生蠱了。
搖搖晃晃從地上起身,向著林外走去……她得抓緊時間。(未完待續)